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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奇袭 ...

  •   一行马车在野路行驶,零碎的散石颠的马车摇摇晃晃,这行队伍没有太多的车子,头顶七八月的烈日如毒药般,晒的人苦不堪言。

      被驱逐至赵国国外的六十岁藤县司令在马车内苦不堪言,闷热的酷暑折磨着他长年清廉的多病身体,他长叹一口气,干脆掀开帘子,和牵马绳的车夫坐到了一起,在前边吹一吹风。

      “唉。这一朝离国,不知何处才能归乡啊。”

      白发满鬓的老人朝天长叹,回头看只有两三间马车的落魄队伍,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得罪了在皇都邯郸有靠山的士大夫家族,几乎是处处绝境,辛苦十几载勤政为民,所得到的只不过是背井离乡时几百市民的夹道欢送而已,虽然他也感动的热泪盈眶,出了境外却也不忍哀声长叹。

      “沈老,您这一走,只带了自己的侍女离开?”

      老人挥开厚重的长袖,将手腕露出来,热的他大汗直流。

      “带着妻妾去关外和我受苦么?她们不应与我一同受苦,乃是牵连无妄之罪。”他长吁一口气“何必呢?这样的灾厄,一人承受便好。”

      车夫沉默了一会,也叹一口气。

      “您真是圣人。”

      “缪赞,不过一个腐儒罢了,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愚蠢腐儒啊...当年我的老师告诉我,若是没有一颗污浊的心,便不要踏进衙门里做事。”老人的表情沉痛“结果当年我没懂,没有懂他说的话是什么用意。而当我明白的时候,已经一无所有的远赴他乡。”

      巨大的阴影从车前降下,老人的话还未结束,青州骏马清脆的马蹄声就已在他身前停下。

      马夫呆呆的抬头。

      白衣飘飘的年轻人礼貌的开口,嗓音温润:

      “请问,赵国虎原关是前方么?我们的地图太老了,不曾想赵国的境外改道如此频繁。”

      老人点点头,心里感到奇怪,这么一个江南相貌的年轻人骑着青州的骏马来到赵国?

      “小兄弟来到赵国,是为出仕么?”他看向陈天明身边的张定波,沉甸甸的金甲马铠,这身行头不是一般的贵族世家能养的起的。

      陈天明诡秘的笑笑,摇头。

      “非也。老先生此去又是何举?年事已高,不在故里养老反而是离国远走?”

      昔日的藤县司令立刻露出痛楚的表情,黑眉皱成一团球。

      一五一十的交代后,陈天明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表情淡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如今的世家贵族,没有了大夔皇室的束缚,当真是遍地都为土皇帝啊。”年轻人在马上叹了口气“您再帮我个忙,帮我看看我们这的老地图,进了赵国有无太大的偏差。”

      发黄的老地图递了过去,老人擦擦老眼昏花的双眼,定睛打量。

      “并无大差,放心走吧,年轻人。”

      陈天明温和的笑笑,出言道谢。

      老人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神经深处意识到了哪里的不对,那副地图的角落印着一个不可能的红章...大夔皇室御用的烛章,这幅地图是旧皇室的财富。

      张定波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想要拔刀清除后患,却被陈天明张开的手拦住了。

      “老先生,如果有一个机会,您还愿意回国执政么?赵国需要像您一样廉洁的官员。”他缓缓开口,不再是一个温顺有礼的年轻人,而是字字珠玑的皇帝。

      “我...您是何意?”

      陈天明无声的笑笑,从怀里掏出发令的竖笛,运气,长鸣——

      千军万马从他背后的地平线冉冉升起,甲胄间铁片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齿酸涩,马蹄践踏着大地,漆黑的玄鸟旗帜在空中烈烈飞舞,锤定着赵国的亡音。

      老人不可置信的颤抖,整个世界都在咆哮...军队?这是哪国的军队要发动战争?央陆已经和平了多少年没有大规模间的争斗了?诸侯们的野心,还未断绝么?

      陈天明放下长笛,笑容轻松。

      “您之前问我,此去为何,我现在回答您——”

      温润的声音变了,变得像是寺庙中的洪钟被老木撞击,雄浑刚硬。

      “灭诸侯,定中原。”

      他策马离去,留下一路的灰尘和浩劫,便如同他将来恢弘史诗的人生,大鷰帝君的人生。

      驻守在虎原关关口城墙的士兵以为自己看错了,目瞪口呆的擦着自己的眼睛...铺天盖地的灰尘正在从地平线生起,马蹄声践踏着关口所有将士的耳膜,足以淹没日月的巨潮即将吞噬赵国。

      “关门!!关门!!快点把城门关掉!”守卫城门的军长嘶声大吼,握在刀柄的手止不住发抖,关门的驻疆士兵们傻了,他们每推出半米的门关,蛮族人的铁骑就会如风般驰骋数百米...来不及了!

      虎豹骑的前锋犹如利剑,一刀斩断了关门士兵的头颅,血泉从断口处冲上天际,染红了他们漆黑的甲胄,苏天扬毫不犹豫地策马离去,面目狰狞。

      长矛从关口大门的两侧伸出来,可是那没有什么用,冲锋的骑兵太多了,□□一次又一次从长矛手的头顶落下,第一刀斩断矛头,第二刀砍下人头,血如泉涌。

      而他身后成千上百的士兵都从那缺口中涌入赵国辽阔的土地,会有多少人死去?会有多少城市崩毁?青州神骏的马嘶声简直要撕裂士兵们的耳膜,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嘹亮凶恶的马嘶?

      当游牧民族的马蹄来到中原,就意味着乱世的硝烟再也无法遏制,人心会如暴雨中的木舟,随时都将倾覆于汪洋大海,苏天扬的心底有一个恶魔爬了出来,他舔舐着唇边的鲜血,露出森然的大笑。

      “杀!!拿下赵国!!”

      “杀!!!!”

      无数的汉子都在回应他,回应他的欣喜,他的痴狂,他的野心。

      疯了,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有什么人要来侵略赵国?有哪个势力能撼动中原的诸侯?

      烽火从蜿蜒不息的城墙上头生起,再过几个小时,各个诸侯国的君王都将知道赵国受到进攻,维持四十年之久的和平将再度破碎。

      数只白鸽从传令官的手中放飞,他们拦不住这支队伍了,城门已经被开启,再也不会有合上的机会,而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马匹去追击,驻守边疆的职责也不能轻易放下。

      白鸽脱手的第二秒,一柄青色的短刀划开了传令官的咽喉,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才发现自己一路的战友们都已经倒下了,难怪没有箭雨和巨石从城头落下,砸碎那些马背上的男人。

      最后,他捂着滋滋冒血的喉咙,倒在地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发问。

      “你们...是谁?”

      杀手摘下自己的遮掩面孔的布巾,柳眉似刀,锋利而纤长。

      “影卫。”

      他的眸子里布满了无法理解的阴影,他就要死了,可是他想不懂。

      女孩俯下了身,制止了那个年轻士兵无意义的挣扎,叹气。

      “别想那么多了,你就要死了,安静点吧...别像你朋友一样,死了都那么难看,四仰八叉的,这样英武点死了收尸的还能把你当成英雄,埋在好点的地方,有朝阳的一面。”

      她随手从腰侧拔出短弩,看也不看便连扣几下扳机,射下那些乖巧听话的鸽子,看着他们的羽毛在空中散落,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新时代,会死很多人吧...其实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啊。”

      杀手摇摇头,拉起巾布遮脸,从城墙一跃而下,汇入了地面滚滚如大潮的队伍中。

      时隔多年,先帝陈长亮一手培育的秘密部队也从历史的大幕后出现,从暗处刺出了致命的一刀。

      而即便是少数能从影卫手中逃脱的白鸽,抵达王都后,也会被影卫们渗透到骨髓里的机关人员解决,赵国本就如同腐烂的巨兽,根本不需要过多出手,就会死在自己臃肿的体重下。

      陈天明在队伍的最前方高举长刀,振臂怒吼:

      “冲锋!!杀入邯郸!!把皇帝的头摘下来挂在城墙!!”

      年轻男人们发出嘶哑的战吼,挥舞刀剑,为自己壮胆。

      一条如黑烟般的起义军开始了他的冲锋,沿途斩下重镇士官的头颅,直驱千里之外的邯郸。

      张定波止不住的大笑,笑声豪气冲天,脸因激动而潮红,手微微发抖。

      央陆,灭赵之役,1182年,夏。

      这支队伍一路越过贫瘠的虎原,邯山山脉连绵不绝的山峰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而这支起义军知道,当那邯山山脉走到尽头的时候,便是他们直驱赵国首都邯郸的时候。

      邯,山名。郸,尽也。邯山至此而尽。城郭字皆从邑,因以名焉。

      邯山的尽头,便是邯郸。

      很多年后陈天明都会回忆起那天的畅快淋漓,在马背上和朋友疯癫大笑的瞬间,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君王,他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以为只要有生生不息的执念,就能做到一切事情。

      一个白昼和深夜在苍穹更替后,起义军抵达存储马匹和铁甲的旸城。

      凶狠的汉子们已经两晚没有睡觉了,眼角的黑眼圈浓的似煤炭涂上去的一样。

      而他们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的来到了邯郸附近,本来预定一天半策马疾驰才能到达,他们却只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来到这里。

      尚且才入夜,远处的邯郸城刚刚开启宵禁,关闭城门,现在是巡逻的捕快和士兵们最精神的时候,而他们的将士在马背上脸色昏沉,随时都会睡着了那样。

      “全军歇息三个时辰,半夜发动突击,拿下邯郸。”

      张定波立刻对各个军官手下下令,在八千人中迅速传递命令,着甲的将士一片片的倒下,倒也蛮整齐。陈天明用力皱起眉头思量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石头城,思绪不定。

      他们没有惊动除了关口驻军的任何地方,赵国的通讯系统只知道有一伙人数不少的军贼冲进了赵国的国内,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在经过鹤壁城的时候,他们一把火点燃了军营,而没有人知晓他们踪迹的情况下,所有截击他们的赵国军队应该都在鹤壁城外和空气斗智斗勇,两百名马匹累死的起义军士留在鹤壁城伪装声势,为他们争取时间。

      “殿下,您在想什么?”

      同样困倦不已的张定波来到陈天明身旁,发问。

      “我在想,当我们将赵国皇帝的头颅高挂在城墙上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名义昭告天下。”

      “不是说话了要用讨伐逆贼的名号么?您是旧大夔的天子啊。”

      张定波的表情惊讶不已。

      “不,如果用这个名义,那么每个诸侯都是我们征讨的对象,诸侯就不会坐以待毙,每个诸侯都会发动军队来征讨我们,六位诸侯组成的联军可以对抗整个草原的铁骑,这个名义不可行,虽然他确实是我们的目的。”陈天明抬头望向中原的漫天星野,空气里没了青州那股无处不在的羊粪和青草香后,总觉得心情奇妙,中原的夜风没有那些气息。

      “那我们该怎么办?”

      “用政治叛变的名义,扶持傀儡皇室,将赵国的权利与财富匀配给其他士大夫家族,让他们上台,在明面上安抚其他不安的诸侯,说只是赵国国内亲戚打架,不要慌张。同时放天子一条活路,等他们几年后掀起叛变,把所有叛党一起端了,钓波大鱼。”

      陈天明文气的笑笑,看向满脸疑惑的张定波。

      “不过,你的榆木脑袋怕是想不懂这些。上次让你好好学识字,你也不肯学,这样以后怎么带领几万人的大军队啊?光光是翻译部队的辎重账单,你都一个大字不识。”

      粗犷的男人挠挠头,不好意思撇过脸去

      “那些咬文嚼字的事我做不来,抓个落榜的读书人来身旁当助手不就成了,还能叽里呱啦给你讲一堆有的没的....”

      失笑的陈天明敲了敲那颗硕大的头颅。

      “得了,你去睡觉吧,这里是你的故乡,你马上就能回家了。”

      沉默良久,张定波摇摇脑袋,抬起目光,看向天穹尽头的银河。

      “睡不着。越是快靠近老家,就越睡不着觉。”

      “为什么?”

      “我担心我妈会操起扫帚揍我...本来带兵打仗建了功,高高兴兴的领赏拿钱,结果要被自家老娘揍了,这谁能睡得着?底下的兄弟们都会拿我当妈宝看的,估计怎么和我娘解释她都不会听...”

      五大三粗的男人忧郁起来,眺望夜空,眼神干净的像个孩子。

      陈天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真是辛苦啊,张大将军。”

      张定波窘迫的抱头,面色涨红。

      “您又拿我取笑,我抗议啊。”

      “哈哈哈哈哈哈,抱歉,下次不会了。”

      陈天明在张定波的身旁,随着他坐下,耳旁仿佛还响着苏天扬嘶哑的牧歌,从遥远的青州漂洋到他的心里,心情悠扬而曼妙。

      邯郸城的郊外,一处驿站的阴影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八千名起义军,他们疲惫的酣睡着,而远处忽然来了一队运输黄酒的车队,张定波忽地心里一动,大大咧咧的跑了过去,商量着要把那整队黄酒都买下来,给兄弟们喝顿爽的。

      陈天明解开背后束着黑色长发的细绳,让风吹散他长至腰间的青丝,表情轻松。

      明明再过三个小时,他可能就要死了,他却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什么都不担心什么也不害怕,就是心里空荡荡的,但是也不讨厌,反而很舒服。

      他忽的一愣。

      “张定波,说好价格了么?咱们可不能强抢民众,我们不是土匪。”

      一脸憨笑的张定波牵着酒夫的马绳走回来,背后还有一张酒夫苦不堪言的脸,他哪里能想到一伙正准备打劫邯郸城的土匪还随便把他也抢了,可怜那小本买卖的家底都要亏没了。

      “哎呀,说好了说好了,先付五个大铜板当定金,等咱打下邯郸,要啥没有?”

      他看起来壮气凌云的笑容很有一种傻傻的气质在里面,酒夫实在是不敢违抗这位年轻的军爷,愁眉苦脸在一旁摇头。

      哑然失笑的陈天明也想不出什么道理反驳,只好干瘪的点点头,自己再摸出几枚金铢给酒夫。

      两个半时辰后,酒香随着开坛的沉闷声响开始飘向四野,闻到酒水香气的汉子们再怎么困也醒了,纷纷流着哈喇子朝四周探头,看见自个面前放着一碗盛满的酒水便大口饮下,满足的放声大笑。

      那是个有些荒诞却美丽的夜晚,还未打下邯郸城之前,每个男人们就已经开始商量将来的美好生活;有些年轻的义军打算跟随陈天明征战四野,直到功成名就,而有些年纪大了点的则希望就在赵国安家,领了足够的奖赏,或是做些买卖,或是开家舒心的茶馆和酒楼,在里面烂上一辈子,再娶个漂亮的婆娘每天腻歪...陈天明夹在这些充满憧憬的念想声中,无声的笑着,一碗又一碗的饮下黄酒。

      每个人的脸都洋溢着笑容,他在那些笑容中喝的烂醉,笑容萎靡。

      完全不像个天子,有人这么放声大笑的嘲笑他,他却也只是一起咧嘴大笑,满眼满鼻子都是醉意。

      会跳舞的汉子们席地而舞,没有乐器便空手而奏,击掌声连绵不绝,嘶哑古典的各国民谣在辽阔的几万里夜空之下远远的传开,今夜,有人烂醉如歌,有人笑容璀璨。

      张定波在兄弟堆里很受欢迎,兄弟们都是波光棍,没和什么女孩子接触过,就成天从他那打探他和青梅竹马间的事,惹的众人哄堂大笑间张定波的脸红如猴子屁股,粗着红脖子赶走调戏他的兄弟。

      今夜的张定波喝了点酒,倒也放开了胆小如鼠的性子,大谈特谈和那名美丽青梅的故事——他们在月下的古井相会,一起捡一只被遗弃的野猫长大,和他在竹林里玩捉迷藏结果却走丢了人影,等人们找到还小的张定波的时候,像是找到了一头黑脸的关公,因为他跌到遗弃的煤矿里了,只有那大眼珠子白的发慌。

      还有一名会画画的兄弟在地上扑开画纸,咬着墨石就开始哗哗挥臂,将人群的欢腾和兴奋在几笔间就勾勒完成,让他颇为得意,举着画作在半空中观赏。

      陈天明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勾肩搭背的搂住他,酒气熏人的说要三枚铜板子买下他的画,那名将士却只是贼兮兮的笑着拒绝掉,说以后等他们成功了,这幅画要供在华丽的宫殿里供后人观赏,再加上很多捏造的添油加醋,着重夸大他们这批第一波跟随他的起义军兄弟,好让他们流芳百世,惹的陈天明大笑不止。

      直到那名影卫来到陈天明的耳边,轻声说话,这些让人在多年后回忆起来想要放声痛哭的欢乐才渐渐中止。

      邯郸城的墙头已然布满了影卫的刺客,驻守邯郸城大门的士兵在一声闷响后便从城墙摔落下去,砸进宽阔血红的护城河中,在河底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守军的尸体,也难怪护城河会被染成红色。月光下的邯郸城门悄悄洞开,美丽的石头城仍然如同在沉睡中姣好,大道优美笔直,宵禁的万家灯火都已熄灭,透露着岁月安好的气息,猫狗皆眠。

      八千着铠的骑兵进入了邯郸,三百名蛮族铁骑在最前方开路,苏天扬的脸凶狠冷峻,四处张望保持戒备,整个队伍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刀柄摩擦着手心,□□已从马鞍出鞘,每个人的心都在急速跳动中,明月如瀑,垂落邯郸。

      他们直插赵国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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