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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争宠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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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的竹叶顺着微风缓缓落下,长剑婉转又锋利,寒光迫人。
姜挽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欣赏了一会萧淮舞剑。
没想到萧淮看起来这么严肃冰冷的一个人,舞起剑来招式却这么花哨蹁跹,这剑招像是鲜衣怒马的五陵少年在游玩时耍出来的,与他沉稳冷肃的性情似乎不太搭。
可能她见惯了萧淮古板正经的样子,已经忘了他是她的同龄人,不过才弱冠出头而已,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疏离冰冷、拒人千里之外或许是萧淮给自己的外衣,他身为储君,生来尊贵,但也从来身不由己,高处不胜寒,他定然孤独傲然,那么这样一个人,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姜挽站在石桌旁,将手中食盒放在桌子上,盯着萧淮看了会,他对她没有什么兴趣,或许她该换个表演方式了,想点别的办法走近他。
从姜挽走近竹林,萧淮就知道她进来了,但他沉浸在手中长剑上,没有理她,直到剑招完毕,萧淮才收了长剑往姜挽那边看一眼。
鲜少看见她这样安静,在一边等着不说话的样子,乍一看去,竟有种气质淡然,沉静如水的感觉,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眼睛虽然看着他这边,但目中无神,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不过一瞬,姜挽就发现萧淮在看她,她立马笑了起来,小步跑过去,递上擦汗的帕子,殷勤笑着:“殿下擦汗。”
萧淮觉得刚刚是自己看错了,谄媚才是姜挽脸上应该出现的神色,那种淡然超脱的气质定是他眼花。
他没接姜挽的手里的帕子,走到石桌前坐下,刚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结果姜挽又跟过来,笑着抢过他手里的茶壶给他倒茶,“殿下请用。”
萧淮抬眸看她,声音淡淡,“姜氏,孤说过,你安分待在海棠阁里,无事不要出门,怎么,你现在这是连孤的话都放在眼里了?”
“没!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只是想与殿下亲近些,争取早日怀上子嗣,再为殿下开枝散叶开好啊。”
“住口!光天化日之下,你可知什么是廉耻!”一提起子嗣,萧淮难免会想起鸿儿清儿是怎么来的,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怎能如此不知廉耻地说出口。
姜挽抿唇,满脸娇羞,一双眼睛水盈盈地看着萧淮,“这、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啊,檀青姑姑今日清早来给妾身送东西,说了好些话呢。”
姜挽往萧淮身侧靠近了一点,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撒娇着说:“皇后娘娘想要孙女呢,檀青姑姑都过来暗示了,那妾身自然不能让皇后娘娘失望,立马过来讨殿下欢心了,好早日了却皇后娘娘的心愿啊,我知道殿下不喜欢妾身,所以只好亲自做了点心过来,请殿下品尝,希望殿下能对妾身改观一些。”
萧淮蹙眉,偏头看向别处,不去看姜挽的眼睛,一边喝茶一边冷声回,“鸿儿和清儿是怎么怀上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孤没杀你,你该庆幸,若是还敢贪图别的什么,那就是痴心妄想,你可知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不想计较之前的事情,希望姜挽不要不识相,让他对她彻底失去耐心。
姜挽退后一步,微低着头,小声道:“妾身只是心悦殿下罢了,只是因为真心爱着殿下,所以才会愿意诞下子嗣,长长久久地陪伴在殿下身边,荣华富贵谁人不贪,妾身当然喜欢,但若不是因为喜欢,我何必再来您面前碍眼呢。
毕竟妾身已经有鸿儿和清儿了,就算没有殿下的宠爱,也能荣华一生不是么?阿挽是真的喜欢殿下,难道情不自禁的喜欢和仰慕,也是错吗?”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有了一点破碎的哭声,抬头看萧淮时,双眼水润含泪,目中传情。
萧淮端着茶盏不说话,也不看姜挽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垂眸盯着石桌上的点心。
喜欢?她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恐怕她喜欢的是太子这个身份吧。
萧淮不信她,也没空去猜姜挽心里是怎么想的,提着手里的长剑,缓缓往竹林外面走。
“殿下等等妾身,让妾身在您身边伺候笔墨吧,妾身已经学会研墨了!”姜挽立马追上去,跟在萧淮身侧念叨,“殿下是要回怀德院吗,求求您了,让妾身一起去吧,我保证就跟在身边伺候笔墨,不多嘴不多事。”
“孤不想看见你。”
“可是妾身想时时刻刻看着殿下,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啊。”姜挽跟在萧淮身后,亦步亦趋似乎生怕跟丢了,“求求殿下了,妾身真的会很安静的,不会再说殿下不想听的话了。”
萧淮顿住,身后姜挽来不及停下,猛地扑在了他的后背上。
“妾身不是故意的,殿下莫怪罪。”姜挽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站直了,手指从男人的后背上滑落,磨磨蹭蹭地后退一步。
萧淮微微偏头,余光扫了一下身后的人,继续往前走了。
后面,姜挽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笑了下,继续跟上去。
只要他没说一定不行,那她就当这是默许了。
竹林外,海棠阁的婢女们见太子和自家娘娘一起出来,纷纷止住了想要上前问安的心思,大家面面相觑,最终默默跟在两位主子后面,一起去了怀德院。
姜挽就这样靠着她厚脸皮的功夫,混进了怀德院里。
眼看着萧淮进了书房,姜挽眼睛一转,立马端着点心走了进去,自觉地跪在茶案边煮茶。
萧淮坐在书案后面看书册,看上去应该不是朝堂上的文书,更像是不入流的民间杂记。
姜挽眼睛浅浅扫了一圈,没敢多看书案上的东西,以免被萧淮察觉出异常,茶水煮好后,她就打着扇子站在书案边给萧淮扇风,简直比怀德院里的侍女还要勤快,生怕萧淮觉得她没用撵她出去。
不过好在萧淮沉浸在书本里,没有开口撵人。
不一会,福案进来通报,“启禀殿下,江大人在外求见。”
福案口中的江大人是皇后娘娘家中的侄子,名叫江恒之,是永安侯江家的嫡长子,现任五品中护将军,负责看管皇陵建造的一切事宜。
“传膳吧,让他一起进来用膳。”
姜挽跟在萧淮身后,见他没说让她回去的话,就眼疾手快地站在圆桌前为萧淮布菜。
“臣江恒之,参见太子殿下。”江恒之跪地行礼,他面容清润雅正,身上穿着玄色常服,气势锋利,如一柄刚刚开刃的神兵利器,虽然生了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但却丝毫没有风流气质。
“平身。”萧淮指了指对面的圆凳,示意江恒之坐下用膳。
后面有侍女走过来为江恒之布菜,但被他拒绝,经常在军营中混迹的人不讲究这些规矩,也没有让人伺候布菜的习惯。
江恒之记得表哥萧淮也不用下人布菜的,怎么今日有所不同,他目光从姜挽身上扫过,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几瞬,神情怔了怔,略微有些惊讶。
“你坐下吧,不用你布菜。”萧淮留意到江恒之的目光,他转头看了眼姜挽极为引人注目的脸,开口让姜挽坐在他下首的圆凳上。
这位美人明显不是下人。
江恒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萧淮,问道:“殿下,这位是?”
“东宫奉仪姜氏。”
东宫嫔妾很多,在东宫见到女人不奇怪,江恒之多问一句只是因为觉得姜挽这张脸很眼熟。
江恒之对着姜挽点头致意,没多说什么,他回想着这段时间见到的各种面庞,终于想起来他是什么地方看见过几位相似的面庞了,他盯着姜挽的眉眼,仔细看了会,引得萧淮频频侧目。
萧淮沉吟片刻,又对江恒之道:“姜氏,便是鸿儿和清儿的生母。”
传说中姜娘娘是极为嚣张跋扈的粗鄙女子,但姜挽显然和传闻中有很大的不同。
江恒之诧异一瞬,觉得自己盯着姜奉仪看的行为似乎有些失礼,所以表哥才多说了一句提醒他,想了想,他解释道:“臣前段日子在皇陵那边监工,遇到一名很是厉害的女工匠,她们眉眼和面部轮廓极为相似,若不是穿着和气质不同,光看容颜的话,还真有些分辨不清。”
萧淮挑眉,对此言微微有些惊奇,但也没当回事,“天下间一模一样的人也是有的,如果不是双生姊妹,那便是巧合罢了。”
“妾身家中无姊妹,江大人看见的女工匠,应该是位样貌相似的有缘人吧。”姜挽眉心挑了挑,压下心中悸动,平静地回。
能出现在皇陵,还与她相似的人,除了妹妹姜拂就没有别人了,看来魏庄不是在假意威胁她,他们真的将阿拂送到了皇陵那边,倘若她拿不到皇陵布防图,恐怕阿拂就要危险了。
江恒之点头,不再说话了,饭桌上静下来,但姜挽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心里提起一根弦,江恒之三言两语就让她这根弦绷得紧紧的。
饭后,萧淮有公事要与江恒之说,便让姜挽回海棠阁去,她乖顺应下,刚走出怀德院没多远,就看见一群宫人跟在两个锦衣华服的小少年后面,径直往怀德院里走去。
玉静立马猜到这就是自家娘娘生下的两位小殿下,惊喜扯着姜挽的衣袖,高兴地说:“是两位小皇孙来了,娘娘不是日夜思念亲子么,趁现在有机会,娘娘快上前去和两位小殿下说说话吧!都是娘娘肚子掉下来肉,说几句是理所应当的。”
“不了,他们应当是来寻太子殿下的,我身份低微,有人不知道他们见到我心里会怎么想,算了,咱们不上前打扰了,回海棠阁吧。”姜挽转身就走,目光不曾流连在孩子身上。
“唉!娘娘?”玉静一转头就见姜挽走远好几步了,连忙提裙追上去。
“娘娘别这么想,小殿下被皇后娘娘教导的极好,是不会这样想的。”
娘娘这是怎么了?宫里的女人谁不希望有孩子傍身,她家娘娘膝下有子,怎么还不想亲近孩子呢,真是奇怪。
*
怀德院的正殿中,萧淮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他面色淡淡,缓慢翻看手中的书册,用余光去看下面并排站着的两个儿子。
萧予鸿坦然站着,不理会萧予清的挤眉弄眼。
“呃,这文章讲的是……”萧予清面露难色,小脸皱成一团,手指去怼亲哥哥的腰,想要萧予鸿透露点答案给他,可惜亲哥哥一点不中用,半个目光都不给他,像父王一样严肃无情。
“我……”萧予清叹了一口气,心虚地低下头,喃喃道:“回父王,儿臣不知道这篇文章讲的是什么。”
他说完后不敢去看亲爹的表情,只能偷偷去看表叔江恒之,对着江恒之眨眨眼睛,瘪嘴装可怜。
江恒之被这小孩的表情逗笑,张口为他解围,“小殿下们才四岁,尚且年幼啊,殿下考的文章过于深奥,不会也是正常,臣这个年纪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全,还在玩泥巴呢。”
回想年少时光,江恒之都觉得庆幸,幸好家中长辈不在学问上深究,让他幼时过的快活张扬,储君之子身份是尊贵至极,但江恒之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寻常人家过的自由,荣华富贵不愁,但皇家危机四伏,性命堪忧啊。
萧淮将手里的书册扔在小桌上,靠着椅背闭眸歇神,清俊冷肃的嗓音中掺杂几分无奈,“萧予清,你既不爱读书,又不爱练武,那你自己说,你喜好什么?”
萧予清困意上来,抬手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呃...儿臣也不知。”
萧予鸿看了眼弟弟,低眉思量片刻,扬声道:“回父王,昨日二弟背书到很晚,所以今日精神有些不好。”
看见长子有袒护弟弟之心,萧淮面色稍霁,“罢了,你们去偏殿歇着吧,这两日休假都住在偏殿里,明日再考这些。”
萧予清立马来了精神,欢欢喜喜说了声“是”,拉着哥哥的手跑去偏殿玩了。
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江恒之笑道:“稚子年幼,殿下切莫太过操心,清儿性子活泼好动,我倒觉得这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以后可以带去军营中历练历练。”
“他不喜欢这些,历练便算了吧,日后当个富贵亲王,安稳就好。”
“既然殿下对清儿的期望不高,那又为何如此严苛?”江恒之不懂萧淮在想什么,好似萧淮心里想的和做的总是不一样。
“兄友弟恭,才是皇家之福。”
虽然皇后诞下的嫡子就只有萧淮一个,但皇家庶出的皇子也有,萧淮并非没有对手,只是他自小严苛对待自己,让所有对手知难而退,望尘莫及,他占了个嫡子的优势,加上自己的努力,这才让这条原本荆棘的路顺畅许多。
他不准备再要其他的孩子了,有鸿儿和清儿就足够,他们是双生子,会比一般兄弟更加亲近,加上长子聪颖勤奋,次子顽皮好玩,对比足够分明。
萧淮始终认为,次子顽皮懒散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福气,他就这样长大很好,不会有兄弟反目,不会有灾祸临头,而鸿儿是他认定的继承人,他所拥有和承受的,比清儿多很多。
鸿儿少年老成,天资聪颖,这样的孩子招人喜欢,也令萧淮担忧,怕他生来缺少感情,以后容不得兄弟。
一个经常犯错,一个袒护帮忙,时间久了,他们就都习惯了。
两位小皇孙在怀德院住了两天,而姜挽两天没出门,对外说是又病了。
对此,萧淮还有些奇怪,平常粘人得紧,怎么孩子们都在怀德院,她却不来了?
称病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以姜挽的性子,恐怕就算是真的病了,也得挺着难受来怀德院和孩子亲近吧?现在闭门不出反倒让人看不透了。
见姜挽在东宫称病不出,就连江皇后都有了好奇心,让檀青带着太医来了一趟海棠阁。
姜挽靠在平塌上任由太医诊脉,她神色落寞,但脸色红润康健,一点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太医不好意思直说姜挽没病,是在装病,只能委婉地说是郁结于心,多走走路出去吹吹风就好了。
檀青是个人精,这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她送别太医,转头就过来问姜挽。
“姜娘娘明明无碍,怎么还称病在屋里修养,闭门不出呢?”檀青没觉得姜挽在耍什么心眼,毕竟这位姜娘娘心机智谋有限。或许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檀姑姑有所不知,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绞尽脑汁讨好殿下,希望殿下能对我改观,真正的接纳我,但……殿下实在是不喜我,任其用什么办法都不管用,靠近一下都不肯。”
姜挽手里拿着帕子,掩面哭泣,“前几日鸿儿和清儿过来了,我这个当娘的也想去看啊,可是一想到殿下对我的态度,便望而却步了。若是让两个孩子看见生母被父亲如此厌弃,让他们心里可怎么想啊。
所以我想,与其让孩子心里多想,不如我就避一避,干脆不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了,等以后他们慢慢懂事,也就都知道了。”
“姜娘娘如此想,倒是让奴婢敬佩了。”檀青一听,立马理解了姜挽的无奈和凄凉,她耐心安慰了好一会,又说:“一个月后就是太子殿下的千秋宴,陛下病重,虽说今年不准备大办,但东宫也得摆上宴席,关上门好好庆祝一番的,姜娘娘要是有心,不如在殿下的生辰宴上下功夫,也许能让殿下放下过往成见。”
“这……”姜挽为难地看着檀青,一脸无辜,“可是我,着实没有什么才艺能拿出手,只怕弄巧成拙,反倒引得殿下不悦。”
“奴婢听说姜娘娘进宫前是在舞坊长大的,您既擅长歌舞,不如带着乐坊的舞女们排练一支舞,娘娘国色天香,必会让殿下移不开眼的。”
“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
姜挽心中暗道失策,居然忘了魏庄之前给她安排的身份是江南舞坊送进宫里的舞女,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但现在临时捡起来,应该不会被人看出端倪吧。
送别檀青,姜挽也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说到底,就是觉得东宫子嗣少,能多几个就多几个呗,她名声都这样了,也亏得皇后娘娘看得起她。
傍晚时分,正在用晚膳的姜挽被海棠阁外面的喧闹声音打断。
玉宁挡在海棠阁门口,问了福案过来的缘由之后,面色凝重地进了屋子里。
“娘娘,殿下宣您去怀德院一趟。”
姜挽诧异抬眼,娇羞地问:“殿下这个时候宣我,是要我去侍寝吗?”
玉宁:“……应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