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月华录【短篇合集】》厚外套

14、无妄舟

　　“喝吧喝吧，喝完了好上路。”
　　一盏盏淡茶摆在案上，远看似水，近看则是流转的灵魂。饮茶人神情各异，有无奈，有不舍，在最后都变成漠然，缓缓迈上桥。
　　这就是孟婆汤，桥便是奈何桥，奈何桥下是忘川，流淌着无数亡魂。
　　他们张着嘴，发出或苍凉或悲戚的低咒；枯槁残破的肢体拖拽着渡舟。
　　“这汤你喝不得，回去吧。”我摁住来人面前的茶盏。
　　“我应该死的。”
　　“人当然应该死的，命数所定，只是时候罢了。”我拍拍茶案，无数茶盏便在空中上下沉浮，再拂袖，案上便展开了长卷。
　　“生死薄，也叫阴阳卷。这是阴卷，阳寿尽则名现，你阳寿未尽，回去好好过你的余生吧。”
　　来人说：“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喝不了孟婆汤。”
　　闻言，我哂笑一声，阴卷散去，目光便直直盯着她了。
　　“目封，耳封，口封，心封，姑娘，你要从何处喝下我的汤？”
　　她没有说话，只是眼泪簌簌而下，引得忘川中的亡魂越发沸动。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继续那样的生活而已。”
　　“好。”我打了个响指，排队喝汤的亡魂像黄泉路上的风沙一般散去，一条逼仄的路随之而现。“只要你能把这条路走完，我就让你喝汤。”
　　我提醒她，路上会有幻兽，会幻化成人内心最害怕的东西。
　　嘴脸，字行。她颤抖着闭上眼睛。
　　“这就是目封。”我说，“幻兽来得毫无征兆，而人往往只会注意到眼前的恐惧。”
　　我让她睁开眼睛，“朝前看，人这一生，都只能朝前看。空间是会吃人的野兽，但眼睛是你的，不要拘泥于眼前的苟且，彼方有光，所见于人。”
　　八百里黄泉与无际人间的相接处，熹光虽渺，但清晰可见。
　　声兽的嘶吼贯彻耳道，她捂住耳朵，脸上的恐惧更深一层。
　　“这就是耳封。”我说：“你越是恐惧什么，那些字眼就会钻进你的耳朵，吞噬你的内心。”
　　“声兽虽强，但凡事必有所克。你仔细听，不要紧扣着别人的秽言污语，更要忽略掉别人的冷言。爱你的人会安慰你，那些字词，未尝不可是杀死声兽的一把利剑。”
　　越往里走，所见的恶兽越多。
　　哑兽无言，却能紧紧扼住他人的嗓子。
　　“这就是口封。”
　　“上天赠予人说话的能力，同样给人倾听的能力，但上天没有给人透过内心听声的本领，这就是为什么人要有口，话是要靠自己说的，你要相信，总会有这么一个人，会听你的喜，会听你的悲。”
　　“不要把你的心封起来，更不要把心封锁在囚笼里。”
　　再艰难的路，总有走完的一天，这条逼仄的路或长或短，可能终日无光，那就做自己的光。
　　“没有人渡得了你，唯有你自渡。”
　　无妄舟在河中摇摆不定，但荡起的圈圈涟漪却击退河内叫嚣着的恶魂。
　　“喝吧喝吧，喝完了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