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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酒上三血 ...

  •   沈迟找到温晚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森林里,拿了几张破纸铺在倒地的树干上,坐在上面自顾自饮酒。
      深夜十二点,雨还没停,但是温晚没撑伞,一个人在这不知道坐了多久,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
      “来了啊?”
      听到脚步声,温晚转头,冲沈迟笑了笑,然后仰首饮下手里的酒,她的脸很红,也不知道是淋雨淋的还是喝酒喝的。
      沈迟看不下去,直接把手里那把伞扔了过去。
      伞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温晚轻巧地接住,拿着那把普通的紫色塑料伞端详片刻,说:“知道吗?之前也有人给我递过一把黑色的伞,不过我没要。”
      “所以呢?”沈迟问,“你要把它还我?”
      “没,只是说一句。”温晚答,看了眼站在雨里的沈迟,“你没伞啊?”
      沈迟反问:“不然我出门还专门给你带把伞?”
      “也是,”温晚点头,打了个响指,周围出现一层挡雨的结界,她把伞收了扔回去,“那还是还你吧。”
      沈迟接住伞,又看见温晚斟了杯红酒喝,忍不住问:“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温晚晃着红酒杯,透亮的玻璃反射出月光,红玉样的液体在里面荡,“我特别清醒。”
      清醒什么啊,脸都红成这样了,喝红酒能把自己喝成这样也是够可以的。
      沈迟翻了个白眼:“你平时不喝酒吧?酒哪来的?”
      “偷的,云雪嫣的酒。”温晚耸肩,“她那里有红酒,不然我想喝威士忌的。”
      “……少喝点。”沈迟说,“找我到底干什么?”
      “就聊聊天。”温晚随口道,她抬头看看,雨里的一切都很朦胧,月色被水光糊成雾,她眯着眼盯了片刻,伸出手虚握住月光。
      “活在故事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问。
      沈迟怔了一秒:“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温晚收回手,看着他说,“我只是好奇,你要是清楚地知道你活在一个别人构造出来的故事里,你会有什么反应?”
      “……”沈迟看出来温晚的眼神很恳切,和她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所以他认真考虑后才答道。
      “我会改变它。”他说,“我想打破这个故事。”
      “打破……”温晚笑笑,“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沈迟没来得及应,她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凭什么就是我呢?”
      是你什么?
      “凭什么她要杀我,我又凭什么要杀她。”
      “她?”
      “胭雨。”温晚笑,“你不会认识的,也最好别认识。”
      说罢她忽然将手里的酒杯砸到地上,玻璃一下子碎裂,酒液混着污水溅起污浊不堪的暗红色,水声稀里哗拉地响起来,和外面的雨声混在一起,嘈杂得很。
      ”其实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事情要落到我头上。”温晚自嘲地扯起唇角,“有时候我会想,要是那天飞机没落下多好,或者我就一直待在海底,长眠到魂飞魄散。“
      “毁灭世界?这种事谁爱去爱谁去啊,关我屁事。”温晚冷冷道,“什么静雅梦、夏玉夕,什么。佞,谁死谁活的我根本不在乎,还要我演戏工,满什么演,都死了算了。老子不玩了。”
      “胭雨,还有那个尤。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生灵涂炭就涂呗。幽灵蝶、法阵、无常、地府……这都什么和什么,怎么就全摊我头上来了?”
      “你说,我就想活下去,有那么难吗?”
      温晚一个人在那骂骂咧咧,整一瓶红酒都被她砸烂,红色液体似血一样流了满地,沈迟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命运……呵,”温晚不知怎么想到胭雨和她提过的这个词,嗤笑一声,“这命运有够操蛋的。”
      这毫无理由的发泄持续了很久,久到温晚都没发现她造的护罩已经碎了,雨又重新开始下,绵绵不绝,杂乱无章地拍打着满地的枯叶。
      她闹了多久,沈迟就一言不发地在她身边站了多久。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替温晚举着伞,挡住从树叶罅隙间落下的倾斜的雨丝。
      也许是五六点,厚重的乌云里隐约透出点光的时候,某个喝醉的家伙开始消停下来。
      “不叫唤了?”沈迟说。
      温晚在看从天上投下来的光,那束有形的光束落在她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闪耀的光点。
      她没理会沈迟嘲讽似的问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光点出神了一会儿,半晌她问:“……你刚才找我,是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找不到小幽了,来问你一声看没看到它。”沈迟看了一眼她那样子,嗤了一声,“不过跟你关心的这些破事比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小幽失踪了?”温晚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沈迟说完又补一句,“不过你放心,我来找你前又看到它了,可能之前是我没找仔细,虽然我确定哪里都没看到它。“
      温晚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可能不是你的问题。”
      “嗯??”沈迟看向她,“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温晚坦然道。
      “……那你?”
      “我只是感觉这不简单,”温晚说,“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问题。”
      沈迟没有正面回应她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问:“ 还没问你,你下午到底去干什么了?”
      “见了些人,”温晚抬头,看见那把正挡在她头上的伞,眼神复杂起来,继续道,“看了些故事。”
      “看来是很有意思的故事,所以给你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沈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伞,“我记得按我们原本的计划,你去的是那家游戏店吧?”
      “嗯。”
      温晚的神情平静,沈迟不由好奇:“你不会没去吧?”
      “不,我当然去了,”温晚摇头轻笑,目光朝着西方,逐渐变深,“本来他们都答应我帮忙了的……”
      沈迟点头:“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温晚说着,流露出哀伤的神情,“他们都死了。”
      温晚头上的伞猛得歪了一下,伞面上汇聚的水珠滚落到沈迟的手臂上。他的面色微沉:“你说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沈尺顿了一下,转而问:“游戏店里那些人,是不是给你看什么了?”
      温晚不置可否。
      沈迟却更加肯定了:“是你的前世?”
      “……往事 。”
      “有人把你的记忆封印了?”沈迟说,“那看来你现在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因为这个了。我问一句,人不是你杀的吧?”
      温晚摇头。
      “那你现在在纠结的到底是什么呢?”
      温晚一时间答不上来。
      她在纠结什么?
      她在难过什么,又在追求什么?
      温晚清楚,她从一开始追求的就很简单,不过是活命罢了。
      活下去。
      多简单的愿望。
      温晚真心喜欢着世间的一切,不论是行行色色的人群,还是石头缝里长出的草芽。谢知书不止一次和温城吐槽过她们这个女儿太有活力了,又吵又闹腾,一天到晚就喜欢呆在外面,四处乱逛,就是不肯回家,和她姐姐一点都不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没办法,那些鱼虫花鸟,人情冷暖对她来说就像会发光的水晶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也就注定了,她这辈子都被它们所绊。
      温晚想活,因为她离不开,放不下。
      可以的话,她想一辈子呆在家人身边,再看一次南岭的漫山花开,或者年宴时燃满夜空的烟花。甚至再贪心一点,她想和静雅梦、夏玉夕她们交个朋友,不用毁灭世界,也没有生灵涂炭,就是聊聊天,喝喝茶,卸下一切伪装,真心地大笑几声。她还想见见胭雨,和她再周游几年也界。
      但这些全都不可能,命运抓着她的喉咙和她说,想活命?行啊,让他们统统死掉就好了。
      所以她纠结的根源在于,她为感情而活,而活着又偏偏要斩断一切感情。
      自相矛盾,又合情合理。
      她扯起嘴角,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红酒瓶的碎片,玻璃上残余的那一点红色的液体浸在晨光里,依旧是浑浊的血色。
      “我听人说,这酒上三点血。”她摆弄着这个残余了酒液的碎片开口,“一文一武一痴,三者的血液便混合成了酒液。但我觉得不然。”
      沈迟有些不解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传说是何用意。不过他看了一眼温晚虽是笑着却反透出沉郁的脸色,给面子地接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嘛……”
      玻璃片中的红酒在她手里轻晃,不慎便洒出来一滴。
      “这三点血,“温晚紧接着开口,”一点是性命。”
      红酒又落下一滴。
      “一点是情感。”
      红酒只剩下一滴,在碎玻璃中心打旋,温晚忽的住了口,若有所思地盯着剩下的一点红色液体。
      沈迟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半晌,她抿唇问:“最后这一点,你觉得是什么?”
      沈迟皱眉。
      他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是选择吗?”
      温晚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她的眼神停留在红酒上,问道:“所以你也认为我在纠结该在命和感情之间选哪个是吗?”
      “难道你不是吗?”
      “……”温晚垂眸,叹气道,“我不知道。”
      她把那个碎片搁在一边,又重新在横倒的老树干上坐下,沈迟坐到她的旁边。雨声纷杂,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不知为何,在长久不绝的声音里,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令人难以察觉到它的流逝。
      “其实你知道的。”
      沈迟忽然说道
      “你在纠结,但你早就做出选择了,性命和情感之间。你在很久以前就选择了情感。”
      沈迟拿着伞,一字一句地陈述,温晚起了兴致,听他讲下去。
      “你之前说,你想杀静雅梦,是吗?”沈迟问。
      “没错。”温晚应道。
      “不,”沈迟却摇头,“你真的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呀,如果你想杀静雅梦的话,机会早就有了无数遍。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和她拼死一搏,但你没有,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没必要。”温晚反驳,“要是按你说的做,我拼不过她,后果只有死路一条。我现在这样,至少还有许多次机会,不管怎样,还是保命要紧……”
      “得了吧,破石门、战蛟龙、打开蛇妖结界,救人鱼族……你仔细想想,有哪次你不是以命在抵?温晚,你不是不敢拼命,而是不想。”
      “无论你承不承认,温晚,你是个赌徒,而你唯一赌不起的不是命,是情。”沈迟以淡定的口吻下了定论。
      温晚默然。
      须臾,她站了起来,走入雨中,似是要离去,
      沈迟在她刚迈出两步时便开口:“看起来你不信我说的?”
      “不,”温晚却道,“我信了。”
      沈迟看了眼她这副样子:“那你现在是打算怎样?“
      “走下去。”
      “走?”沈迟疑道,“怎么走?”
      “按原来的路走啊。”温晚笑着说。
      她回头,先前那些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笑容明媚纯粹,那对常常如深渊一般的墨色眼眸中泛起光,好像在刹那之间点上了人间星火。
      “你说的对,我该是个赌徒。”她说着向前行去,“不就是拿命赌一个真相吗?我赌得起。”
      她在大雨滂沱中不断向前。
      “喂,”沈迟朝着她举了举伞,喊道,“不用我送你吗?”
      “用不着。”温晚摆手,“雨总会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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