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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千钧一发 ...


  •   少年问她这话时仿佛刻意压低了声线,谢归荑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期待,侧过头去看他时,他轻轻滑动的喉结就这样撞入了眸光。

      谢归荑撤回目光,藏在袖中的指尖颤了下,才问:“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裴时戎的眸光依旧清澈,低了低眼,看了眼谢归荑白皙的脖颈:“听闻你同那付家郎君退了婚,私下猜测他那样的,应当不是你的意中人。”

      他故意咬重了“他那样的”四个字。

      果然 ,下一秒谢归荑眉心蹙了蹙,却没有接裴时戎的话。

      “我,我不是有意同你提起他的,若是提这个让你不舒服了,那才真的是我的不是了。”裴时戎的声音里陡然添了几分无措感,稍稍放缓了步子,又垂下手牵住了谢归荑的衣袖。

      谢归荑方才只是在想该如何不出差错、不引歧义地回答,却没想到只是这短短的一瞬,竟然叫眼前人想了这么多。

      慌忙间停住了脚步,仰起头,朝着他弯了弯唇角:“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舒服。”声音温温的。

      裴时戎看着她的眉眼,有意地犹豫着开口:“那我可以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吗?”

      “我只是在想该如何与你形容,我的……”谢归荑的声音戛然而止,耳垂处沾染了点粉,“意中人”三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穿越的时候她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但毫不夸张的说,旁人青春时的忐忑心动,她是一分一毫都不曾体验过,如今突然被这么一问,多少有点难为情。

      裴时戎明明看懂了她的不好意思,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却还是一脸无辜:“意中人么?”

      管事的住处距离谢归荑的小院算不上近,在兰叶的强烈要求下,谢归荑还是命人套了车。

      她正陷入窘迫,兰叶的声音脆生生的,“姑娘,车子备好了,咱们走吧!”

      谢归荑立刻应了,准备好的答案一时也压在心底,只是加快了步子:“走吧。”

      裴时戎一直等到谢归荑和兰叶先后扶着车壁进了车厢,才长腿一迈,挑开帘子,坐在谢归荑的身侧。

      三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兰叶坐在裴时戎的对面,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森冷裹挟着自己。

      抬头看了眼裴时戎,发现他深邃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只是很短的一刹那,裴时戎便将眼光移开了。

      裴时戎有些迟疑地开口:“那阿姊现在可以回答我了么?”

      他发现了,只要他语气放软了叫声“阿姊”,谢归荑总是不好拒绝他。

      “生逢乱世,”谢归荑中间顿了顿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是拐了个弯,问他:“你知道霍去病吗?”

      霍去病,那个十七岁就封了骠骑将军的少年,前世征战驰骋的裴时戎怎会不知?

      但他如今在谢归荑的印象中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弃婴孤儿,只好让面上显出一副羞赧之色:“叫阿姊失望了,我并不知晓他,不知阿姊可否为我讲讲?”他的声音小了些:“毕竟我到现在就认得阿姊和我的名字,还是阿姊教我的。”说到这,他有意地看了一眼兰叶。

      谢归荑一时倒是没理来他语气中藏着的意思,只是提到霍去病,她的眸中滑过一丝亮色:“是个光明磊落、英姿勃发的小将军,十五岁出兵陇西,十九岁的冠军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武帝想要给他赐婚时,你知道他说什么?”

      裴时戎看着谢归荑黑漆漆的瞳仁,轻轻摇了摇头。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谢归荑快速回答,之后沉吟一声,才道:“都道是乱世出英雄,若过些年,我朝也能出个霍去病那样的小将军,谁会不为之芳心暗许呢?”

      这样的小将军,倘若他前世能如今生一般这么早便遇到谢归荑,不曾屠城嗜杀,或许等他成为那个名动一时的“裴少将军”时,眼前人便不会这么惦念那个早已成为历史的霍去病了。

      还好,命运的轮盘可以拨过来倒转,只要谢归荑不喜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成为她喜欢的模样,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思及此,裴时戎没忍住轻笑了声,是很低的气音。

      谢归荑突然意识到她和裴时戎说这些有点不合时宜,又听见了他的笑声,只好有些尴尬地出声:“别笑话我,虽然这有些不现实。”

      裴时戎看着她微沁出些粉意的面颊,弯了弯眼:“并没有,普天之下一定会有你心许的男子的。”说着往她跟前挪了挪,“我只是在想,等你穿上嫁衣嫁予,”他稍稍一停,“你的意中人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谢归荑的眸光扫过裴时戎高挺的鼻梁,突然有些难为情,匆忙别过头去。

      其实但看裴时戎这张脸,真得很像她想象中霍去病的模样,可惜,门第相差太大,他若一辈子在这乡野田庄里,一辈子也都不会建功立业。

      有点可惜,谢归荑轻叹一声。

      “怎么了?”裴时戎指尖很不安分地绕着谢归荑垂下来的衣带。

      谢归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提起别的事情来:“只是在想,那个管事到底想做什么,我心头总有股子不安。”

      提到管事,裴时戎的眸色也沉了沉。

      那个管事,一贯会两面三刀,欺上瞒下。他若是图钱财,大可以把谢归荑哄高兴了,趁机加价,若是真得只是不想离开庄子,那昨日为何不拦住谢归荑,为自己辩解?

      他一时心里也没有底,但还是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会没事的。”

      等到了管事在庄子里的院子门口,木门是紧闭着得。

      兰叶看了眼谢归荑,“这一路上我一直盯着外头,并未见着管事的身影,如今不开门,总不能是卷铺盖跑了吧?”

      裴时戎没多加思考便出声:“不会,他还没拿到钱。”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竹枝一般修长的手已经叩响了木门。

      良久,才有个头上包着布巾、未施粉黛,甚至手上还滴落着水珠的妇人开了门,看着样子,应当是在准备早饭。

      是管事的娘子刘氏。

      刘氏没跟管事之前,也是在谢家侍奉过的,如今瞧着谢归荑有些眼熟的眉目,简单但精致的衣衫便隐隐猜了出来:“东家女公子怎么来了?”

      谢归荑不动声色地往里看了看,不算深地二进院,并没有看到管事的身影。

      不用她开口,兰叶便领会了谢归荑的意思,“孙管事呢?”

      刘氏一脸疑惑:“我才想问女公子呢,郎君昨晚说他今儿要来寻您说正事,一早便出门了。”

      谢归荑与裴时戎似乎是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但都没有说什么,谢归荑朝着刘氏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情况了,便拂袖转身。

      “看来她不知情。”两人异口同声。

      谢归荑鸦睫扑闪了下,收回了目光,却看见了与他们不是一条路而来地脚印,一直延申到了很远的地方。

      昨夜下过大雨,晨起乡间的泥土其实并未干透,虽然不至于前行困难,但若是稍稍留点神,是可以看到泥地里的脚印的。

      谢归荑扬了扬手:“这边,这些脚印的大小形状深浅都相差不大,孙管事若是真得出了门,那这些脚印就只会是他的。”

      兰叶和裴时戎跟上。

      谢归荑示意不必管停在远处的油壁车,看了眼身形单弱的兰叶:“你与车夫就在此处堵他,我和他去找。”

      兰叶面露担忧之色:“姑娘……”

      谢归荑的目光只是落在兰叶身上,很认真地反客为主:“车夫一个,我不大放心,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声音掷地有声。

      她有七八分的把握,孙管事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的,不让兰叶跟着,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她真得被算计了,就她和裴时戎两个人若是想脱身,还是比较容易的,再加一个兰叶,她不保证能不能顾得上。

      兰叶知道谢归荑话说到这分上,便是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只好颔首:“是。”

      谢归荑与裴时戎并肩,顺着那条脚印一路走着。

      等到了一处岔道口,肉眼可见的是脚步间的距离缩短了,脚印的主人的步子明显加急了。

      谢归荑也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等到了跟前才发现,脚印停止的地方是庄子里平日里祷祝的庙殿。

      庙殿有些年岁了,殿中央的神像已经脱了漆,四周的屋顶上结着大小不一的蜘蛛网,室内到处都飞扬着尘土,此时又正值早上,晨光从窗户纸早已破裂的窗棂格里透过来,空气中的灰尘颗粒便显得格外明显。

      正当谢归荑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裴时戎却轻轻“咦”了声。

      谢归荑回过头来,发现裴时戎蹲在原地。

      只好将已经踏入殿中的一条腿又撤了回来,跟着裴时戎蹲在一处。

      “不对,如果孙管事真得来了这里,便不止是他一个人。”

      裴时戎伸出手指,指着台阶,“周遭的尘土都很厚,看得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是台阶上的尘土却是成片变浅的。阿姊再看这边,”裴时戎将手指指着的方向换了下:“这是我们方才来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右边这个是我的足迹,而左边的这片,是阿姊你的裙摆扫浅的,是不是和这边的痕迹如出一辙?”

      前世多少次征战,裴时戎的眼光早已毒辣,看着这些细微的蹊跷,他仔细与谢归荑对比。

      谢归荑刚想让裴时戎继续说,裴时戎却率先一把拉住她纤细的小臂,跑进了殿中。

      还特意用手臂为她遮挡住扑面而来的飞灰。

      两人迅速藏在高大的木门背后,裴时戎才拧着眉,和她做了个“有人”的口型。

      谢归荑杏目微微一睁,但还是没有出声,反倒是将目光顺着狭窄的门缝透了出去。

      不见来人的身影,反倒是先听到了声音。

      “你是谢家的人,天还没亮便蹲守在我家门口,如今又叫我来这偏僻荒芜的庙里,要做什么?”

      声音很耳熟,谢归荑不会认错。

      来人是付玠。

      紧接着便是孙管事对着主子一向谄媚的声音:“听说谢家那女娘反悔了,前几日是谢府君亲自来贵府退的亲?”

      两人便这样进入了谢归荑的视线,果然是他。

      付玠的声音更冷了:“你若是叫我来便是说这些,信不信我就地结果了你?”

      孙管事连忙陪笑:“非也非也,我自然有法子。您这些日子一直没见到她人,不过是因为她本就不在城中谢府君跟前,而在这庄子里。等会儿我去给她送账册的时候,趁她看账册不防备,稍稍在茶水里动点手脚,您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便可。到时候木已成舟,谢家那么注重门风,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您说了算?”

      付玠一愣。

      之所以退婚,还是怪他上次手段不够狠,给谢归荑留了一线生机,没想到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她竟然反悔,执意退亲。

      这档子事过后,付征原本对他就没几分好脸色,如今更是因为他惹了谢家,对他动辄便多加斥责,付家主母对他小娘也没什么好脸色。

      反正他什么也没有了,不如放手一搏。

      “你是谢家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付玠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问了这样一句。

      两人似乎有从台阶上上来进入到殿中的意思,裴时戎便借机将谢归荑往自己的怀中揽了揽。

      谢归荑的紧紧靠在他的怀中,耳侧抵在他的胸口处,可以听到裴时戎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耳侧,在她的耳廓侧颊激起一道道战栗。

      这样近距离且暧昧不清的接触,让谢归荑觉着很不舒服,于是轻轻地挪动了下。

      裴时戎的气音便毫无征兆地落到了她的耳中:“别动。”

      很轻很柔,就像是一道不易察觉的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只能任由裴时戎拥着。

      突然,阒寂的大殿里传出“吱吱”的声响,是只老鼠。

      “谁在里面!”付玠无意听孙管事的回答,已经踏上了台阶。

      千钧一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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