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向短篇集]百日恋爱奇谭》潮汐瓦解事件

57、[坂本days]渐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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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土抱憾终身口味的百合文学

　　「真是的……还要继续这样多久啊？」

　　打开窗户，干燥的寒气就会刺激鼻腔。
　　冬天已经要结束了。把这句话重复多少遍，天气还是很冷。
　　讨厌寒冷的日子…像这样抱怨着，被侄女说不像个大人了。
　　不管是不是大人，都有讨厌的东西吧。没办法的。
　　刚刚打开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今天的运势播报。幸运物是发绳……会不会有点太敷衍了？
　　确认最近上架的书籍名单，把最近收集的二手书整理好，按照字母顺序排列。
　　把书架上的灰尘都擦干净的时候，店里的暖气差不多也起作用了。
　　活动起僵硬的手指，将速溶咖啡泡开，作为早餐的三明治出自晶之手，顺便、要注意不要让沙拉酱滴在书页上。
　　收音机开始播放起无聊的访谈节目。

　　从杀手工作中退役，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呢？这是干什么啊？听到的只有这样的声音。即使到现在，偶尔也能碰到不长脑子的家伙递来的委托。
　　身手没有退步，眼睛也能清楚地看见人们通向死亡的道路，只要想的话，随时随地都能复出。
　　但是、没有那个必要。
　　虽然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在晶的督促下，最终还是好好从委托金中存下了一笔钱。
　　买下了地方城市的一个门面，简单地装修后，挂上了二手书店的牌子。
　　说实话，一开始感觉相当不自在。
　　不是适合跟书打交道的人。尚且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只是，渐渐也变得习惯了。
　　平淡的地方很多，有趣的部分也不少。
　　我喜欢幻想类型的故事。
　　单纯局限在现实中的话，和杀人比起来，无论是再精彩的故事，遇上热腾腾的血肉后，都变得有些干瘪苍白。
　　因为是小地方，来的人也不多。每天的清洁和维护工作，靠自己也忙得过来。

　　「是吗……很少看到有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呢。算你便宜一点好了。」

　　是送给朋友的礼物。
　　这样说着，好像有点害羞地挠着脸颊，忐忑地搅着手指。
　　似乎还是学生的样子，胸口处别着名牌。
　　因为哪里都找不到，所以想到这里来碰运气。

　　「那还真是幸运啊。」

　　一边打趣着，一边用牛皮纸将书包好。
　　珍惜地将包装抱在胸前。
　　震动风铃的时候，那样的侧脸闪烁着期待的兴奋。
　　是朦胧的爱情吗？还是单纯的友情呢。
　　要是能顺利就好了。我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件事。

　　待在书店的时候，解闷的方法，除了看书，就是听收音机。
　　手机当然也有。但在很久之前，我就对SNS上的潮流提不起兴趣了。
　　一般来说，卖书的人比买书的多。
　　学生的孩子，满面疲惫的中年人，还有皱巴巴的老人。
　　在没有看见书名之前，完全不知道会递出怎样的故事。
　　很神奇吧？明明只是见第一次面的陌生人，聊天的内容也只局限于客套的交易。
　　只要看见放在桌上的书，就能想象到这些人的性格和故事了。
　　是什么样的书？看起来是崭新还是老旧？有特别的署名和笔记吗？
　　在他们走后，翻阅着书页，猜测这些人在纸张中经历的回忆，对我来说，是比用刀尖翻动着内脏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另外、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常客也有。
　　似乎是居住在附近的一位老人，每周都会光顾店里，静静地在提供的椅子上读两个小时，然后，将那本书买走。
　　结账的时候，温和地笑起来。
　　我很喜欢这里的氛围。
　　……嘛，我感受到的倒是只有提不起劲的松散。不过，既然是夸奖的话。那样也好。

　　「你好！」

　　哗啦啦。
　　风铃响起的声音，昭示着客人的到来。
　　走进这家店的人，通常都会安静地往书架那边前进。只有在有特定目标的情况下，才会向我搭话。

　　「啊、你好。」

　　将头从书页里抬起来，做出营业的回应。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
　　露出讨喜的可爱笑容，她晃动着一看就是被父母精心扎好的马尾，跑到了柜台下。

　　「大姐姐，我想找和爸爸一样的主人公的书！」
　　「……爸爸？」

　　哗啦啦。
　　几乎是在为这个要求疑惑的下一秒，悬挂的风铃再次被玻璃门撞响了。

　　「………………哈？」

　　怀疑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熟悉……该说是熟悉吗？
　　将留长的白色头发扎成小辫，戴着眼镜，有着难以想象的宽大体型的男性，神情自若地踏入了店内。
　　因为看不出那张被堆挤的五官上有什么表情，勉强就算他属于神态自若的范畴中吧。
　　高兴地呼唤着爸爸，女孩子扑向了他。

　　「喂…你，不会吧……」

　　与之相反，我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轻松地用粗壮的双臂接住女儿，庞大的白发眼镜男看向了我的方向。

　　「是我。」

　　毫无疑问，站在那里的人是好久不见的朋友。

　　「你、这是…………」

　　即使想做出询问的姿态。

　　「…哈、哈……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痒得不可思议的喉咙，把想要说的话全部摧毁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哈哈、哈…咳，坂本你也是…哈哈，跟以前……噗…」

　　为这完全超出想象的再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捶着桌子，努力顺平肺部的气息。

　　「这什么啊？发福的程度也太超过…咳……受不了了……」
　　「不知不觉。」
　　「词语的用法放错地方了吧！」

　　啊、真的是。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擦拭着眼泪的空隙，他用右手托着女孩子的背，向我介绍着。

　　「这是我的女儿。坂本花。」
　　「你好！我是坂本花！」

　　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这个人的孩子会有的性格。

　　「你开的书店，居然在这里啊。」
　　「你不也在很偏僻的地方生活着吗？」

　　得到了可以随意翻看的允许，那孩子兴高采烈地往书架的方向跑去了。
　　留下的坂本随意地打量起店内的装饰，又慢慢将眼神落到了我的身上。

　　「一点都不适合啊。」
　　「虽然同意。但我还是要揍你。」

　　扔出的圆珠笔，果不其然被接住了。

　　「大老远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我可不觉得你会有闲心来探望我。」
　　「家庭旅行的目的地在这附近。」
　　「彻底选错地方了啊。」
　　「葵对杂志上的活动很感兴趣。」

　　在共事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这家伙有着爱妻家的潜质。
　　对他毫不犹豫退役成家的事迹，尽管没有表达惊讶的立场，但还是曾感到了小小的出乎意料。

　　「虽然这么说，你不也在这里安家了吗。」
　　「银行卡上的钱支持不了在中心城市生活呗。」
　　「那就没办法了。」
　　「……喂，你丫的，刚才绝对有在窃笑吧？」

　　扔出的闹钟，又被对方接住了。
　　尽是些没营养的对话。
　　但是，并不觉得无聊。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不过，你变了不少呢。」
　　「你不觉得这种话应该让给我吗？」

　　偏了偏头，剪短的头发在耳边沙沙作响。
　　除此之外，外形上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地方。
　　而在我的对面，沉默的坂本看起来更像是搞笑综艺里才会出现的人物。

　　「新一期的《小说新潮》，这里有吗？」
　　「我记得门牌上写明了『二手书店』这几个字……嘛、但是，每个月会进很少的货。」
　　「给我一本吧。」
　　「真奇怪，你也开始有读小说的兴趣了吗？」
　　「不是。我只是打算去祭拜那个人。」

　　没营养的对话。
　　在怀念的虚无温暖下，胸口久违地传来了沉甸甸的郁闷感。

　　「离祭日还远着呢。」
　　「难得来一趟，不去不行。」
　　「你这人……」

　　啊。
　　是这样吗。
　　因为顺路，所以才想要去看看那个人的脸。
　　因为不去不行，所以才要去祭拜那个人的坟墓。

　　咔啦。

　　总感觉，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响声。

　　许久不见的坂本，带来的女儿正在放满了书的货架间发出压抑的雀跃欢呼。
　　放弃了体型管理，吉祥物一样的他，散发着幸福的普通人才会拥有的气息。
　　我不讨厌。

　　我辞职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好像，也有为这种东西着迷不已的时光。

　　在一开始，只觉得能保护好晶就足够了。
　　有杀人的才能，却并没有对杀人有多少喜爱。
　　无动于衷地修行，无动于衷地结束他人的生命，无动于衷地领取沾满血的报酬。
　　只是觉得，像这样活下去也没差。

　　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产生「还不够」的想法的吗？
　　因为被那个人触碰了，所以才开始眷恋人类的温度。
　　因为被那个人拥抱了，所以才开始思考失去的代价。

　　如果能变得普通，我也能拥有那样的幸福吗？

　　我被那个人变得软弱，变得不像自己了。
　　只是停留在她的身边，难以想象的温暖就会填满胃部。
　　贪恋着这份温度，甚至一度到了停滞不前的程度。
　　只是，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不继续杀人的话，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不继续杀人的话，我还能守护好她的温度吗？

　　我没有做好直面这份软弱的准备，也有为自己的狭隘而感到痛苦的自怨自艾。

　　所以。
　　这样的结局才适合我。
　　再怎样依依不舍。再怎样痛苦难耐。
　　我已经被那种东西永远地驱逐到门外。

　　……啊。
　　是这样吗。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啊。
　　「用这种方法，能够实现吗？」
　　怀抱着无望的期待。

　　只是、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这样的丧气话，不能说出口。
　　迟早有一天，时间会把那一天的伤口全部愈合。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理解那个人带来幸福的原因。

　　「这家店，也是因为她吗？」
　　「是啊……约好了，所以没办法。」

　　那个人，最喜欢读书了。
　　明明是杀手，却那么喜欢书籍。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副文学少女的样子。
　　『赚到钱后，就退役开一家书店。』
　　曾经的她，说过这种话。

　　「你才是，一点也没有问这种问题的立场啊。」
　　「…啊啊。」

　　只不过，说谎的家伙是我。
　　肯定不会有约定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害怕得头都不敢回。
　　连不是很好吗的奉承话也无法说出口，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把那个人的愿望贬低到那种地步，却自作主张地称之为彼此的约定。
　　这幅样子，怎么看都滑稽得不得了。

　　「爸爸！我想要这个！」
　　「当然可以。」

　　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年。
　　以为不可能建立家庭的同学，诞下的孩子正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在爱里长大的，跟我们这种人截然相反的生物。

　　「这个绘本，好像已经绝版了呢。因为是稀客，算你便宜点也行。」
　　「真的吗？谢谢大姐姐！」
　　「那还真是幸运啊。」

　　一边闲聊着，一边用牛皮纸将书包好。
　　牵着女儿，他珍惜地将包装抱在胸前。
　　震动风铃的时候，那样的侧脸闪烁着幸福的光彩。
　　是因为爱吗？还是单纯的平静呢。
　　说到底都与我无关。我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件事。

　　一直在房间里读书的话，不觉得很寂寞吗？
　　年少时无意说出的话语在耳蜗的深处回响。

　　寂寞的人是谁呢？

　　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冷了，入口只有干涩的苦味。
　　就着书页轻微的折痕，我继续读下去。
　　跟随纸张的弧度翻动页码，食指传来了轻微的刺痛。
　　只是在那一瞬间，泛黄的边缘就被染上了红色。
　　啊、真不小心。
　　在平时，这样感慨之后，又会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抬起手，仔细地察看起那道伤口。

　　好久没有受比这更重的伤了。
　　已经快要忘记被刀捅穿身体的痛楚了。
　　记不起上一次感到不快的原因了。

　　意识到这一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想要看那个人的脸。

　　拿出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项链。
　　这种吊坠的款式，似乎是看了电影后的突发奇想。

　　『把两个人的合照放进去，有一种老式的浪漫呢。』
　　往手指哈气，再将湿热的指尖塞进那个人的指缝。
　　在散场后的人群中，她笑着对我说。

　　「…啊……」

　　粗心地忘记了食指的疼痛，用指尖抚摸过照片中的脸。
　　和书页一样，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照片上染上了红色。

　　我呆呆地望着被血弄脏的，装点在挂饰上的那张脸。很突然地，明白了一件事。
　　时间会冲淡一切。根本就是用来骗人的谎话。
　　我的这一生。
　　接下来的，短暂或者漫长的一生。
　　心脏上的那个腐烂到脓疮的，丑恶的伤口，都不会消失。直到我在哪个地方死去吧。

　　弄脏了的写真，看起来、简直像是在流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