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落下前》森森雨

9、“等你转正，我买来给你当礼物”

　　每次赶公交或是地铁，自己都能被挤成猫饼，脑子也跟着快变得有毛病。苏停云不想再体验人生疾苦，哪怕是少一天也好。

　　所以那天的的公司休息室里，出于侥幸她还提了个问题。

　　“林修竹，我们怎么去啊？你买车了吗？”

　　“买了的。”

　　林修竹肯定的回答里参杂着少许心虚。等苏停云来到了约定地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会变的，有些人表面看着不显，长了几年更像个正人君子，实则已经从老实巴交的热血少年，长歪成斯文败类黑心莲。

　　车确实是车，只不过这车与多年前不同，从自行车换成了小电驴，硬座升级成了软座，不变的是两个轮子与车上的人。苏停云这次闭上了嘴，打击人次数太多，怕某黑心莲记仇，在职场上给她穿小鞋。

　　她乖乖接过头盔，坐在车后座。没一会，小电驴驶出狭窄的深巷，眼前豁然开朗。

　　秋日暖阳照射下的老城区像是开了怀旧风滤镜，小电驴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路过昔日的高中校园。风微微拂着面颊，也翻过了记忆里的书本。

　　学校大门已换了个方向开，门前站岗的保安换上了新面孔。侧边藤蔓缠绕的围墙被推平，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操场已变成大爷大妈新的遛弯地。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还在，可他们已经再也钻不回去。

　　那年林修竹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后，她其实也脑补了出大型连续剧，剧名[他离开的理由]，亦或是，[消失的他]。从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警察找上门记录林同学的人际关系，被人贩子拐去山区当小媳妇，再到天马行空的猜测其实只有自己记得他，他被车创了穿越了平行空间已经成了韩立抠二代。

　　一段时间后，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咒林修竹遭遇不幸，才堪堪住了脑。

　　多年未见直接探究他隐私也不好，苏停云望着教学楼拐着弯问他，“林修竹，要是能穿越回六年前，你没有离开会发生什么？”

　　林修竹轻笑着顺口接话，“那样你就是高考榜眼了吧。”

　　苏停云盯着他宽阔的后背，再次发出感叹，某黑心莲大约只长了个头，内心约莫还是个天下唯我独尊的中二小屁孩。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是我没走，高考状元就是他自己，榜眼就是他带出来的小弟。

　　苏停云默默翻出他的黑历史，“还记得你上学第一天竞选班长的时候，在演讲台上怎么说吗？”

　　林修竹的笑容凝固在风中，试图拦住，“看在老同学的份上……”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苏停云举起手，才不管前面的人社死程度已经爆表，张口就来，语调抑扬顿挫。

　　跟当年昂首站立的少年一样，“成就一番伟业，争当人中豪杰。叱咤风云生，登天骑白龙！”

　　“有毒吧你，干嘛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苏停云顿了下，继续故意刺激他，“这话我估计全班都还记得。我还记得你说完这话，班上都安静了整整五分钟。”

　　然后全班全体起立鼓掌，包括他们笑得直不起腰的班主任。

　　“那也比你动不动就自爆好。”林修竹轻飘飘地接话，一击致命，“而且还是大学毕业后，二十多的苏同学，不是十几岁的小苏同学。”

　　羞耻心在叫嚣着反抗，苏停云全然忘了不能太得罪人，手上暗暗用劲。

　　林修竹腹部吃痛，还带着痒意，“你再这样掐我肉，我就要在下一个弯道玩漂移了。”

　　开着玩笑，苏停云内心还惦记着她的初衷。她松开捣乱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林同学，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还有没问出口的，为什么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了，也注销了邮箱，个人微博等等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是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以及，又为什么回来。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开口，“就，发生了很多事。”

　　声音很轻也很沉重，被迎面的风一吹就散。

　　坐在他身后的苏停云看不见他的表情，既然他不愿提起，那便算了。她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啦。回来就好。”

　　“嗯。”

　　已经有阵子没来逛商场，苏停云眼神总是停留在各种打扮时髦的小姐姐身上。习惯在网上买衣服的她，下单全是随眼缘。又考虑到舒适问题，买来的全是卫衣长裤与家居服。

　　林修竹说的一点没错，没一件是正装。

　　苏停云冒出了离谱的念头，他该不会是在自己家里安了监控吧。

　　当林修竹把第五件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这件也拿去试一下。”

　　她又产生了奇怪的即视感。

　　苏停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直言，“林修竹你不对劲。”

　　“什么？”林修竹平静地挑选着衣服，完全没防备边上人的口出狂言。

　　“你该不会是想做我爸吧。我跟你说，虽然他常年不回家，但是老苏的地位无可撼动。”

　　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上学时期两人也曾为“谁是爹？”这种问题争得鸡飞狗跳。小苏同学觉得他做事太过认真迂腐跟个小老头似的，不适合当爹直接当爷爷可以。小林同学觉得她太能躺平，需要自己这样有责任心带着当闺女。

　　当时关于辈分问题她也认真思考过。自己管他叫爷爷，他喊自己叫爸爸。辈分各论各的，谁也不吃亏也不冲突。最终，这个幼稚问题在施英的咆哮“我是你俩爹”中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苏停云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当后爸也不行。”

　　林修竹听完这几句，脸都黑了，当机立断放下衣服，将之前选好的商品扔给她，“自己付钱去。这么傻的女儿给我都不要。”

　　苏停云在试衣间换完常服出來，店内不知何时聚满了人，大多都是女性。她环顾四周，已经没有林修竹的身影。付完钱，她跑去前台找到刚才服务他们的销售小姐姐，“你好，请问你看到了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人吗？”

　　想起这两人刚才的互动，销售小姐姐好不容易将翘起的嘴角压下，指了指门口，“和您一起的那位先生已经先出去了。”

　　她走出店门，就看见刚才还和自己说闹的林修竹此刻站在墙角，鸭舌帽压得很低，半身隐于阴影之中，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眸色淡淡不带情绪。那种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又回来了。

　　让苏停云不禁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人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她快走几部，拍了拍他左边肩膀，“怎么出来了？”

　　“人太多。”林修竹低头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想好吃什么了吗？”

　　苏停云皱了皱眉，他现在好像不太适应人多的环境。她将目光挪到了他的帽子上，“林修竹，你现在很喜欢戴帽子吗？之前在书店那次，你好像也带着这个。”

　　“只是不想被人注视。”林修竹这次没回避。

　　应该不是什么新型凡尔赛……吧？

　　苏停云转头感受了下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好心提醒，“好像没什么用。要不你再加个口罩？”

　　“不觉得那样更引人注目了吗？之前还造成过误会。被人怼着脸拍照，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话没得到回应，林修竹转头，身后的苏停云不见了。往回走了几步，她人正贴在拐角的店玻璃上。

　　他扫了眼店名，悠悠我心，最近挺火的潮玩文娱品牌。玻璃罩内是头造型别致的猫咪手办，林修竹大概也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兴奋。这手办，长得跟佩奇很像。

　　蓝眼，白手套，大尾巴毛茸茸，身材圆润讨人喜欢。

　　他尝试唤回她的理智，“喂，苏停云，你的实习工资刚用来买衣服了。”

　　“可是它现在正在打折！”

　　“冷静点，这只是9.8折。”

　　“你想想把它跟佩奇摆在一块能有多治愈。快想想那个画面！世界不能没有猫猫！”

　　“你已经有一只真的了。”林修竹语重心长地劝，“你仔细看看这个价格是几位数，死心了没？”

　　苏停云倒也没硬要买，“那我就看一会，在心里和它告个别。”

　　林修竹实在不明白这种手办有什么吸引人的。可苏停云从认识开始就容易被这种毫无实际用处，据说对灵魂有好处的东西吸引。

　　“走了。”看着脸依旧转不过来的苏停云，林修竹伸手板过她的肩，“行了，等你正式转正，我买给你当礼物。”

　　心情放晴像是瞬间开满了桃花，苏停云在短暂的雀跃后摇了摇头，“你应该先给自己买手机。”

　　她又用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他，认真地分析，“我们的贫穷指数应该差不多。先省点钱留着吃饭吧，亲。”

　　林修竹看着她伸出的手，粉嫩的指甲盖上有一轮弯弯的小月牙，不知道拨动了心里的哪根弦，莫名想下口。

　　和他出来这人连妆都懒得上，只是将那头杂毛理顺了算是见人的基本礼仪，脸上架了副呆头呆脑的黑框眼镜，在公司里都没见过她带这么蠢的眼镜。这呆头鹅正歪着头自认为贴心地给自己建议。

　　“就经济实惠的旧疆饭店吧，我请客。”

　　“那一会去看电影吗？礼尚往来，我请客。”

　　“不去，吃完饭我准备去给佩奇买点东西。”

　　“行。”

　　真行。

　　林修竹眼睛微眯，从喉咙处深发溢出一声低笑。

　　这意味深长的一笑，听得苏停云心里发毛。

　　干嘛？自己得罪他了？

　　她现在可没空想这些，“等我下，我要先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