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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光是一想到晚上“潸然泪下”的祭祀典礼,许祁就忧心忡忡,连下午的课都没上好。

      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庆典时的流程和祈福动作。

      虽然她嘴上总说以祈女身份出席祭祀典礼这件事挺傻的。
      但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生怕在这个爷爷分外重视的日子上出岔子,可不能让爷爷难堪。

      许祁不在乎镇子里的老人们说她是一名不合格的祈女。
      可她不能让爷爷失望,至少不能像她那跑掉母亲那样。

      在脑海里将典礼流程过了一遍又一遍。
      许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本应该坐在前排的周禹京,今天不知为何没有来上课。

      周禹京存在感不高,座位空置着,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像是那个座位本就该一直是空荡荡的。

      -

      迟暮。
      随着海边缤纷的烟花秀升腾而起,照亮夜空。
      一场围绕“司水”的祭祀典礼正式拉开帷幕。

      家家户户簇拥在街道中,身着新衣,拉着自家小孩缓慢前往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仲艾镇难得遇见这般热闹非凡的场景。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们套圈的玩耍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平日里悠然的镇子增添不少烟火气息。

      只是许祁没那功夫游玩。

      司水祭坛上,随着爷爷一声箫声响起,她抬腿迈起练习了无数次的舞步。
      喉咙里吟唱出不属于任何一种语言的音节。

      华灯初上,台下蜂拥的人群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
      一双双目光注视在她身上,让许祁感觉后背有些火辣辣的,手心都有些冒汗。

      朝爷爷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感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
      许祁轻吁一口气,跟上乐器声跳起了祈福舞蹈、咏唱古歌。

      许祁双颊上画着祈女特有的妆容,身着鲜红华服,裙摆拖地,金翠交织,随着舞步轻轻摇曳。
      长发被束在脑后,在红线和玉器的装饰下盘成独具一格的发髻。

      手腕和脚腕处的金色镯子随着舞步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铃声。
      跟悠远的箫声相得益彰,给前来参与祭祀典礼的人们带来视觉、听觉上的冲击。

      祈福舞蹈仿佛春风拂柳,飘逸洒脱又不失端庄。

      “哇,妈妈快看,祈女大人跳得好漂亮哩。”
      被抱在妇女怀中的小孩伸出小手指着台上的祈女,眼神中流露出憧憬的目光。

      曾几何时,许祁也是这般孩童模样,向往着祭坛上的祈女。

      “是呀,”小孩的母亲笑着答:“等你长大后也上去跳好不好。”

      “好呀。”
      小孩像是真听进去了,伸出小手跟着许祁像模像样地动了起来。
      差点让妇女一个没抱住摔上一跤,还好被旁边的男生一把兜住。

      “不好意思啊。”
      妇女向身旁的男生道歉。

      男生笑得眼睛弯起来,摇了摇头:“没事的。”

      妇女觉得对方面貌有些陌生,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小男生明明站在人群中,怎么给人一种置之度外的错觉。

      一曲结束,许祁在最后个音符下结束了祈福动作。
      她缓缓取出锦盒里准备的青铜号角。

      随着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立,将号角的端口对准唇边。
      紧接着,一股浑厚而深远的气息注入了号角之中,号角声嘹亮响起。

      那道声响如同荒野中的爽朗的狂风,带着凛冽与力量感,席卷大地的每一寸。

      音止、曲毕。
      只留下号角声回响在黝黑的夜空。

      祈福舞的动作幅度很大,许祁的额头已经遍布汗渍,胸前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剧烈起伏。

      许祁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
      这是她作为祈女后的第一次为镇子祈福,自己跳下来远比看母亲跳要艰难得多。

      也不知道有没有让爷爷满意。
      怎么这么安静?

      好在,短暂的骤停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许祁朝爷爷望过去,亦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悦。
      甚好。

      随后的流程便轻松了许多。
      她作为祈女,从容地主持着整场祭祀典礼。

      镇子里的年轻女性正抱着新生儿快步上前。

      许祁从爷爷手中接过司水祭坛的雨滴石穿的“圣水”。

      挽起宽绰的祭祀服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水中沾起。
      又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新生儿的眉头轻点了几下,留下水渍。
      最终道出那句:“愿司水护佑。”

      “愿司水护佑。”
      得到祈福的女子,蹲了蹲甚至,抱着新生儿兴奋地谢过许祁,便被家里人接走了。

      就这样如法炮制,许祁为所有前来祈福的新生儿送去了洗礼。

      这是他们镇子里流传数百年的传统。
      每一名新生儿都会得到祈女大人的赐福,传说这会为他们的一生驱除灾害。

      这也便是她母亲不辞而别,年仅十六岁的许祁匆忙顶上祈女“桂冠”的原因。
      这祭祀典礼可以没有祈女,但镇子里的新生儿们不能没有赐福。

      将最后的一名新生儿赐福后,整场祭祀典礼才迎来尾声。
      人群逐渐散开,游玩在庙会中。

      许祁终于松了口气。
      长达三个小时的典礼,她快要被那厚重的礼服压得喘不过气来。

      转过身刚想下场休整,余光瞥见人群间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去!”
      许祁暗叫一声不好,哪里还端得住,和爷爷打了一声招呼便追了过去。

      “周禹京——”

      听到身后的唤声,男生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这人不正是周禹京吗?

      许祁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你……”
      刚想多说两句,发现周围的人正注视着他们。

      对了,她现在还是祈女,不能失礼才是。
      该死的繁文缛礼。

      “你跟我来一下。”
      许祁咬了咬牙,拉着周禹京就绕到了司水祭坛的后侧隐蔽处。

      茂密的树林子将两人身形藏匿。

      “你怎么来了?”许祁脸上有些窘迫,“夏清清没和你说吗?”

      夏清清答应好的号召同学不要来祭祀典礼的,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漏一人便是满盘皆输。

      “她说什么?”周禹京脸上露出疑惑,“哦,我今天有事没去学校,请假了。”

      “这样啊……”
      许祁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让对方守口如瓶才是。

      不过,看样子对方也不像是个大嘴巴的人。
      不能大意,知人知面可不知心。

      “许祁同学,”周禹京抢先说,“你刚才跳得很好。”

      许祁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先早的祈福舞,不禁脸上微微一红。
      对方到底是在这儿待了多久,竟然连那祭祀典礼的开场都瞧见了。

      “周禹京,”许祁抬起头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傻?”

      “傻?”周禹京不解。

      “不傻吗?”许祁继续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仪式。跳着不明所以的舞蹈、做着毫无意义的赐福。”

      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好好嘲笑一番的准备。
      怕是连去年的她见着自己现在这样子,都要好好笑上一笑。

      周禹京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垂下眼朝对方沉郁的神情看过去。

      “许祁同学,你知道数百年前,镇子里是哪副模样吗?”

      被对方冷不丁儿一问,许祁顿感疑惑,又摇了摇头。

      周禹京慢声细语说:“以前的镇子虽然沿海,但因为地势的原因,气流下沉,气温却逐渐上升,具备不了成云致雨的条件,土地沙化越来越严重。”

      这些事情许祁是听过的。
      听爷爷说,镇子以前的土地荒漠化很严重,寸土不生。先人们饱受饥饿,后来经过数载的勤劳耕作才逐步好转。

      但不知道周禹京同她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周禹京继续说:“因为地势少雨,土地长不出东西,耕作和收获达不到正比,先人们便也就不再乐于耕作,陷入了死循环。”

      许祁抬头看向对方说:“不去耕作,土地沙化更无法解决,吃的便越来越少?”

      周禹京点了点头,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就在这时,祈女出现了。”

      “……祈女?”许祁像是知道了对方想说什么。

      “没错,”周禹京指了指远处正兴冲冲学着祈福舞模样的小孩们说:“祈女的存在给予饱受饥荒的人们精神寄托。祭祀典礼流传这么多年,虽然形式一直在变,但祈福舞和给新生儿赐福的环节却一直都保留了下来。”

      许祁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
      的确,街道上的小孩们兴高采烈地依葫芦画瓢学着她刚才的舞蹈,跳得不亦乐乎。

      周禹京说:“祈福舞,本意是为了让孩童们强体健魄。”

      “用祭坛圣水赐福,是因为这里地势独特,水质中富有丰富的钙、磷元素,能有效预防佝偻病的发生。”

      许祁瞳孔收缩,她再次看向对方。
      他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许祁同学,”周禹京庄重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许祁完全怔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祈女身份背后的意义。
      此时被对方点破,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禹京,你……怎么知道这些?”

      圆月洒下银色的余光,被依稀树叶空隙中落下光斑,坠落在对方脸上。

      周禹京那严肃的表情一闪而过,转眼便是露出笑容狡黠说:“你真信啦?我刚胡诌的。”

      编……的?
      许祁嘴角抽扯,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像是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被浇了盆冷水般透心凉。
      完全没发现周禹京这家伙这么……爱耍滑头。

      “周……”
      许祁刚想嘱咐对方几句,可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只听见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宁静。
      一群惊鸟从周禹京身后的方向飞出,发出匆遽的振翅声。鸟雀口中发出惊慌的吱叫,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惶失措地在空中盘旋。

      许祁下意识地朝惊鸟方向望过去。
      只见迎面扑过一阵闷热的热浪,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周禹京侧过身子,朝身后的方向瞥去。
      紧接着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那是什么?”许祁读出气场变化。

      “许祁同学,”周禹京像是来不及多说,朝她嘱咐一句:“快离开这里。”

      甚至都没等她反应过来,周禹京已经转身快步冲向鸟雀惊飞的方向。
      三两步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搞什么呢?”
      许祁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突然这是演得哪出。

      莫名其妙。

      踌躇几分,她背过身子准备离开。
      却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周禹京刚才紧张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他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吗?

      那些鸟群,突然惊恐与不安是怎么回事。

      许祁侧过头,再次朝周禹京离开的方位瞥了几眼。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算了。
      今天是祭祀典礼,街道上人很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想到这,许祁回过头,提着裙摆准备往回走。

      「……许祁」

      许祁猛地转过身子,朝着黑漆漆的林薮打量一眼。
      “谁?!”
      “谁在叫我?”

      许祁警惕地在视野中寻觅,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是幻听吗?

      「……许祁」
      虚无缥缈的唤声再次响起,听得她头皮发麻。

      许祁无比确信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瞪大着眼睛四处探寻。
      可周围哪里有人?

      由远到近的一声童音。
      「许祁」

      直到唤她那“人”抵达眼前,许祁才终于捕捉到它的身影。

      许祁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人抓了把般骤停半截。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唤她姓名的正是离她身前不过半米的透明鱼形生物。

      鱼形生物仅在她面前停留了一秒不到。
      晃动着尾巴就朝着林薮深处“游动”而去。

      “等等。”

      或是受到不可描述的召唤,或是想要去探明突破认知事物的真相。

      许祁跟着鱼形生物的踪迹迈进林薮深处,周遭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寂静。
      只有手腕处的镯子间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许祁在想她可能是疯了。
      她刚看见的那是什么?

      “这是……?”
      随着抵临林薮深处,许祁对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一阵后怕。

      茂盛的林薮中央,竟然是一处满目疮痍枯萎场景。
      枯木、残枝,树皮如同老人的皮肤般干裂,甚至就连地上的杂草也彻底枯死,踩上去发出脆裂的声响。

      眼前这幕,散发着沉闷而压抑的气息,入眼之处毫无任何生机。
      这些植被像是骤然被汲取生机般凋零,甚至在边缘处还隐约能看见枯萎在扩散。

      生命的痕迹模糊不清。

      许祁咽了下口水,突遭这幕让她后背有些发凉。

      “周禹京?”
      她尝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在这里吗?

      直到在视野尽头看见点点微亮。
      许祁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然而被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再次震惊。

      视野中,并没有发现刚才的诡异鱼形生物。
      而是衣衫飘扬的周禹京。

      他紧闭着双眼,双手按在干旱的土地上振振有词,口中发出古涩的音节。

      伴随他的字节吟唱,枯萎的空气中仿若飘出吐翠的萤火虫般的斑点,盛出澄碧色光芒。

      他像是在吟咏。

      「……诵持万迎,使我自然,生生不息」

      许祁捂着嘴呐喊:“周禹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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