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23、重逢

　　傍晚六点整，我们来到辉明酒店二楼的餐厅就餐。
　　虽然已经将近晚餐时间，但餐厅里的人远比预想中少很多。
　　也许是因为调查局派遣的调查官和执行官在这座酒店的消息不胫而走，所以其他人都对调查局的人能避则避吧。
　　我们三人踩着脚下柔软的地毯，在年轻的服务生带领下来到了靠近窗户的旁边的座位。
　　从窗外远远望去，还能看见闪着红蓝交替的调查局巡逻车的影子，隐约能听见警笛的声音。
　　“艾瑞斯少爷，我还是希望您能在房间内用餐。”
　　没等服务生走远，普西尔管家便忧心忡忡地开口劝道。
　　他也听说并确认了少年调查官入住的消息，早在快到晚餐时间前就一脸忧愁地苦苦劝说艾瑞斯换个地方入住，但全被艾瑞斯既清晰又有条理的话一一回绝了。
　　当普西尔先生说到我时，我信誓旦旦地承诺会保护艾瑞斯并请求他让我们继续留在这，普西尔先生这才暂时放弃劝说，但对于我们来餐厅吃饭一事还是百般劝阻。
　　“普西尔先生，闷在一个封闭空间过久会诱发神经迟缓和精神焦虑，必要时出来透透气不失为一种良好的选择。”
　　艾瑞斯坐在我左侧双手捧起菜单，头也不抬地理论。
　　“艾瑞斯少爷，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事。”
　　“普西尔先生，我餐后还想再来一杯热咖啡。洛斯奇你想喝什么？”
　　艾瑞斯仿佛听不见普西尔先生的话，转过头问我。
　　“啊，我也来一杯一样的吧。可是艾瑞斯你晚上喝咖啡不怕影响睡眠吗？”
　　我打趣地问，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谁知道呢？今晚也许是个不眠之夜。”
　　艾瑞斯悄咪咪地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道。
　　我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对座的普西尔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们，我无法想象他如果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的反应。
　　没过多久，我们点的菜全部上齐。
　　用餐过程中，忠心的普西尔管家垂着脑袋无言地切着餐盘里的黑椒牛排，艾瑞斯一样一言不发地享用美味的晚餐。
　　我默默地插起一块新鲜的胡萝卜块送进嘴里，现在三人之间的气氛令我有些食不知味。
　　“普西尔先生，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大致用完晚餐后，艾瑞斯喝了一口散发香气的热咖啡，终于出声打破僵硬的气氛。
　　“闯入调查局内部窃取情报的嫌疑犯还在四处逃窜，他们肯定开始慌张了。”
　　普西尔先生语气平淡地陈述。
　　“窃取情报？犯人是调查局内部人员吗？”
　　艾瑞斯顺着他的情报消息推断。
　　“暂且无法确定，但十分有可能。若不是内部重要资料泄密，他们不至于在公众面前如此大费周章，而核心的重要资料非内部人士无法轻易获取。”
　　“调查局内部出现了叛徒。”
　　艾瑞斯总结道。
　　我不由自主地压低存在感，屏息听着两人前后一言一语的对话。好在餐厅周围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我们这边，否则我们绝对会被当成激进的可疑人士。
　　艾瑞斯凝视着咖啡杯面的细小浮沫沉思了半响，说道：“目前掌握的线索还太少，没办法构成一副完整的拼图。”
　　“咳，艾瑞斯少爷。恕我直言，请不要忘记我们不能过度主动地接近这些案件。如果引起他们的注意，后果不堪设想。”
　　普西尔先生轻咳了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阻。
　　“面对迟早要发生的事，相比一昧地惧怕、祈祷着它不要到来，倒不如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那天。”
　　艾瑞斯一口饮尽略微苦涩的热咖啡，用舌尖轻轻舔舐粘到唇角的咖啡泡沫。
　　“遵命，艾瑞斯少爷。”
　　普西尔先生作为艾瑞斯的管家以及不可缺少的家人忠诚地垂下头答复，多少算是回应了他家少爷的想法。
　　而在一旁作为艾瑞斯半个家人的我，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妥当。
　　不，还是先什么都别说。
　　“普西尔先生，之后麻烦你继续搜集资料了，我们等会儿会自己回房间。”
　　“是，艾瑞斯少爷。我先告退了。”
　　明白了自家少爷意思，普西尔管家孤寂地转身离去。

　　普西尔先生刚离开餐厅不久，艾瑞斯就转过脸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洛斯奇，晚餐前在酒店大堂我差不多确认了卡尔·凯布的房间大概率位于五层的某一间，我们可以顺道去看几眼。”
　　“可是房间肯定被占用调查了。”
　　“没错，但他们的调查人员大多已经撤了，碰一碰运气也许可以调查到什么。”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艾瑞斯，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位被案件吸引自发扑向案件正中心的‘侦探’。
　　“但是……’’
　　我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身影突然飞快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坐到我们正对面的位置。
　　“呼，跑太快了，好累。”
　　熟悉的语调以及那张精致又有点苍白的脸让我一眼认出了昨日刚分别不久的少年调查官——柯尔特·西里奇。
　　柯尔特趴在餐桌上大口喘气，精疲力尽的样子令人忍不住担忧。
　　“柯尔特，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差点控制不住音量地喊出声。
　　“洛斯奇，这位是你的朋友？”
　　艾瑞斯疑惑地问。
　　“不，他是、是……”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直接告诉艾瑞斯眼前的人其实是少年调查官，难以想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而且柯尔特现在甚至没穿体现调查官身份的那身显眼的暗蓝色制服，身边也没有执行官陪同，也难怪艾瑞斯认不出他的身份。
　　“柯尔特·西里奇，我们是在沃索克镇上认识的。”
　　柯尔特边喘气边回答。
　　“洛斯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艾瑞斯笑道。
　　“不，他其实是……”
　　我顿时语无伦次，面对这种情况要如何解释啊。
　　“不是朋友，他当时是作为我的临时助手兼保镖。”
　　柯尔特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地回答。
　　我的内心疯狂呐喊，柯尔特求你别越说越乱啊。
　　“助手、保镖？”
　　艾瑞斯微微挑眉，不明就里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莫名感到一阵心虚，脸也有点涨红。
　　“艾瑞斯，整件事有点复杂，我晚点再跟你解释清楚。”
　　我一手扶额，放弃抵抗般无力地说道。
　　“好，等你有空，我再听你说明。”
　　艾瑞斯颇有绅士风度地回应，又转头对柯尔特说道：“你是叫柯尔特·西里奇吧。我叫艾瑞斯·伊德亚尔，很高兴认识你。”
　　艾瑞斯向柯尔特友好地伸手打招呼。
　　“呼……呼，凑巧在这里偶遇了，是巧合吗？”
　　柯尔特无视艾瑞斯伸出来的手，轻呼出几口气像是自言自语。
　　“那个，西里奇会出现在这是有什么事吗？”
　　艾瑞斯也不在意地收回自己的手。
　　“柯尔特，不必在意那种麻烦的客套。嗯……因为突发情况被临时叫出来了。”
　　柯尔特手背抵着下巴，疲倦地说道。
　　“突发情况，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点明知故问地开口问。
　　柯尔特多少也算是少年调查官的身份，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打听到重要消息。
　　“呼，你们是一起来巴洛德市，然后顺便在这住几天吧。”柯尔特又选择性地忽略我提出的问题，询问我们别的事。
　　“只是因为想来这办点事，但好巧不巧的离开时收到调查局管辖限制出入的消息，被迫留在这边住一晚。”
　　艾瑞斯心平气和地回复。
　　“呼，‘好巧不巧’啊。”
　　柯尔特低声复述了一遍，浅蓝色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们，准确说是看着艾瑞斯，浅浅地笑道：“就当是这样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能在你身上感觉到与我们类似的气息，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不太能理解柯尔特的意思，但柯尔特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如果你说的是反话，我倒是十分赞同。”
　　柯尔特垂下双手，虚弱地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我莫名地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拔剑弩张的气氛，顿时只能哑口无言地在一旁干坐着。
　　“所以柯尔特出现在这是为了解决突发情况？”
　　艾瑞斯面不改色地将话题转回重点。
　　“协助调查而已，缇诺伊前辈才是主要负责人。”
　　“可你却一个人出现在这。”
　　“哦，我好像把我的通讯器落在车上，让陪同的执行官去取了。因为等他们的时候觉得有点饿，所以就来餐厅这里。”
　　柯尔特谈吐清晰地说明事情经过，慵懒地怂了耸肩膀。
　　这类似话我似乎在沃索克镇也听到过。
　　“那还是别耽误你用餐。相逢即是缘分，难得在这遇见了，不如这顿我来买单。”
　　艾瑞斯颇有风度地邀请他。
　　“嗯，那我要一份大份的水果拼盘。”
　　柯尔特也不客气地点单。
　　“晚餐只吃那一点没问题吗？”
　　“我的食谱比较特殊。”
　　“要不再点一杯热饮。”
　　“那咖啡牛奶。”
　　“没问题。”
　　艾瑞斯一口答应。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竟会有种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的错觉。方才沉闷的气氛也缓解了不少，我实在搞不清他们究竟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
　　“洛斯奇，我们也点一份饭后甜点吧。”
　　艾瑞斯转过脸询问我的意见。
　　我应和着点了一份酸奶西多式，艾瑞斯则点了一份水果派。
　　饭后甜点依次送上，我们三人在相对微妙的气氛下品尝着美食。一想到我前不久也像这样和两位少年调查官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享用早餐，心情就无比复杂。心想等之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找柯尔特问个清楚。
　　“呼，吃饱了，多谢款待。”
　　用完餐后，柯尔特心满意足地喝完整杯的咖啡牛奶，脸上带着满足。
　　他若能就这样离开，接下来会省下很多麻烦事。但柯尔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地说道：“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谈话，如果你们想去卡尔·凯布的房间调查我可以带你们去，算是答谢这顿晚餐。”
　　柯尔特这话表面是对我们两人说，实际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一直直视着艾瑞斯。
　　我仍记得柯尔特曾说过他的感官很敏锐，他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所以才出现在我们面前吗？但是他又听到了多少？
　　看着柯尔特外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完全摸不清他心底在盘算些什么。
　　我神情迷茫地看向艾瑞斯，艾瑞斯应该也多少察觉到柯尔特的身份，保险起见还是别被少年调查官绕进去，但艾瑞斯是怎么想的呢？
　　“不错的提议，但我们应该不会在中途以‘干扰查案’的罪名被逮捕吧？”
　　艾瑞斯微微笑道。
　　“怎么会？且不提我们的调查早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全部结束，现场属于开放空间。我主动提出这项计划，岂会出尔反尔。”
　　柯尔特用手背抹掉沾在唇边的牛奶泡沫随性地解释起来。
　　“好吧，但在那之前我能问一问少年调查官主动邀请外人重返现场的理由吗？”
　　“你们不是很感兴趣吗？如你们所愿。”
　　“仅此而已？”
　　“谁知道呢。”
　　“柯尔特恐怕对我有些误解。”
　　“可能。”
　　看着两人有点拔剑相向地一言一语，我能做的只有警戒他们会不会下一秒就打起来。
　　但真到那个时候我大概率是去拦住艾瑞斯，以柯尔特那种柔弱的状态很可能还没干什么就倒下，到时候我们俩都会以‘对少年调查官动手’的罪名被拘捕。
　　“解除误会的最好办法就是深度交流，就当是利用晚饭后的空闲时间如何？”
　　艾瑞斯这句话不单是回应，也是在寻求我的意见。
　　“我没问题。”
　　我一口答应下来，艾瑞斯绝对不会做出无意义的选择，所以他一定有自己的盘算。
　　“呼，那我们走吧。为了解除误会，可要好好努力呀。”
　　柯尔特轻伸了个懒腰，视线几乎一刻也不离开艾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