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绝爱》静妖

1、王（一）

　　心云——
　　淡雅如月的声音，恍若来自遥远的天边，缓缓缠绕在耳边。

　　醒来吧——
　　如梦似幻，却又久久不散。

　　谁？是谁在说话？
　　我迷茫地追逐着声音不断奔跑，恍惚间，掉入了黑色泥沼。随后，所有的意识仿佛在一个瞬间回笼。
　　缓缓睁开疲乏的双眼，我只觉得身上充斥着衰软的虚脱感。蹙眉慢慢坐了起来，大致四处扫了一眼。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一具……琉璃棺里。以棺为中心，围绕着五大块光芒逐渐减弱的月牙形状的镜子。
　　为什么我会睡在琉璃棺里？
　　这诡异的地方又是哪里？
　　这里的镜子为怎么会发光？
　　而我，是谁？
　　我的名字，叫做心云么？
　　……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波澜海潮，瞬间将我淹没！紧紧捂着自己的脑袋，我试图搜刮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记忆。结果，始终一无所获。用力甩了甩空幻如雾的脑袋，我扶着棺边刚站起，然而虚弱的身体竟似负荷不了！一个趔趄，我直直向地面跌落——
　　“小心！”腰间一紧，清淡如雪般的味道霎时冲入鼻间。待反应过来时，我整个人已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谢。”确定自己站稳后，忙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我不习惯与人过于靠近。
　　突然被推开的人忽地嗤笑出声，惹来我警觉地一瞥！对方是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俊美男子。他琥珀色双瞳璀璨如细钻，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夺目光芒。唇角微斜地向上翘起，予人感觉亦正亦邪。
　　我怔怔地望着他，并非因为他无倬的容貌，而是因为他身上传来的气息，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呵，没变。”看到我脸的那一瞬，男子失神地自语。
　　短短三字，足以勾起我的疑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剖视。“你是谁？你认识我？”
　　话音刚落，他的笑就凝固在了唇角。那一刻，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
　　“臣，白笙。恭迎云王回归！”白笙微一鞠躬，态度谦恭。
　　“云王？”我愣了愣，这个陌生的名词让我感觉倦怠。可是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名字——心云。正当我想追问些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整齐而响亮的声音：
　　“云王圣安，佑我云之国！”
　　恍如浪潮般汹涌！
　　我下意识地转身，沿着声源扶着石壁慢慢地走了出去。视线一下子拉伸开去，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躺在山洞里。
　　大雪纷纷扬扬地旋舞飘落着，整个世界仿若被笼罩在一个寂寞的国度里。我看见了无数白衣黑发的人群，正朝着我的方向跪拜叩首。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惊喜和兴奋，让我一阵阵晕眩。
　　“我不是你们的王。”
　　我拧眉低头望着脚下的臣民，喃喃自语着。
　　“不！你是！”耳边传来白笙的声音，那般坚定：“你是他们的信仰。”
　　“信仰？这世上，谁会是谁的信仰？谁又会是谁的救赎？”我声音微涩，轻若花喃：“我没有记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的我，如何成为别人的信仰？”
　　话音未落，我眼前倏尔忽明，倏尔忽暗！缺氧一般的窒息感仿佛飘雪紧紧笼罩着我！我用力攫紧了胸口衣襟，大口呼吸着，想不明白这具身子为何会这般的虚弱而轻盈！
　　就像是、像是一缕魂魄那样的不堪！
　　魂魄？
　　想到这，我脑海中迅速掠过一丝灵光！待要细想时，却蓦然发觉自己身子不知何时被一股温和的气息包裹住！没有攻击性，但是却分明带着禁锢性。
　　“不，我说你是你就是！你也只能成为云之国的王！”白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眉目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原来，这就是信仰。”我别过头，目光淡淡扫过立在身侧的白笙，心里衍生出一种苍凉：“是要把我禁锢么？作为王，禁锢。”
　　白笙对我微笑，似乎想要用唇边温暖的弧度化解我内心的不安。“既然已无记忆，不如一切重来。”
　　“一切，重来？”我喃喃复述着，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就像是，丢失了千千万万世的魂魄在颤栗着！
　　“白笙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任由那股内气包围着自己，我捋了捋头发问道。
　　这个国度让我觉得非常的陌生，陌生到没有任何温度。我不相信失忆能让一个人连自己生活的地方都寻不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深深的不安仿佛此刻夹杂着雪的冷风迎面拂来，令我的指尖也变得冰凉无比。
　　“是啊。你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所以你在幻云洞中休憩了很久、很久。还好，你可终于愿意醒来了。”白笙的声音轻如微风，却似带着无可比拟的悲痛。“这样也好，忘掉了过往。你新生了！”
　　“如是你，会放弃以前种种，选择所谓的新生，一切重来？”我面无表情，不赞同白笙所谓‘新生’的说法，我不明白他为何想要我忘掉从前，于是我想到了试探。直觉告诉我，他认识以前的我。我不管自己想要寻回记忆是否被认同，也不知道自己的执着是否正确，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有些东西已经烙印在骨子里了。
　　不能忘、更不能弃！
　　“如果回忆是不幸福的，何不忘掉？”白笙沉默了，似乎在斟酌着字句，片刻后才开口回答，笑容中似乎凝着苦涩的痕迹。
　　我望了望他，隐约明白这个男人并不想告诉我过去的一切。于是敛眸，低声道：“我累了。”
　　话音刚落，身上的禁制倏地消失掉，无痕无迹。耳边，迅速传来了白笙清朗的声音：“云王初醒，身子不堪劳累，群臣请回吧。”
　　这，是越俎代庖吗？我还来不及细细思量，白笙已经下达了命令：“来人啊，送云王回云裳宫休息！

　　云裳宫。
　　我独自倚在窗棂旁，仰首静静瞭望着天际。唇边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叹，忽觉自己像个戴着镣铐和面具的戏子，在一个个陌生的舞台上寻找着真正的自己。
　　转过身，我眼睛扫视着这个所谓预示着身份与权利的宫殿。白色的大门、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帘幕，甚至床单也是白色绸缎制成的。
　　本该显得单调寂寥的色泽，然而却在这儿氤氲出一种神圣的气息。
　　一种，莫名的熟悉气息，熟悉得让我心痛！
　　滴答……滴答……
　　我错愕地低下了头。地面上，一颗晶莹的水珠在荡漾着，犹如一朵绽放的花儿。我怔忡地摸了摸脸，湿润的触觉让我极度的错愕！
　　我竟然流泪了！
　　为什么会有那般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的痛？
　　我无助地蹲了下来将脑袋埋入膝弯里，俨然一个迷路的孩子。惊慌，失措，茫然！就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想着，眉心间传来了一阵阵疼痛！我只觉得头重脚轻，刚想要站起，世界在我的眼中忽地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直直跌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偌大的叩首声让我受了惊。
　　“拜见云王！”
　　蓦然睁开眼，这才发现天色已暗。
　　原来我竟昏睡了那么长的时间！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我扶着墙慢慢站起，随意靠坐在紫檀镶理石背椅上清了清微哑的嗓子才道：“进来吧。”
　　“云王，为了庆祝您的归来。今晚宫内设了家宴，白大人吩咐柳毓给您带来了这些。”为首的侍女垂着眉柔顺地禀报。
　　话才落，所有捧着衣物的女侍走了过来服侍我更衣。我没有反抗，由着她们摆弄。我如今不过是一个‘信仰’。或许，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真正主宰者的借口。
　　只是，我不知道幕后的大人物是谁，怎么会找我这样一个毫无记忆的自己，我甚至连寻找真相的一丝线索都没有。一大串问题，如同宫外浩瀚的大雪，铺天盖地地朝我汹涌袭来。我半眯上眸，有些头疼地捂着额。
　　“云王，您是累了么？”
　　“云王，不如您先休息一下吧。”
　　……
　　耳边不断传来一句一句问候，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惊惶。担心我病倒被责难，这让我觉得很厌烦。于是我有些不耐地推开团团围住自己的女侍，拧起了眉：“我没事。”
　　柳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兴许我的声线过于淡漠。她不敢怠慢，立刻吩咐女侍继续帮我更衣装扮。
　　半晌之后，我被掺扶着走到水晶镜前。
　　霎时间，眸底浮现出一位翩世美人。眼前人的额际紧贴着一块月牙般的银白曜石，形状与我醒来时所看到的镜子一模一样。它被一条链子串着，束起了我齐眉银丝，长而卷的睫毛半掩了如星的银眸，被身后摇曳及地的银色长发衬着，似乎连带唇色也显得苍白。恍若一缕，飘渺的幽灵。
　　我忍不住伸出手摩擦着镜面，冰寒的水晶让我本就透凉的肌肤瞬间变得冰冷，和着无边的孤寂，一下子涌进了心底。
　　这，是我。没有弧度的唇，冰冷的眸，淡漠如同折翼的凤。
　　“云王，晚宴时间已到，请您移驾。”柳毓垂着头，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恭顺柔软的姿态。
　　我略一点头，便由侍人领着坐上宫辇。
　　很快就到了云膳殿。还未进殿，便听见了宫人们偌大的问安声，我怔了怔，未回过神就被神情激动的两中年人一左一右拽住了胳膊。
　　我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挣扎想要将他们推开。“你们是谁？”
　　“云儿！我可怜的云儿！我终于看到你平平安安回来了！来，让母王看看你。”没管我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有多冷漠，身着傲凤展翅明黄亮色调华服的女子泪眼婆娑地拥住了我。
　　“母王？”我愣在原地，怔忡地重复着这二字。
　　“乖。”母王听到我的呢喃，激动的泪水顺着我的脖子淌湿了衣襟。
　　那液体是温热的，却有种灼肤的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