《暗恋藏于心》折明椿

1、是否藏于心？

　　《暗恋藏于心》
　　折明椿
　　2023.7.26
　　——
　　四月十七日。

　　落醉街的喧闹声震耳欲聋，大雨过后，巷子旁的樱花随风飘散，落一地粉色。空中潮湿的腥土味经久不散，樱花树独自伫立于街旁，好似与周遭热闹的氛围融合在一起，但又显得莫名孤寂。

　　“就是这里吗？”
　　“嗯，那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你爸妈也是为了你好，老一辈的思想我们无法改变。”
　　“也对......”

　　安玖琳点点头，眼望着两米多高的街边发亮字牌，宝石紫的“星本酒吧”四个大字立在街牌，在复古文艺的巷子中格格不入，却别有一番风味。
　　说不出哪里突兀，或许是人们已经适应了它的存在。

　　“进来吧！抛掉脑后的忧愁，有我在这里，咱们俩一起看帅哥！哈哈哈哈！”
　　“嗯......”

　　王蕊拉着安玖琳的手踏入星本酒吧大门，浓烈的香水味和烟味混合在一起，无数的男男女女欢呼跳舞，好似春光乍现，旖旎的氛围却让安玖琳感到安心——虽然是第一次来酒吧。

　　“来来来，坐坐坐！”王蕊开了一罐橙汁，顺手拿给安玖琳，“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特意为你拿的橙汁啦！”
　　“谢谢。”安玖琳站在靠近街边的桌子旁，随便寻了一张两人桌，顺势坐下。

　　紫红色的灯光打在安玖琳的齐肩短发上，打出极具美感的光影，她原本底子不错，硬是在大红大紫的灯光下抗住。

　　“今天我约你出来，”王蕊手中握着一瓶啤酒，“咱俩！大醉一场！啊！”
　　安玖琳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拿起吸管插/入橙汁，化悲愤为食欲。

　　“我跟你说，高丽白那种人，你就不应该和她讲道理，明知道你妈护着她，唉！”王蕊长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啊？我初中同学曾经和高丽白同一个班，据说高丽白经常带小团体欺负别人。”

　　“就因为她高考成绩落伍了，就怪罪到我身上？”安玖琳咽不下去这口气，反问道。
　　“你和她考场紧挨，她忘带身/份/证了就缠着你回去帮她拿......”王蕊越说面部表情越不耐烦，“这人什么逻辑啊？”

　　“不管了！姐今天带你看看帅哥！”王蕊从小在落醉街长大，无论这篇区域发生了什么事，王蕊总是第一个知道。
　　“我还是......”安玖琳身处还算比较安静的地方，一想到去人多噪杂光线四/射的环境，很有可能适应不来。

　　不料余光却捕捉到一个身影。

　　男生背对着她，高瘦，在正好在安玖琳这张桌子的斜后方，中间没有任何阻挡的隔墙。旖旎的灯光打在男生身上，身穿黑色外套，高挑的身材显得十分清瘦，目测有身高有一米八。
　　明明酒吧热闹非凡，成年人的世界五彩缤纷，但安玖琳却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好似从空气中呼啸褪去，风声暴露了一切。

　　舞台上的女歌手抱着尤克里里深情弹唱，烟熏酒味充斥整个鼻腔，在此时被抹得一干二净，只有男生独自一人饮酒。
　　他干净的侧脸轮廓分明，安玖琳情不自禁换了一个角度，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好熟悉的气质。

　　从吧台那边走来一个服务员，拿着一罐啤酒缓缓放在他的桌面上。
　　“谢谢。”男生道了句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安旧琳眯起眼眸，浅紫色的灯光在她眼中折射出温柔光彩，似乎勾起了尘封在内心的回忆。
　　那个沾满了青春的回忆，像一张色彩绚丽的油画，经过岁月的流逝布满灰尘，但仔细看还是能被其中的色彩震撼到。

　　那年盛夏的蝉鸣渐渐落幕，前几天刚下过雨，学校墙角处的玉兰树挂满雨珠，从树叶上滑落，恰好滴在办公室外的盆栽中。

　　隔壁教室读书声琅琅，安玖琳向外瞅了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面容白净，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典型的学生高马尾硬是没有把容貌遮挡半分，反而衬出几分青春活力。
　　随后她抱着浅咖色布麻书包，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大人们的交谈，眼神微动，似乎是窗户没关的原因，她缩了缩身子。

　　“诶，李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还得问问白蔚棠的主意呢。”安母双手环胸，目光在安玖琳身上游走，“安玖琳，说，你还想不想在这个破学校待了？”
　　白蔚棠抬起眼，怀里的书包不自觉抱得更紧，沉默良久，终究未开口。

　　真的要走么？
　　离开这个，养育了她一年半的地方。
　　可是她不想辍学去打工。

　　安玖琳彻底不再看向母亲。

　　安母看她这半天不吭声的样子就来气，“不是，你说你这丫头，你舅舅在县里开店呢，可赚钱了！现在学生又卷，你这成绩考大学到社会上也是月薪两三千的料，还不如早点辍学打工攒钱！”
　　安母话末的音量越来越小，像是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丢人一样。教师办公室原本人就少隔音效果又强，外面学生的读书声根本传不进来。可周围的李主任还有另外几个同事微微蹙起眉一一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顽固思想的家长，让孩子辍学打工？

　　安玖琳咽下口中的唾沫，抬起头对上母亲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我想留在一中考大学。”

　　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呀地转，年代味久远的陈年老歌猛然在办公室里启动，安母皱了皱眉，挎着腰包，推开门冲出去，说：“我先出去一下，安玖琳你在这里等着，等会过来接你。”
　　门外的发财树不停摇曳，好一会才停下来，女孩小小的骨架轻而易举能捏到，白皙的脖颈挺立。

　　李主任也走后，整个教师办公室只剩女孩一个人，窗外蝉鸣的喧闹还在继续。她卸下书包，嘴里有点口渴，刚好李主任给安母倒的热水还在桌子上。
　　安玖琳转过身，右手拿起纸杯，一饮而尽。

　　“嗒嗒嗒——”
　　飞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快速落入安玖琳耳畔，像是往这边走来，她放下杯子，闻声回头——

　　男生走进办公室内，白衣黑裤，高瘦的背影在逆光中，轮廓分明，出尘的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

　　“您好同学，可以问一下年级办的李主任在哪里吗？”

　　声音像白雪滑落树梢，自然气息中带有一点点光斑。
　　…

　　她鬼使神差换了个角度，试图想看清一点，随后不自觉捏紧衣角，心中不免涌动。
　　男生面容清俊，占据了她整个视野，不留空白。

　　“年级办有两个李主任，一个新上任的，”安玖琳轻声道，目前还未觉察到语气略微颤抖，“……我、我不清楚你说的是哪一个。”

　　教室外的阳光更加刺眼，微光从梧桐叶的缝隙中透出来，女孩栗色微卷的头发洒满星星点点的金光。

　　“是李新华老师。”男生回答道。
　　“她刚刚离开了，马上回来。”
　　“那我在这里等着。”男生说话间，目光从未在安玖琳身上离开过。

　　有暖风吹来，裹挟着教学楼下的梧桐落叶，直奔天际，满地金黄漫天飞舞，哗然作响。浅咖色瓷砖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下午三点，秒针还在滴答滴答走着。
　　初秋的蝉群还没有落幕夏日舞台，此时充斥整个校园，走廊间回荡刺耳却意外安神的蝉鸣声，清风穿过树林满地落叶，呼啸奔向遥远的地平线。

　　两人刚好伫立在走廊中间的风口处，安玖琳的眼睛被吹得有点干涩，随后用力闭了一下眼。

　　直到后来的毕业典礼上，安玖琳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连给她一点念头都没有。
　　但好在上天有眼，岁月流逝，让她再次遇见当年那个男生。

　　“诶，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王蕊的声音，瞬间拉回陷入回忆的安玖琳，她后知后觉应了声。

　　王蕊走近安玖琳，顺着后者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脸色一变，“有情况啊安玖琳，不会遇到......嗯？”
　　王蕊见状有意碰了安玖琳一下，“试试？”
　　“试什么？”

　　“要个联系方式嘛，看样子还不错，你不打算追？”
　　“......我的天，”安玖琳无奈扶额，“我是那种人吗？我只不过没在酒吧见过这种气质的人，好奇罢了。”

　　“真的？”王蕊重新坐下来，摆摆手示意安旧琳坐下，“过来过来！”
　　“什么？”安玖琳蹙起眉，但仍然往王蕊这边靠了靠。

　　安玖琳坐下后，凑近王蕊，两人开始说悄悄话——关于那个男生的悄悄话。
　　“你喜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都跟你说了嘛。”

　　“我不信，你这种性格，嘴硬得很！用不用姐妹我帮你制造一下偶遇？”王蕊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
　　“算了......”安玖琳下意识回头一看，磕磕绊绊撒谎，王蕊便知道有戏，“毕竟我也不认识人家，贸然前去不太好......”

　　“你看你，我的天啊，”这会轮到王蕊扶额，“你都大学了，追个人都不敢追，难道让青春留遗憾啊？”
　　“不是，我......”

　　出发之前，安玖琳带上了纸和笔，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也处于个人习惯，比如遇到什么要等的事情，可以随便画一画打发时间。
　　安玖琳死也没想到今天带的纸笔居然会用在这个事件上！

　　她右手握黑笔，字写的很认真，老人说字如其人，她几乎是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那个男生了。
　　“写完了，你传。”不知道为何，安玖琳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将小纸条揉成纸团，塞进社牛达人王蕊手里。

　　“诶你怎么......”
　　王蕊话还没有说完，安玖琳打断道：“喝完这瓶酒我们就走，到吧台刚好要经过他的桌子，你就帮我顺手递一下。”

　　“......”王蕊无言以对。
　　“你就帮帮我，明天请你吃烧烤。”

　　“......不是我说，”王蕊将纸团捏在手心里，小声对安玖琳说，“你这次遇到意中人了，我帮你俩牵线，那你们交往的时候，我总不能次次插手吧。”

　　“我也知道你家境不好，父母离异，对感情上略微有些迟钝，”王蕊扒开安玖琳的手，纸团放在对方手心，慢慢握在一起，“试试勇敢一次吧。”

　　安玖琳垂眸，与此同时王蕊恰好接电话，酒吧人多嘈杂，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于是王蕊便出去了。

　　只剩下安玖琳一人和男生在这片区域。

　　男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在看手机打字，从安玖琳这个角度看，应该是在编辑文档。

　　工作上的事情。

　　脑海中浮现出王蕊说的话
　　——“试着勇敢一次。”

　　安玖琳不自觉抓紧手，生硬往前迈开一小步，期间想到了无数可能——

　　如果他看到了，并没有加联系方式呢？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冒昧？连招呼都没打一下。
　　如果纸团传出去了，他没有看到该怎么办，是应该提醒一下还是置之不理？

　　......他不喜欢她怎么办？

　　原地扭捏了足足三分钟，等到安玖琳再次抬头的时候——
　　人呢？去哪里了？

　　安玖琳环顾四周，她第一次来到酒吧，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灯光亮眼，想在酒吧里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纸团被手心浸出的汗液渐渐发软，最后重见天日——尽管只是短短一秒钟，安玖琳没有撕掉扔进垃圾桶，揣到口袋中。

　　“琳！”王蕊挂下电话的那一瞬间，在茫茫人群之中一眼找到好姐妹，向前奔去。
　　“来了。”安玖琳神情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怎么了你？”王蕊下意识看看男生刚刚所在的位置，下一秒目瞪口呆，“什么情况？我就出去了四分钟，他怎么走了？纸团传出去了没？”
　　“......”安玖琳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不想让王蕊担心，“传出去了，但我不清楚他看没看。”

　　“喔吓死我了！没事，”王蕊趁着工作人员还没有来打扫，跑去男生的位置上看了看，最后长舒一口气，“没有，看来是带走了，应该是走的太急，没有来得及看。”

　　“嗯......”安玖琳顿了顿，“走吧，我有点累了。”
　　实际上两个人并不知道，就在男生离开位置时，也注意到了安玖琳。

　　他足足注视安玖琳五秒，嘴唇微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恰好一个电话打过来，男生似乎在赶时间，马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