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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20 ...

  •   彭鸫手上的碟片是托一个相熟的在香港读书的朋友邮寄过来的。虽说香港已经回归,但有些东西,例如港片,要引进内陆,还是要花上好些时间。

      七月二号之前,高氤对这部电影一无所知,她对喜剧电影,特别是无厘头的,接触得特别少。

      夏天的浮城,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栾树花的淡雅香味。柏油小路的两旁,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冬青树都使出了吃奶的劲,抽了脂似的,拔高了长,它们枝头的叶子,似乎真的比往年的更鲜嫩,更扁大。

      高氤有时候觉得,班上的同学挺奇怪的。大考来临前,他们披甲带刀憋着劲,不分昼夜地查缺补漏。大考来临的时候,考场上,他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手持水笔,在卷子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可大考后,期末考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以后的两个小时后,是学校统一组织的放松夜,也就是让同学们在对完答案以后,难得的看看电影休整休整的夜晚。

      班上的同学看着都焉了吧唧的,吃饭的时候提不起精神,好似嘴里嚼的不是食物,倒像灰蜡。对答案的时候,教室里很寂静,连窃窃私语都很少。

      彭鸫不能提前放片子,得在学校规定的时间和全校其他班级一齐放映。

      火箭班的同学,考试实力顾名思义是全校最好的。故他们对答案的时间花得也比其他班级的学生要少上许多。

      统一放映的前半个多小时,全班同学就已经把答案对完了。

      大家都焉头巴脑地靠坐在椅子上,寂静得有些可怕,高氤由衷地觉得这班上的人都是一群上了岁数的老人。

      《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的片头有些无聊,同学们的眼睛时而看看电视屏幕,时而意心阑珊地闭上。

      喜剧就是喜剧,终归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可以逗得人捧腹大笑,哪怕这些人是一群假老人。

      教室里的白炽灯只开了一盏,还是最角落里的那盏。

      课桌都被移到了教室后面,被整齐地堆摞到一起,同学们坐在椅子上,一个挨着一个,凑近电视屏幕前。电视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照映在他们无知,童趣,朝气的脸蛋上。

      彭鸫的人缘一直都这么好,他这个班长担得众人好似都心悦诚服,即使是吊儿郎当的杨献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跳脱。

      高氤的椅子不知道是林颂安排的,还是彭鸫自己安排的,反正就很巧妙,她的椅子紧挨着彭鸫的椅子。

      这位置不是按着高矮顺序坐的,后头有些个子比较没优势的同学,就会在椅子上垫好几本厚厚的书,把屁股垫高些,也就差不多能看到了。

      当然,也有些近视比较严重,又没有抢到前排的同学,就会另辟蹊径了。比如那爱干净的,就会在最前边同学的椅子前垫上几张纸,坐在地上,那不太讲究的,便直接什么也不垫,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那最前排的前边,看是能看得贼清楚,就是比较废脖子。那片子还没看完一半呢,脖子便闹了脾气,酸酸疼疼的,好似那脖子不是长在身上的,倒像是被胶带黏上去,反正闹到最后,片子没看完,前边地上的人便走的七零八落了。

      高氤看片子,全程都很安静,也就是大伙都捧腹大笑的时候,她也跟着咧嘴笑上两声。

      片尾曲都出来了,教室里头的白炽灯也都打开了,昏暗的教室一下子亮如白昼。彭鸫看着少了一大半人的教室,面上也不惊讶,年年都这样,习惯了便好。

      林颂那混小子也不在,彭鸫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知道他的行踪。毕竟,他走的时候,彭鸫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会儿。

      暑假对于要步入高三的同学们来说,是奢侈的。是痛苦的,也是放纵的。高氤的日子倒也不算无趣,毕竟,她得给人小女孩补习。

      彭鸫和林颂买的是四号凌晨的票,明天一整天估计会在家里躺尸,好好地睡上一觉,为接下来一整个暑假的高强度训练养精蓄锐。

      家里有些冷清,申竹有集训活动,上个月月末就和老师同学坐绿皮火车去云南了。

      申宗文所在的工程队在深圳搞了一个大的建筑工程,没有两三个月是做不好的,他这个小包工头拿了钱,就得替上头的人,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申峭跟着高屏报了一个亲子旅游团,这几天都在兰州玩,估计要把好几个城市都玩够的话,得到月末。

      高氤每天有两个小时是待在庞女士家里的,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作业,听听mp3,练练英语口语。

      她的英语,进步还是很大的,应该说是她的整体成绩都进步很大,拿成绩条那天,老黄还特地把她拎出来,狠狠表扬了一通。

      有人进步,就会有人退步,只是,高氤也没想到周诏的成绩会下滑的如此厉害。

      话说周诏,自从期末考试结束以后,高氤就没再见到过他了,他的成绩条也是杨献懵里懵懂地代领的。

      楼上楼下住着,照理来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高氤和周诏怎么也不可能十来天,半个月的碰不上一面吧。

      但这好事,就这么凑巧,让高氤碰上了,她不知道周诏在干嘛,也不需要知道,只要不碰上周诏,她的日子就能每天都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美中不足的是,楼上的吵闹声,东西砸在地板上,碎裂的砰砰声,一个礼拜至少会有上那么一回。

      高氤手里拿着一块被水浸湿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餐桌上掉落的白色墙灰。

      她抬头看看头顶斑驳的灰白色墙壁,墙灰掉的厉害,有好几块地方,墙灰掉得干净,露出了里头的红砖头和灰色水泥。

      高氤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冲洗抹布,脑子里有些神游。

      砰砰乓乓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高氤不合时宜地想到,周诏的裤腿断了一截的裤子,破旧的鞋子,破洞的袜子。

      她想,周诏的衣服总是穿得这么破,是因为他的钱都花在了买家具,买杯子,买碗筷上面了吗。

      庞女士出手很阔绰,她的女儿,这次期末考试进步很明显,特别是物理和数学。

      为了聊表心意,庞女士在支付这个月薪水的时候,额外给高氤包了一个鼓胀的红包,美名其曰:你没手机,我家娃娃不好联系你。

      那笔钱,高氤到底还是没有拿去买小灵通,她都存起来了,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没过一个礼拜,那笔钱和还热乎的一个月的薪水就派上了用场,并且,不出三天就全用完了。

      这趟去荷城的火车上的乘客不多,至少高氤没有产生任何不适,它既不拥挤,也没有什么难闻的臭味,如果可以把邻座的大叔身上飘散的若有似无的汗臭味忽略的话。

      高氤的位置是靠窗的,蓝色的带着黄色油渍的小窗帘被不知道是乘务员还是乘客卷起来了。

      今天的日头很晒,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清,青砖灰瓦的房子坐落在空旷的绿色平地上,田野里的禾苗翠绿翠绿的,风一吹,它们尖尖的小脑袋都争先恐后地歪向一边。

      旱地里,有戴着手工编织的草帽子的老头,赤裸着黑油油的精瘦后背,弓着腰,在土堆里挥舞锄头,他的脊椎骨像一根弯曲的鱼刺。

      出租车上的味道很难闻,皮革车垫的橡胶味混合着耐人寻味的屎尿味,臭气熏天,高氤胃里的酸水翻涌着滚到嗓子眼。

      车窗是打开的,热浪扑面而来,水泥路面上喧腾的尘灰像一块腌臜的抹布,迎着风,飘落在高氤充斥着汗水的脸蛋上。

      高氤睁不开眼睛,她用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红彤彤的肉都抹变形了,皱巴巴的挤成一坨。

      手心里的皮肉泛着一股酸腐味,从脸上抹下来的汗水很浑浊,是灰黑色的。

      司机的后视镜调的不规范,至少当高氤把脸上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坐在后座的自己,可以看见后视镜上出现的熟悉的脸蛋。

      眼睛是眯缝着的,两道稀疏的短眉罕见地连在了一块,鼻头上的嫩肉起了褶皱,人中上有一道可疑的汗水的痕迹。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干巴的嘴唇上没有被唾液濡湿的印记。

      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顺着每一次呼吸,扑进鼻孔里,扑进胃里,胃里的酸水便像起了催化反应一般,滋滋地冒着热气,沸腾着翻涌到嘴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呕——”

      高氤没忍住,她扶着医院里冰冷的墙壁,弯着腰,对着垃圾桶,止不住地干呕。

      那个垃圾桶里的垃圾满的都溢出来了,一股隔夜饭菜腐烂的酸馊味孜孜不倦地往高氤鼻子里冒,她的鞋尖碰到了一小撮垃圾,是一包没吃完的酸菜,红艳艳的油水流在了鞋面上,很难看。

      有一个倒三角眼的老太太,捂着鼻子,皱着白花花的眉,嫌恶地瞟了一眼虚弱的高氤,把一份里头还盛着热汤的泡面盒扔进垃圾桶里。

      啪——

      很杂乱的响声,垃圾桶里瘪下去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小凹洞,那个泡面盒霸道地斜躺在凹洞了,盒盖子是没有完全撕扯掉的,现在盖子微微翘起,冒着牛油香味的一滴热汤从盒子的白色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下滴。

      高氤的膝盖上方一寸多距离的皮肉上,有一种濡湿的,黏糊糊的温热感。

      她低头,发现牛仔裤的那一小块布料都变成了黑褐色,它的周围还有许多一小块一小块的不规则油渍圈。

      体恤衫是蓝白色的,下摆处有一小滩黄油油,黏哒哒的油渍。高氤用大拇指在上头揉搓了一下,擦不掉,指腹上的皮肉也沾染上一抹油乎乎的印记。

      她其实是很蒙圈的,事发突然,或者说,她压根就不明白老太浓厚的恶意出自何处,她的身上戾气太重了,高氤感到些许不适。

      高氤疲乏地站直身子,平静地看着老太的背影,她应该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吧。

      不然怎么会不时骂骂咧咧地回头看着高氤呢,高氤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发现老太的眼角有一抹青紫。

      普通病房是很拥挤的,特别是都是老人的病房。病房里的窗户和门已经开到最大了,空气中还是充斥着一股酸馊的屎尿味,一个右腿被高高吊起的老头,病床下的铁脸盆应该很久没倒了,盆里的污秽物散发着恶心腐烂的恶臭,三四只该死的绿头苍蝇嗡嗡地在盆上盘旋。

      爷爷的身上插的管子也不少,老头安静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的伤口涂了药水,黄亮亮的颜色里透着些青紫。

      姑姑昨晚应该一宿没睡吧,高氤进来的时候,老妇人正靠在小小的白色床头柜上睡着了,睡得很沉,高氤在她耳边唤了两声,她也没醒。

      爷爷的呼吸可真轻呐,高氤都把脸凑到他鼻子边了,那呼吸的响声还是很小,高氤得仔细听,屏住呼吸认真听,才能听见。

      床底下的热水壶是从家里带的,壶身的油漆已经剥落得很干净了,那朵红色的大牡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只残留下一瓣面目全非的大花瓣。

      高氤提在手上掂量一下,里头传出空荡的水声,没剩多少水了。

      她提着水壶打算去外头打热水。迎面走进一个面熟的老太,高氤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目光有些躲闪,高氤看见了她眼角的青紫。

      是那位泡面老太,她的手里提着一个水壶和一大袋苹果。水壶很重,她从高氤身旁走过去以后,高氤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体是倾斜的,步履有些蹒跚,背影看起来过于笨重。

      高氤走出门口以后,听见病房里传出一声粗噶沙哑的辱骂,那句粗话太恶俗了,被骂的人真的有那么不堪吗。高氤想,或许吧。

      开水很烫,高氤没有装满,她不确定破旧的瓶塞安不安全,壶子里的水会不会溢出来。

      这间病房在走廊的最右边,挨着楼梯口。高氤听见了楼梯口传出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声。

      她的脚步一顿,男人的声音很简单粗暴,听在耳朵里感觉有些脏污了耳朵。

      高氤并不想多管闲事,她打算蒙着头一股脑地快步走过去。

      啪——

      好清脆的巴掌声啊。

      高氤的心尖一颤一颤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转,里头的情景到底是有些震撼的。

      老太捂着脸,浑浊的泪水划过眼角,肥胖的光头男人背对着高氤,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少的可怜的钞票,用力甩在老太脸上。

      高氤是小跑着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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