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又起》熙示风

81、奇怪的人

　　温晚跟在蓝蝴蝶后面。
　　之前没仔细看，现在她才真正看清这蓝蝴蝶并不是全然的幽蓝色，它的翅膀边上一圈是黑的，翅上的脉络将它分成一块块的幽蓝色，映着光的时候各种不同的颜色在上面流转。
　　很好看。
　　好看到熟悉。
　　温晚只用了一天就到了陆地上，可能因为变成了鬼的缘故，她跑起来并不觉得累，但即便如此，这么远的路程，她也不该在一天里就跑回来。
　　温晚到岸上就觉得不对，她觉得那蓝蝴蝶一定是做了什么，要么修改了她的时间观念，要么就是缩短了路程。但她没来得及问，蓝蝴蝶才把她带上岸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温晚一个人对着黎明前的海面发呆。
　　天还是黑的。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这片沙滩上也没有任何人。她现在该做的或许是先找到大路，再顺着马路找户什么人家，看看地图、电视来确定下自己的方位，接着再回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家的愿望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
　　或者说，她有点害怕回去。
　　从她死后到现在也有一天了，坠机这么大的事，家里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们听到她死讯时的样子，温晚并不是很想看见。
　　温晚沿着海滩走了一圈，接着又乱逛到了海滩外面的小路上。
　　这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海滩，海水挺混沌，滩上铺的都是石头，看起来并不好走。滩的外面是还未开发过的草地，路上没有店铺，这一条窄窄的小路就横在长满了杂草的地间，两边毫无规律地分布着棕榈树，看起来很荒凉。
　　路上没有人，温晚独自顺着小路慢慢地向前走，没有目的地在游荡。
　　走到一半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将泥土做的路打成泥泞的深棕色，但温晚感觉不到这雨，她走在雨里，和走在太阳下也没什么分别。雨落不到她的身上，更不可能打湿她的衣服。
　　她就走在雨里。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的视野出现了除了荒草、树木，泥土地外的新的事物。
　　那是个建在泥土路上的公交车站。
　　这公交车站大概并不在使用中了，温晚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更别说车了，再说这么窄的泥土路也通不了车，倒像农村里人们在田间留出来的供人行走、浇灌作物的小道。
　　车站下站着个女人，撑着黑伞，想来是这公交车站遮不了风雨。温晚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保持着散步一样的速度走到了车站下，站在那个女人的面前。
　　她觉得这个女人大概也看不到她，但温晚还是很有耐心地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眼这位她死后碰见的第一个人。
　　不过等真正停下来后，温晚就不这么想了。
　　女人戴着面具，蝴蝶样的黑色面具，上面有金色的纹路，面具的眼睛看着前方，也就是温晚在的方向。
　　她在看着她。
　　温晚几乎瞬间就意识过来了。
　　女人的皮肤很白，白到几乎发灰，她笑了一下，薄唇勾起的样子应当是很美的，但温晚却感觉到飕飕的寒意。
　　“撑伞吗？”
　　女人问道，将伞往前递。
　　温晚怔了一下，去接那把伞。
　　她接到了。
　　那把黑色的伞，除了伞面上有很淡的蝴蝶图案，在光下能反射光亮以外设什么特别的，但偏偏温晚能拿在手里。
　　先是蝴蝶，再是伞。
　　在抓住两样东西后，温晚开始怀疑起自己鬼的身份了。
　　拿到伞后，雨就落到了女人的身上，温晚看到她的头发上落了雨水，但并没有湿乎乎地粘在一起。她的衣服上也是，有水珠，但水珠顺着她穿的那件风衣滑下来，并没有留下痕迹。
　　她好像与雨隔绝开了。
　　温晚想到，但她还是把伞递了回去。
　　“谢谢。”温晚说“但你看上去更需要它一些。”
　　女人没说什么，只是把伞拿了回来。
　　她撑着伞立在雨中，雨水落在伞上溅起水花，她看着温晚，唯一能被温晚看到的眼睛是极深的黑色，没有映出任何光芒。
　　“你现在想去哪？”
　　女人问她，嗓音空灵，婉转的声音似乎有种天然的哀伤，像雨夜里的蓝调。
　　温晚分不清她是人是鬼，但这个人站在雨中的气质，就仿佛完全脱离了尘世。
　　“你能带我去？”温晚好奇道。
　　“想去哪？”
　　女人只是重复地问。
　　温晚咬唇沉思片刻，最后她答道：“上海。”
　　终究还是要回家。
　　女人点头，她转身走上那条泥土路。
　　“跟着我。”
　　她说，温晚依言跟着她向前走。
　　她眼前的景色随着走动飞快地变幻，从荒野到山地，从海洋到城市，各种风景像水一样流过，最终停在了温晚最熟悉的上海的街道。
　　温晚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之前那只蝴蝶是你的？”
　　等景物不再改变时，温晚也停下了脚步。
　　上海的凌晨很热闹，毕竟是大城市，她们停下的位置又恰巧在市政府前，街上人群川流不息。无数霓虹灯闪着光，这是城市特有的绚丽色彩。她们就站在这光与人群中，女人在她前面，撑着那把有蝴蝶纹样的黑伞。
　　听到她的问题，女人收起伞，转过身对着温晚。
　　她点头：“是我的。”
　　温晚的思绪有些乱，这一天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她的知识范围，温晚十九年来构筑起的世界观被击溃得一干二净。
　　温晚扶额问：“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女人答道，“你随便问。”
　　“首先，”温晚想了想说，“你是谁？”
　　女人笑了笑，她的笑是十分温和的笑意，美却带着不自知的忧伤。
　　“你的问题太笼统了，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她说，“我叫胭雨。”
　　“烟雨？”
　　温晚皱眉。
　　“胭脂的胭。”
　　胭雨像是知道她理解错了，又补了一句。
　　“没有姓？”
　　“没有。”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流动，穿过温晚，也绕开胭雨，像是同风一起飞逝而过的光影，她们在这样的流动里，寂静成了一幅画。
　　人们走过去，不回头。
　　她们站在世界里，也站在世界之外。
　　“你是人吗？”
　　温晚在这样的气氛中脱口而出。
　　“人？”
　　胭雨轻笑，摇了摇头。
　　“何必探究这个呢？你看街上的这些，说是人，但实际上人都算不上的多了去了。万物有灵，人和物，又有什么分别？”胭雨在人群中横穿而过，没人注意她，就仿佛一阵风吹开茫茫人海，又归于沉寂，她对温晚说，“你要回家对吧？”
　　温晚满腹的疑问被她轻描淡写的回答压下去，她本来想问胭雨做这些是干什么，但胭雨的态度让她觉得这些问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胭雨会回答，温晚想，但那没什么意义。
　　她只是对胭雨后面的问题愣了两秒：“回家？我说过要回去吗？”
　　“你没说过，但你想。”
　　胭雨只是这样回道。
　　“你说我想我就想？”温晚抱臂站在原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你回去吗？”胭雨停下来，转身看她。
　　“哦，”温晚偏过头，顿了一会儿才说，“回去。”
　　胭雨点头，接着往前。
　　只是自顾自地走。
　　温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胭雨真的没打算再回答她什么，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还是跟了上去。
　　“什么人啊这……”
　　温晚边走边低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