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雨夜天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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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尘是怎么哄的，白先生不太清楚。但第二天，他确实拉着顾惜朝来了。
“先生您昨天自己说的啊，我可把惜朝哥哥拉来一起练功了。”叶归尘冲他挤了挤眼，自觉去一边开始了今天的练习。
顾惜朝也冲他微微示意，没有多问他是否有关于自己的安排，就跟着叶归尘一起去练习基本功了。
比起来上课的学生，更像是来陪读监督自己教学质量的督学。
白先生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这俩兄弟，没有说话，任由顾惜朝肆意观察评判课业内容。
默契在无声间一点点滋养，第一眼相见时那种负面的微妙，似乎也在共处间渐渐消了下去。
“你的底子倒是不错，之前有练过的？”白先生摸清了他的路数，问道。
“嗯。”顾惜朝没有否认。
“跟谁学的？”
“楼里南来北往的客人，东拼一点西凑一点，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顾惜朝给出了一个与他预料相符的答案。
“难怪空有底子，但却不太成体系。”白先生根据他的特点，调整了一下他的招式套路，“练这些吧，这更适合你的路数。”
“好。”顾惜朝应声谢下。
“不过有些事，你心里应当也是有些数的。”白先生道，“我这话说出来不太好听，但总归得要点明。因为师门规矩甚严，传功都是有定数的，我虽然答应了无心让你一起，但也只能帮你打打基础。”
“您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也就应当明白我并不在意这个。”顾惜朝适应了一下更改后的招式，收势回身，“比起传功，我更好奇一个问题。”
“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授他武艺的呢？”
白先生挑了挑眉，这兄弟俩一个接一个，都可着劲要试探自己的身份啊。
没等他想好怎么跟这个人精应答，顾惜朝自己便又接了下去，“授他兵法，您心并非独在武林，而同样也在朝堂。这就是我为什么上次同意了无心的愿望——”
“他信口说武举也是举，若放以前，我绝不会同意。但现在看来......倒不乏可行之处。”
“那是自然。”白先生笑着颔首，话里以四两拨千斤，“若没跟我习武，他也没有能参加武举的基础。”
目光交错，滴水不漏的话里藏着的锋芒，尽数被眼睛泄了出来。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多的人。”白先生敛了神色，淡淡道，“但你且看看，又有几人能稳居其上的？”
“那我就做那个，心眼最多的人。”顾惜朝将他的话全盘照收，全然不顾其中含着的暗贬，“就算再多人铩羽而归，也总还是有人能笑到最后。”
“惜朝哥哥！白先生！快来吃饭啦！”顾娘子今日难得在家炖了汤，差叶归尘回去端了送来。他兴冲冲地护着汤闯进了门，将隐秘的交锋撕得粉碎。
无心一来，顾惜朝的心神便凝在了弟弟身上。他转身退去帮忙布置，让白先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此子将来必会将这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他暗道，“慧极必伤，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白先生！喝汤！”叶归尘端着盛好的汤递到他面前，“是今天新鲜打来的鱼，可好喝了，快尝尝。”
无心眉眼笑得弯弯的，没学到他哥半点心眼的模样。白先生有些微妙，似乎带了些微恨铁不成钢的嫌弃，却又很快消散在了暖暖的汤里。
“跟太聪明的人打交道容易折寿。”他心想，“还是无心这样的好。”
叶归尘自是不知道他暗中的嘀咕。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既要跟着顾惜朝学经文，又要跟着白先生学身法，时不时还要上山兼顾一下采药的活计，从早到晚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也不知道惜朝哥哥怎么做到的。”他叹着气，“怎么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啊。”
“我觉得时间管理上，他还是不如你那个金发黑皮娃娃脸的同事的。”系统努力客观道，“毕竟他开始外出游学忙碌以后，投入在武学上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
“那是因为他的底子已经打得足够扎实，白先生又不教他更深的武学，他在那里陪我也没用。”他歪了歪头，一副对两人汹涌的暗流门清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在学堂学习一边还能练功的。”
系统有些讶然，“你既然想他能多有些学武的机缘，看破了怎么不再帮帮他？”
“白先生能帮忙纠纠底子已经很好了。”叶归尘摇了摇头，“强人所难可不好。更何况，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原著里没有我，惜朝哥哥的武功不也一样冠绝武林了么？若是我又......好心办坏事，强求结果反而扰了他原本的机缘怎么办？”
“想什么呢这么用心？”顾惜朝推门进来，点了点他的脑袋。
“在想惜朝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叶归尘仍然坐在原地，等顾惜朝在他面前站定，他伸手环住了顾惜朝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前，“让我听听，今天哥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不会又是什么抄本吧。”
“书中自有黄金屋，人家想窥个只言片语都不成，你还嫌弃起来了。”顾惜朝气恼地对着他的脑袋一通乱揉，“带回来了个好消息。城东那姓王的富户家的母亲过寿，又好礼佛，正给了大价钱寻人去抄经。我原先抄的都还不错，便被推荐去了，看样子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能有些赚头了。”
“佛经不比四书，多抄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吧？”叶归尘道。
“东西多学总比少学得好，佛经里面也是有大智慧的。”顾惜朝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一边也轻柔起来，似乎陷入了话里的畅想，“等以后能多挣些钱，我便带你和娘离开这里，再也不面对这扭曲的一切。”
“我相信哥哥。”叶归尘抬头，冲他眨了眨眼，“哥哥可是要高中状元的人啊，这里怎么留得住你？”
“就你嘴甜。”顾惜朝开怀地笑了。
日子似乎真的一天过得比一天有盼头了起来。顾惜朝的抄书生意越来越稳定，叶归尘的武功也一日比一日出色，就连白先生身上的朝气，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
等到白先生认可他的基础准备开始授他武学时，叶归尘在一众选项里，选择了枪法。
“你身负巨力，而我的剑势以灵动飘逸为特色，并不适合你。”白先生帮他打磨着手里的枪，“但是这套刀法大开大合，为甚不选这个？”
“刀客是侠行者。”叶归尘蹲在一旁，瞧他手上的动作，“而枪法才属于战场。”
“我兄志在朝堂，先生志在沙场。为了配合两位不负所学，我合该选枪法才是吧？”
白先生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无心，”他看着他的眼睛，话里是难得的郑重，“那你自己呢？”
“我......”叶归尘一下卡了壳。
这样平淡的生活实在太好，就好像这便是他自己的毕生所愿。
所以，如若能让大家都好，这也就是自己的志向了吧。
“我自然也是喜欢的。”叶归尘听见自己答道。
系统果然没有骗他。现在的身体在武学上真的很有天赋，几乎是过目不忘，惹得白先生连连惊叹。待到教无可教之际，他更是直接感叹道，“可惜我在武学上不如我的师弟有天赋，枪法终究是差了他一程，没法授你像他那样的惊艳一枪。”
“先生的师弟......枪法很厉害么？”
“武林中难有敌手。”
“那放在战场上呢？”
“他的武功......可不是用在战场上的。”
叶归尘还要再问，却见顾惜朝面色凝重地闯了进来，径直定在了白先生面前。
“先生可否进屋内详谈？”叶归尘从没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自知山雨欲来，忙去帮着一边阖紧了门，一边守在了门口。
“我想再向先生确认一次，”顾惜朝道，“您可有朝中信得过的门路？”
“什么样的门路？”白先生坐直了身子。
“能扛得住军中的门路。”
“你发现了什么？”他蹙紧了眉，反问道。
“先生应当也有所发现？不然为何会在这醉月楼后的穷巷长待不走？”没得到明确的答复，顾惜朝的嘴依旧很严。
“是。”白先生叹了口气，“楼里的人员往来有些问题。你且大胆说吧，天大的事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兜住了。”
顾惜朝若有所思，却是很快将遇到的事情简短地说了出来，“我这次去城中粮商家抄书，无意中发现了其中夹着的一本账本。里面的标记甚是奇怪，破解下来......大抵是一本暗帐。”
“他们以极低的价格购入了大量来历不明的米粮，又在高价卖出后定期将其中的一部分支了出去。仔细观察其中的时间规律，基本都与朝廷从江南调军饷的时间相合。”
“先生神色未变，想必是早有所知了吧。”顾惜朝观察着他的神色道。
“账本呢？”白先生没有否认。
“先生想怎么做？”顾惜朝问道。
“不必怀疑我的态度。”他道，“我之所以退隐，便是在离开朝堂前，杀了几个贪污军饷的大头。”
顾惜朝双眉拧紧，“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你若是听说了，我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白先生道，“你以前有句话说得其实不错，人总有面对自己无法撕裂的黑暗的时候。我本想着朝堂寻不得的解法，便以江湖手段作结。却发现江湖手段不过斩草，却除不了根。”
“但你同窗的那句话写得挺好。”他顿了顿，“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我虽然因心死而退避，但朝中总归还有仍然为此而努力的同门。”
“账本也不是像你说的那般轻飘飘得来的吧。这是你的投名状？”白先生问道。
“我无需投名，自己便可走出通天大路。”顾惜朝道，“前线战局本就不妙，后方蠹虫却仍在吸着他们的血堆起自己的权势富贵。除此奸佞，吾辈义不容辞！”
他将账本交到了白先生手里。白先生越看越是心惊，“不行。”他道，“兹事重大，一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我身上还有些余钱，你们近日便找机会离开这里，不要再与此事扯上关系了。”
顾惜朝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当夜下起了雨。白先生顶着随风砸在自己身上的浪闯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听进出城的人说，城外十几里的寺庙里起了天火，院墙都被炸塌了大半，死了不少的人。
叶归尘只觉得荒谬。分明是雨夜，哪里来的天火呢？
顾惜朝没有再提账本的事。他知道这是现在的自己无法干涉的范围，于是只是借着书院夫子的推荐信，带着一家离开了杭州，往学风更盛的京城而去。
“其实，”在离开家的那一刻，叶归尘回望着一墙之隔的小院道，“他不叫白先生。”
“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微微扬起了头，抑住了眼角的泪，“也从未叫过他一声师父呢。”
“想哭就哭吧。”顾惜朝抱住了他，只道，“我们还有来日，来日尚且方长。”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39 雨夜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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