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镜花水月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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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拽的柳焉云只记得天花板从眼前闪过，脚下失去着落点，整个人失重般向身后倒去。
在柳焉云的体重压上钱忱的时候，本就慌张的钱忱来不及思考，仅是凭借他的本能反应伸手去接倒下的柳焉云。在自身都没站稳的前提下空手去接他人，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躺在了潮湿的地板上。
柳焉云仰躺在钱忱两只大腿中间，幸好身下垫着钱忱的肚子，后脑勺才没有磕到陶瓷砖上。但是柳焉云下方的钱忱可不怎么好受了，柳焉云的脑袋陡然撞击在他的肚子上，撞得他胃液直冲咽喉，好在没吃晚饭，不然就真要全吐在柳焉云的身上了。
总体上双方都不怎么好。
“痛死。”柳焉云慢慢从钱忱身上立起腰来，手向后伸去，一圈一圈地摸在后背凸出的骨头上，很显然他这一摔跤摔得不轻。
钱忱亦是如此，不但承受两人重量的后背隐隐作痛，身前的腹部也传来火辣的延迟后痛。
钱忱眉头紧皱，恍惚之间一抹玉似的白润晃过。柳焉云低垂下头，露出乌黑发丝遮盖下的白皙后颈，随着他的动作而若隐若现。
钱忱的喉结微微上下移动。突然间身上的重量消失，钱忱回过神来，眼看柳焉云已经从他身上站起，狠狠给了一记眼刀便转身离开，一句慰问的话语都不留下，绝情地返回来时的路，消失在五楼的楼梯口。
整个通道里只剩下钱忱还双腿展开的坐在原地，沾满水汽的地板弄湿了他的校裤，紧紧贴在钱忱的大腿上。冷风从窗口钻进，但钱忱却感觉不到那刺骨的寒冷。
滚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冰冷，沾着水液的皮肤，热烈地燃烧起来了。
学生们的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等到钱忱回到教室时，除了他之外，班里同学都闹哄哄地坐在位子上，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的桌子不要了？”坐于前排的沈燕春一眼就看见了伫立在门外的钱忱，“还是你的好同桌帮你移的桌子。”
“他帮我移的？”
“是啊，说实话之前和他同桌的时候，他人不错但就是不怎么爱说话，要是再开朗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班上没有亲密的朋友，”沈燕春身旁的女孩加入两人的对话，“他长的也不错，白白净净的。”女孩嘴角向上一扯，露出狡诈的笑容。
钱忱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袋草莓夹心果酱面包在沈燕春她们面前抖了抖，“来晚了，去买了晚饭。”
“没吃晚饭？”沈燕春疑惑地看向钱忱，“你怎么没跟你的好兄弟们去吃，你们不都一起吃的吗？”
钱忱摇摇头，“我叫他们先走了，不是换座位吗，想着跟新同桌去一块吃，增进下感情。”
“那你可吃了不少闭门羹啊，他老油盐不进了。”燕春身旁的女孩笑嘻嘻。
听到这句话，钱忱像是承认她说的话一样叹了气。
几个活跃的学生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和各种奇怪的声音，同时手舞足蹈地向谈天的人笔画着什么，而钱忱和柳焉云的座位就在那群大笑的同学的身后。
乘着随意晃动的人影间的缝隙，钱忱一边向自己的位子靠近，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在空隙间露出的身形。
他看见了柳焉云低下的头颅，额头较长的碎发刘海遮住了柳焉云的双眼，也遮挡了钱忱投来的热烈目光。
他看见了柳焉云撸起的双袖，校服之下灰色毛衣绷着他的小臂，与他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相衬。
或许他正在为一道难题所困扰，但钱忱更倾向于他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桌面发呆。
果不其然，一路走来，钱忱的眼睛就未曾脱离柳焉云的身体。钱忱越发靠近，柳焉云的眉头就挨得越近。
尝试着自己的注意力从旁边的钱忱转移，但无论怎样回避，钱忱刺来的视线总是将柳焉云心里的烦躁激起，反而凸显出他的存在。
在椅子被推移的摩擦声后，钱忱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装作不经意地玩弄自己的手指甲，实则余光里占满了柳焉云的身影。
微妙的尴尬气氛在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间蔓延开来，扰得柳焉云更加的不愉快了，心里暗念着麻烦。
而钱忱此时正在努力打开一袋草莓酱夹心面包，塑料袋被扭曲发出的聒噪声音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在声音消停了不一会后，柳焉云也在逐渐尝试将自己与外界的嘈杂隔离。
等到总算能静下心来写作业的时候，一股面包香飘了过来，并且一种软绵绵的触感碰在了柳焉云的右脸。
“你做什么？”柳焉云心头火不断翻腾，十分不耐烦地转头质问那只拿着面包的手的主人。
就是眼前这个人害得他从五楼下来所在位置上起就没有好好专注写功课了，脑子里全是在他面前出丑后的的羞耻和恼怒。
钱忱满脸笑意，似乎是在高兴自己的手段起了作用，“你不是没吃饭？我分你一口。”
“不吃。”
正气上头的柳焉云真是感觉莫名其妙，吃没吃饭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自高二起他晚上就不怎么吃饭了，没有胃口。
“吃一口咯，我都帮你打开了。”钱忱拿着草莓面包的手再一步向柳焉云的嘴靠近，身体也慢慢靠上了柳焉云的肩膀，依稀可见面包夹层里饱满的粉红透亮的果酱。
柳焉云不习惯与人这么近距离的交流，身体不断地向后仰，但仰得太靠后，柳焉云一个没稳住，向后倾倒，幸亏钱忱及时扶住他的后背，不然就人仰马翻了。
此时的柳焉云整个人大部分都靠钱忱的手撑着，他的两只手在慌忙中抓住桌沿，但仅是凭几根手指肯定没办法拉起自己的重量。钱忱左手扒在桌上一用力，将柳焉云扶回原位。
钱忱嘴角忽上忽下，似是在掩饰自己的笑意。
扶完柳焉云之后，钱忱又将左手搭在同桌的肩上，环住他的上身又贴了上去，“真不吃？那我吃了？”
“滚蛋。”
这下好了，从“滚”到“滚蛋”，这下柳焉云可是真的发怒了。尤其是他看见钱忱那抽搐的嘴角，很难不联想到他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你写你的作业，不打扰你了。”钱忱松开左手，摆正他因为靠近柳焉云而扭曲的身体，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地盘。
教室内喧哗声逐渐减弱，犹如起伏的乐章，笑声消失之后是刺耳的铃声。
钱忱说到做到，自上课后就不再骚扰旁边专心学习的柳焉云，只不过在分心之余不时用眼角注视柳焉云的侧脸罢了。
大概是坐在角落的缘故，柳焉云保持着微微侧过脸的模样，就像一直在偷看钱忱的侧脸。即使心知柳焉云并没有在偷看自己，但这依旧让钱忱感到丝丝愉悦。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了第一节晚自习，一等到下课，柳焉云立马起身离开。
“你去哪里？”钱忱注意到起身的同桌，转头问：“上厕所？”
尽管钱忱只是发出一次毫无恶意的询问，柳焉云却依旧感到不爽，保持离开时的速度不说话。
眼看柳焉云走到了教室门口即将踏出门口，钱忱也挪开凳子跟上去，“你去哪啊？上厕所带我一个。”
柳焉云冷哼，无语地朝身边的人抛出一记眼刀，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就这样钱忱跟着柳焉云走了一路，最后两人站立在办公室门口面前。
“你来办公室干嘛？
柳焉云瞥了一眼像牛皮糖一样对自己死缠烂打的人，说：“等会要是有人问你什么问题，你就说‘对’，知道吗？”
“嗯？”钱忱歪歪头，“为什么？”
“别那么多问题。”
柳焉云直接甩了无辜的钱忱一句话，在钱忱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之时转动办公室门把手，走了进去。
一进去办公室里开了空调，热浪涌动。在柳焉云面前的桌旁围绕着一圈学生，李班主任正处在圆的中心。
“老师，我不太想跟她一起坐。”
“我也是来换座位的。”
“老师......"
钱忱听见那群学生的声音，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柳焉云，而眼前这个欲图抛弃他的负心汉此刻正若无其事的排在那群学生的后面。
“不是，你...”
柳焉云装作没注意到钱忱质询的火辣目光，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地。钱忱脑子里一股心头火涌上来，”我这么勤快的对你献殷勤，主动了这么多次你就要这样抛下我？“
钱忱一把抓住柳焉云的左手手臂，“我这么喜欢你，咱们就不能做好朋友吗？”
说完还摇几下柳焉云的手，只见柳焉云平视的头微微比刚才低下。
但柳焉云也不多解释，一直站在这，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在钱忱还想说几句话的时候，李班主任刚好解决完前面同学的换位问题，注意到自打靠近就不说话的柳焉云，问：“柳焉云，你也是来换座位的？”
钱忱偏头看着柳焉云，心里稍稍变得紧张，暗想：他不会真的要换座位吧。
当初钱忱谋划靠近柳焉云时，就预料到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但他认为通过自己对柳焉云死缠烂打然后成为朋友的概率也不小，他知道柳焉云是一个极其不喜欢他人闯进自己生活范围的独行侠，可是钱忱他真的很想与柳焉云有一段亲密而深入的关系。在钱忱见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就不由自主地诞生了。
或许是他过于着急，才让柳焉云这样的反感他。钱忱心里不免的有些失落，但往好处想至少自己更加了解柳焉云的性格，以后收敛一点就好。
“不，我没什么想法。打扰了老师。”柳焉云在李老师问出问题后过了几秒回答到。
钱忱听到柳焉云的回答，惊喜满溢在脸上。
看到钱忱的脸色由阴转晴，在头顶办公室亮灯的照射下，他的面容就像个太阳一样发散着奇妙的华光。看到此情此景，李班主任明白了。
“咱们刚分班两星期，同学同桌之间有任何的矛盾摩擦是正常的，学会包容他人自然是最好的，看到你们之间的矛盾化解我也很高兴。等会还要上课，你们就先回去吧。”
钱忱和柳焉云两人并排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与刚来时不一样的是钱忱这次直接将右手手臂搭在柳焉云肩上。
“我说啊，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吧。”钱忱将脸凑近柳焉云，“哈哈哈，走到半路反悔了是不是。”
钱忱得意的声音吵得柳焉云很不耐烦，在拒绝换座位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在期待什么，他在渴望什么，他能从留下来的钱忱身上得到什么，还是说最近爱情电影看多了？
柳焉云没有搭理在身旁神采奕奕的钱忱，自顾自地低头思索着什么。
两人不知不觉之间走进了教室内，钱忱依然保持着和柳焉云的亲密姿势。一走进来，几乎班上一半打闹话闲的同学都将目光移在他两的身上。
沈燕春旁边的女孩率先起哄：“你两关系怎么变这么好啦？”
“他钱忱跟谁都玩的来，人缘好着呢。“一个男同学附和女孩的话，"钱忱魅力大着呢。”
说完后班上爆发出一阵阵的大笑，钱忱习惯了似的跟那些同学笑谈调侃着，但身旁的柳焉云可不习惯，所有人的视线和目光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身上，不安的感觉在柳焉云的胃里翻涌，不适的反胃感催促柳焉云加快脚步离开。
钱忱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安，自己也加快脚步的同时又收住手臂，从轻轻地搭在肩上到搂住他的肩膀。
两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要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钱忱稍微比柳焉云高那么点。
一道上课铃声打断同学们的欢乐，总算是要上课了，柳焉云内心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两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高三不再是老师花时间去灌溉知识，而是给予同学们充分的自主时间去轮流复习。
教室里悄然静声，只有疾驰书写的 0.5 芯在纸张上游走，还只是第二节的晚自习，距离九点四十的放学时间还早，比起柳焉云的专注，他身旁兴致缺缺的钱忱与此情此景显得格格不入。
“欸，你说我们要不要加下企鹅，微信之类的，加个联系方式不。”
钱忱拿笔戳了戳柳焉云的右手，降低声量偷偷地开着小差。
柳焉云的笔停下，他面前的数学公式列了长长一段，眼看最后几步即将结束，不知好歹的同桌窜出一句话直接打断了原有的清晰思路。柳焉云现在只觉得胸口火闷闷的，安静的教室里不好发作，狠狠地斜了眼钱忱又重新开始捋思路。
被瞪的钱忱也反应过来，自己太急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从高二转校过来一眼就有好感的人，现在跟自己坐在一块，这不得赶紧打好关系然后建立深刻友谊才行。钱忱着急啊，真的很想了解眼前沉默神秘的人。
钱忱双手趴在桌上，两条手臂围起来一个圈，将半个头埋入圈里。碎发之下露出的眼睛凝视柳焉云的侧脸，在一缕缕黑丝之间，柳焉云白皙的皮肤朦朦胧胧。或许只是柳焉云沉默的特性吸引了他，隐约之中，他感受到对方散发出的熟悉的感觉，那是他一人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孤独而失落的感觉。
仅是看得顺眼吗，仅是因为他不合群的神秘吗，钱忱心脏鼓鼓跳动着，他的灵魂无声反对这一系列的猜想。
钱忱始终相信，他与柳焉云一定有着共同的被两人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悦耳的下课铃再次响起，同学们心中紧绷的缰绳一瞬放松下来，上厕所的上厕所，去商店的去商店，只不过大多都是结伴去的罢了。
钱忱抬头，问：“你不是没吃饭吗，不饿？”
柳焉云仍旧行云流水地写着什么，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钱忱空出左手，直接抢过柳焉云的笔。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只觉得这样做对方一定会理理自己。
“你那时拒绝调动位置，不就是承认我这个同桌了吗，你现在又不理我，真是让我心寒。”柳焉云伸手想夺回，被钱忱恍一下躲过。
“啧。”
柳焉云咂咂舌，他从钱忱打扰他写作业时就开始忍，忍到现在这个钱忱又在这里贱兮兮地动手动脚，嘴皮子也耍的快。
现在想一想真是后悔，当时不知道中了什么迷魂药改变了想法，还继续和他坐一起。
“别啧我啊，你饿不饿，我们去下面商店吃点什么，怎么样。”
说实在的，柳焉云确实感觉到了什么叫前胸贴后背的饿，明明平日里不怎么吃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特别强烈的饥饿感，奇了怪了。
柳焉云迟疑了一会没回答，而钱忱将此间的沉默当作默认，“你饿了？饿了就说嘛，走，我请你吃点吧。”
说完钱忱起身拉扯柳焉云，将他从座位上拉起，虽然柳焉云有一点的反抗，但他还是认命一般跟着钱忱朝楼梯走去。
“我自己带了饭卡，不需要你付。”
柳焉云走在钱忱旁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拒绝了钱忱的请客。
“没关系，我请你又怎样，几块面包要不了多少钱。”钱忱毫不在意地回话，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样子。
“不要。”
坚定的语气让钱忱实在是不好继续劝说，只好打消了请客的请求，“好吧，那下次吧。”
说完后两人之间的氛围进入了几秒钟诡异的沉默。
“额，那我刚刚说的加联系方式......”钱忱试探地向柳焉云抛出话题。
“不要。”
惊讶和疑惑同时出现在钱忱的脑门上，“啊？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柳焉云冷漠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眉头用力往眉心压紧，钱忱猛地抿住嘴巴，也不再追问，要再问下去柳焉云可能就直接返回教室，不跟他一起走了。
柳焉云拿出饭卡，在一台与超市里收银机相似的机器上刷过，闪着绿灯同时发出”滴滴“两声，随后走出店门。
钱忱紧跟其后，“你买了什么面包？”
两人原路返回，进入了一条没有灯的走廊。柳焉云走在前面，低着头尝试用手撕开全麦面包的塑料包装。
钱忱逐渐向柳焉云的背后靠近，在他即将凑上来的刹那柳焉云突然转身，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了一起，对方的嘴巴离自己只有两个指头的距离。冬日夜晚没有灯的走道无法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脸，只是通过鼻尖那阵只属于对方的热气来感受他们两人几无阻挡的距离。
双方瞬时进入了短暂的惊愕，都呆愣在原地，几秒钟内仍然保持这样亲密的距离。
钱忱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小步，眨眨眼，似乎在确认刚刚发生的事不是梦。
“你怎么突然转过来了，吓死了。”钱忱声音还轻微地打颤，“差一点......”
钱忱的声量越说越小。
柳焉云也彻底缓过神来，黑暗之中他看不见钱忱脸上浮现的红晕，钱忱也看不见柳焉云眼中难以察觉的期待。
大概是两人相视的时间过久，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钱忱咳咳两声，“马上上课了，我们先回教室吧。”
尴尬的气氛还未完全散去，柳焉云听闻也直直向前迈进，不再分丝毫余光给身旁紧跟着他脚步的钱忱。
两人平静的脚步中，心中难言的害羞和期待也只有自己知道。
柳焉云无法不去注意身边钱忱运动鞋底踏在瓷砖地面的声响，那脚步声一步一步紧逼着自己，靠近着自己，而越靠近，柳焉云的心跳动得越激烈。一个荒诞的想法不住地闯入柳焉云的脑海里，我喜欢他？
因为刚才发生的巧事，钱忱从无灯的走廊到充满光亮的教室门前都没看柳焉云一眼，他心里抓狂，这样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但是如果能再直接一点，直接告白.....也不是不行吧。
教室门后隐约传来嬉笑声，老师自上节晚自习离开还没有回来。
柳焉云走在钱忱的前面，抬手拉开教室门，进门之后却伸手将门一把关上，而没有意识到对方会这样坑自己的钱忱狠狠地吃了个闭门灰。
“哎哟。”
钱忱惨叫一声，门外的惨叫传到门内却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蚊子嗡嗡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柳焉云。
此刻刚在位置上坐好的柳焉云捕捉到属于钱忱的轻微闷哼，止不住地得意着。
“真的是，有必要这样对我吗？”钱忱揉了揉被撞红的额前，伸手打开教室前门走了进去。钱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个熟悉的身影望去，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脸坦然地坐在位子上，左手撑着脑袋，下巴微微抬起，似是在朝吃瘪的钱忱刻意投掷嘲讽。
钱忱一边向位子走去，一边注视着同样凝望他的柳焉云。
钱忱并没有做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从背后将双臂伸在柳焉云的肩膀上，一路下滑，直到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柳焉云的身上。
“下来！”柳焉云激烈地与身上的重量抗争。
钱忱非但不下来，还顺着柳焉云的动作摇了起来，“你觉得我重吗，嗯？”
“赶紧下来。”
“不下。”
即使是课间时间，沈燕春依旧埋头专注地在自己额外的英语练习册上填满一道道题目，根本没有察觉到角落里相遇不久的两人的打打闹闹。
“春春，你看钱忱。”同桌的女孩用笔头点了点沈燕春放在桌上的手，“真不愧是钱忱，才一天就和他打好关系了。”
“哪里像我啊，跟他坐两星期说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女孩叹气摇摇头。
沈燕春：“我看柳焉云就是吃钱忱死缠的那一套，他最不缺的就是脸皮，缠着人家讲话。”
“当初你两坐同桌的时候，你知难而退，也不失是一种方法。”
沈燕春一脸轻松地放下笔，盖上铺展在眼前的英语练习册，回过头向教室的一角看去。
看着两人的打闹，几乎可以从肉眼就可以看出洋溢在他们身旁的欢乐，尽管柳焉云皱起眉头，嘴里不清楚在说些什么，而钱忱挂着狡黠的笑脸压在柳焉云身上。
“他们能玩的很来。”沈燕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亲密的举动，这样对身旁的女孩说。
夜晚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柳焉云的位置靠窗，他的身边又坐着钱忱这个小动作尤其多的同桌。接下来的晚自习除了柳焉云时不时看着窗外的夜灯发愣，就是钱忱以提醒柳焉云认真听讲为借口来骚扰他。
九点四十的放学铃声准时打响，老师也没有拖堂的意思一打铃就径直离开了。同学们经历了四节晚自习的摧残早已是身心疲惫，有些人草草收拾书包回家再给自己来个概念复习，有些人书包都没带直接冲出教室门，还有少部分的奇人比如柳焉云，打算留十几分钟的时间到教室继续完成作业。
“我说你不会回家写吗，还留在这里写？”钱忱看柳焉云面对放学铃声毫无波澜的行径，大大的震惊写在脸上。
“差一点写完。”
“那就留着明天早上来写，我看你不是每天早上来的都挺早？”钱忱说完这句话立马抿紧嘴，这样说不就暴露了自己一直在观察他的秘密吗。
但幸好，柳焉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平淡地拒绝了钱忱的提议：”不，写完再回去。”
“为什么？”钱忱将本提起的收拾好的书包再次放在桌旁的挂钩上，“为什么不回家写。”
柳焉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深呼吸一口气，说：“你要是再跟我说话，我就写不完了。”
钱忱识相地闭上嘴巴，但在彻底闭嘴之前，他说：“学校十点一十关门。”
“我知道。“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和柳焉云同样留下来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每一个人的离开教室里都会熄灭一盏只照亮教室一小部分的灯，直到最后剩下钱忱和柳焉云头上的长条灯管还在保留亮光。
钱忱不和柳焉云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写，只是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头顶的灯光投射在钱忱左手银光色的手表上，透明的表壳里冰冷细长的分针游走在刻度之间，
针的尽头直刺夜晚的十点。
柳焉云放下手中的按动笔，开始一件一件往书包里塞东西。
“作业不是写完了？你怎么还带书回去？”钱忱看着柳焉云的动作瞪大眼睛，“你还要回去复习？”
柳焉云摇头，但仍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还是将白天课上的笔记本放进书包里，“不带书家里会说。”
“那要带回去还不如在家里写完作业呢，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柳焉云依旧是摇头，只不过在眨眼间露出一丝僵硬的表情，不再对钱忱的疑惑做出解释。
钱忱也不逼迫柳焉云说出理由，在柳焉云起身后自己也抓起书包跟着站起来。
两人默默无言，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随着高三（2）班最后一盏灯熄灭，扑面而来的黑暗吞噬了整栋教学楼。
鱼就像人，光亮是人类和鱼睡眠和唤醒周期的一大指标，二十四小时随时都保持浴缸中 LED 灯亮起，导致鱼的睡眠和健康等受到影响。鱼和我们的作息一样，睡觉关灯。
校园里的路灯也不再亮起，从教学楼到学校的大门一片漆黑。两人只依靠人的双眼在黑暗之中勉强挣扎地分辨建筑路面的模糊轮廓，视觉的蒙蔽使得触觉都更为的敏锐，在冬天沉淀的冷空气里，柳焉云就像一块无声燃烧的木炭，走在他的身旁，令人格外燥热。
学校大门只剩门卫室外一小盏挂灯还在无边的黑夜里坚持，室内传来走动的声响。
停车场在靠近门卫室的右侧蓝色棚子下，而现在只有柳焉云一辆自行车歪头歪脑地摆放着。
“你怎么回去？“柳焉云看向钱忱发出疑问。
钱忱在口袋摸索了一会，掏出一个方形的东西，“联系好了，会有人来接我。”
柳焉云瞪眼一看，是部外壳是月银色的手机，“你知道学校不让带这个。”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听。“钱忱说完还摇了摇手机，明明是打破规矩的行为，却还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随你。”
柳焉云走向自行车，用红绳串着的钥匙解开车锁，在即将踩上踏板离开的一刹，钱忱突然从后面抓住柳焉云的手腕，强行让柳焉云正对着自己。
他对柳焉云说了一句话。
钱忱背对门卫室的昏暗暖光，柳焉云看不清钱忱此刻的表情，但是他因惊愕而瞪大眼睛的模样却被钱忱尽收眼底。
“我喜欢你。”
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分别，如何懵懂地回到了各自的房子，而那房子甚至都算不上家。
等钱忱一屁股坐到芝华仕按摩沙发上时，刘姨站在沙发旁开口：”小忱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身体不舒服吗？“
保姆关心的询问将钱忱从回忆里拉出来，直至刚才，他还在回想与柳焉云告白的那一刻。
“没什么，只是学累了。”
“哦哟，那可不行，学习努力但也不要累坏了身子，今天这么晚回来也是在学习吧，“刘姨匆忙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盘水果，“吃点水果吧，吃完早点睡。”
钱忱摇头，“爸妈呢，他们说今年过年回来吗？”
刘姨将水果放在客厅桌上，天花板悬挂着的水晶吊灯照映在桌上的水果盘里，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忱啊，你也知道你爸妈一天到晚都忙着呢，他们.....欸!”
钱忱没有听完话，从沙发上站起，转身向房间里走去。听得”砰“的一声，钱忱锁上了门。
柳焉云将自行车停好在阴暗潮湿的公共车库里，里头木屑腐蚀的气味越来越重，几近呛得柳焉云不愿再在里头呼吸，赶紧锁好就上了楼。
这一栋楼里住户不多，加上一楼的房东奶奶也只不过三房四人，冷清的很。
柳焉云一层层向上爬，有些楼层的楼道灯自柳焉云搬来从未见其亮过，楼道旁的墙皮被盖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但有一部分因为老化掉漆而缺胳膊少腿，没法连成一串完整的号码。
看着高悬在门口的 602，柳焉云深呼吸一口气，拿出红绳连着的钥匙打开门。一开门，一股无法避开的酒臭味袭来，从鼻腔，到翻滚的胃液。
一阵呕吐的欲望直冲向上柳焉云的咽喉，却怎么都吐不出东西来，胃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课间吃了一袋面包。
“哟，回来了。”
黑暗的客厅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在扭动，借着从屋外透进的楼道灯光，柳焉云勉强看清了面前的人脸，一张被酒精摧残的脸，一张像大肠被积压在一块的脸，他父亲的脸。
柳焉云目光无神的看着男人向他靠近，本想从男人身边绕过，却被男人一把扯住了书包。
“带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在学习吧，好好，好啊，认真学，以后我就靠你享福了，好儿子。”
男人像疯魔了样，断断续续地抽搐着哈哈笑，手上拉扯的力道松开，柳焉云借着手松开的机会加快步子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追赶自己一样，迅速地锁上了房门。
幸好，男人从不在自己进去房间后来干扰自己，在外头客厅徘徊的男人大概会认为自己正在学习，无知地期待柳焉云学成之后好给他享后福。
柳焉云放下书包，打开书桌上锁的第三层抽屉，在满抽屉的光碟里摸索出一台手机，手机他从没有带出家门，这是他高一时父母还未离婚前，作为他考上重高的奖励，如今也是他唯一的现代联系工具。
手机里几乎是空白，没有游戏，没有聊天软件，同他的生活一样，寡淡沉寂。
柳焉云点开手机自带的浏览器，手指在浏览器的文档里一路划过，文件里存满了电影。而每天放学回家看一部电影，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柳焉云蜗坐在床上，房间里甚至没有一张窗帘，十点十三分的月光洒在柳焉云面对窗户的侧身上。
手机里人形攒动，屏幕外的柳焉云却出了神。明明与自己还相识不到一天，他哪里来的胆子跟自己告白，更令人惊讶的是自己当时竟然点头答应了。
柳焉云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里一位叫朱莉的女孩上门送给喜欢的男孩一篮鸡蛋。房间里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孤寂，那个男孩转身将那一篮饱含爱意的鸡蛋全部丢进屋外的垃圾筒。
或许自己明天应该和钱忱说清，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这大概并不是出自爱，他们之间还没有爱。
那答应的缘由是什么？
手机的荧光照进柳焉云的眼中，光线照得他脸颜色多变。柳焉云也不明白，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爱意，但在感知到爱之前，再让自己多期待一下吧。
让美好飘渺的这份告白驻留在他这黯淡的生活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镜花水月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