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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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山野林是老鸦的欢场，枯枝败叶覆盖的冻土湿滑，稍不留神就会附赠行人一个优雅的大马趴，权当见面问候。
“嘶——”
慕容歆心事重重，脚下不稳，滑溜溜摔了个屁股蹲，扭曲的五官滑稽又狼狈。
汀萝近前去扶她，嘴碎抱怨：“都怪襄王动作慢吞吞，不然您何至于埋伏至午后，黄昏时还要赶泥泞曲折的破山路，连滚带爬受这番磋磨。”
慕容歆斜她一眼。
“婢子失言，主子是瞧落叶新奇，才趴下观瞧…诶，刚才路上那片与众不同的漂亮叶子哪去了，碧烟，快低头找找，给主子捡回来收好。”
慕容歆忍俊不禁，总算舍得从山坡上爬起来：“此处风水大抵不妙，快些进城。”
碧烟随手捡了片树叶把玩，适时提点：“主子忘了？探子回报，前头小城入夜盘查森严，咱不好混，说好去南山古刹借宿一晚的。”
古刹定不如城中有吃有喝的舒坦，慕容歆沉着脸，勉强点了头。
月黑风高时，漫天无星。
半山腰陈年无人问津的坟茔散布，间或有粼粼鬼火飘摇于枯草梢头。
耳畔漫过风吹荒宅的哀鸣，慕容歆望着眼前残破失修、挂满蛛网的老旧木门，讽笑道：
“这就是尔等提议的古刹借宿？诸位情调不俗啊。”
一众手下面露愧色，情报有误。
“有心与鬼魂一夜清欢的，请便。”
慕容歆掉头就走：“此荒山地形易守难攻，找找有无山匪巢穴，抢来歇一晚。”
手下呼啦啦跟上她，暗道主子英明，匪巢住着铁定舒坦呐！
慕容歆顿住脚，只用静若幽潭的视线淡淡将身后人一一扫过。
视线落在谁身，谁的腿肚子就会瞬间打转，扑通扑通跪了个整齐：“属下等失职，即刻去查。”
侍从作鸟兽散。
慕容歆百无聊赖，树干潮冷，她倚着无名人士的墓碑养神，候有足足半个时辰，才有下属牵着头干瘦的驴来接她：“主子，山匪太穷，只有这畜生。”
慕容歆倒是不挑，飞身跨上瘦弱的驴子，倦懒道：“带路。”
碧烟小跑着在后跟：“山匪要杀掉吗？”
慕容歆瘦弱的身子随着驴子的步幅上下颠簸着，悠然浅笑：“有心替大魏除害，碧烟姑娘真是善良。”
碧烟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婢子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都喊打喊杀了，难道不是可怜的山匪要担心人头不保么？我有何危险？”
碧烟被呛得哑然，一路无人再吱声。
待一行人抵达匪巢，昭靖司下属已忙忙碌碌在寨子里收拾开了。
寨内老少面黄肌瘦，屋舍破烂，只比荒置的古刹挡风了些，想来山匪们并不得力。
目之所及，尽是怯生生的老弱病残，慕容歆面露狐疑，拧眉发问：“怎么回事？”
身侧随侍答：“回主子，老媪供述，寨里人午后盯上肥羊，全数出动，还没回来。”
听得这话，慕容歆喜上眉梢，乐呵呵吩咐随侍：“把他们安置回原处，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随即眸光一转，又转瞬摆出冷脸吓唬在场的老幼人质：“等你们寨中人回来，都有点眼力见，哪个敢多嘴耍心思，我送诸位阖家团圆，早登极乐享清福。”
下属依言带走寨中人，碧烟和汀萝大眼瞪小眼：“这是何意？”
“顺手牵羊，补充些酒肉盘缠。”慕容歆朝二人招手：“附耳过来。”
嘀嘀咕咕好一阵，主仆三人尽数往老巢外走去。
子夜时分，寂静蜿蜒的山路上，匪贼截获一队零碎不堪的军需，和数十匹仅存小伤的优良战马，押着人和物回山寨，领头人摇头晃脑，美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大哥，你瞅瞅前头路上晃荡的是啥？我咋瞅着像漂亮女娃呢？”
“呦呵，还不是一个呐！”
“爷爷的，今天该着咱哥们撞大运，截了个小白脸不够，还有女的！抢来，抢来！”
慕容歆动了动耳朵，蔑然冷笑一声，下一瞬，涕泗横流往山间荆棘丛跑去，边哭边趔趄，瞧着好不可怜。
荒山夜岭突现三个妙龄女子，山匪不怀疑是鬼是妖，却先打算抢回家，脑子可真好。
匪贼们欢呼雀跃回到寨子，在空场里准备酒肉狂欢时，后山看押肥羊的简易牢房内，慕容歆余光观瞧着身侧同被关押在此的另一对主仆，在心底苦笑了声。
衣冠华丽，却狼狈染满雪水泥污；被绑于身后的手掌一眼瞧去虽细皮嫩肉，再仔细瞧，关节处隐有老茧，这位置…该是时常握剑或长刀。
视线上扫，小白脸的长相好不眼熟。
宁予一…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慕容歆试图与人攀谈，摆出娇滴滴的模样，抬起水汪汪明眸的一刹，与宁予一疏离探寻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泪眼汪汪，红妆已花，语调清婉却怯懦：“这位公子，奴家好怕，我们可怎么办呐…”
慕容歆潸然泪下，深情望一眼冷面的宁予一，又偏头哭开了。
“不想死就闭嘴，哭得我心烦。”
宁予一不信大魏北疆会有如此蠢笨的富家女，一身绸缎锦衣，却带着不会丝毫功夫的婢女，花枝招展夜游深山。
她本想演出苦肉计，把军粮物资被毁的罪责栽赃给山匪和平陵关沿线守军，好能优哉游哉回京去，哪知半路钻出三个碍事的人，此刻没有一点好心情。
“公子好凶，如今你我同陷贼手，难道不该设法自救吗？我家有钱的，无非是和家仆走散，听说山腰有寺庙，想来借宿，才误入此地。公子若帮我，日后我定全力报偿。”
慕容歆早把宁予一的算盘猜了个七七八八，不急着截胡山匪家当，莫名生起凑弄之心。
于她而言，身手与脑子尽皆出彩却主动撞进山寨的宁予一，如何就不碍手碍脚了！
她还怎么顺手牵羊，补充物资呢！
宁予一剜她一眼刀：“聒噪。”
慕容歆顷刻偏头，抵着两个婢子哭得身子抽抽。
碧烟和汀萝眸色微怔，忙接过戏码：“呜呜…我可怜的姑娘啊…以后可怎么办…”
宁予一阖眸苦叹，拳头攥得嘎嘣响：“不想死就闭眼睡觉，睡醒就能脱险！”
慕容歆眼睑红肿，鼻尖挂着清泪嘤咛一声：“公子此言当真？”
“七成。”
“…什么？”
宁予一缓了语气：“七成逃出去的把握，等他们酒足饭饱，再动不迟。你们安静，容我想想。”
慕容歆戏耍人的贼心不死：“如此，有劳公子。我不知该如何谢，公子若能逃，切莫抛下奴家，若是不嫌弃，奴家以身相…”
宁予一嘴角抽搐：“求你，闭嘴！”
慕容歆心底都要笑抽抽了，面色却还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眸低声与婢子们耳语：“我们走投无路，信了公子罢。与其战战兢兢，不如阖眸安神，逃跑才有气力。”
碧烟与汀萝为了不笑出声，嘴里子差点咬烂。
三人闷头装睡，落月西斜。
宁予一安神良久，见三人呼吸匀称，好久都没动静，才给随侍南星递眼色。
南星自靴口抽出细刃，割断二人身上的绳索，随即从袖里掏出迷烟，扔向慕容歆脚边。
烟雾散去，窸簌的脚步缓缓靠近主仆三人的墙角，一人温热的鼻息接近歪斜于地的三人，利刃寒芒晃过低垂的眼睑，唰唰划开了她们手脚处的绑绳。
宁予一头也不回：“走。”
牢门外的破铜锁被锐物撬开，空中升起信烟，不一会，外间响起急促的刀兵声。
假寐的慕容歆主仆睁开眼，褪下绳索站起身来。
碧烟捡起迷烟的小丸子嗅了嗅：“什么劣质玩意？还不如我八岁胡闹的配方好。”
慕容歆望着窗外的熊熊烈焰，猝然冷笑：“坏我筹谋。也行，一报还一报，打平。”
汀萝瘪嘴：“主子，这里还能住吗？”
慕容歆转眸乜她，嘴角涔笑：“你说呢？”
汀萝直打哆嗦：“不，不住。”
慕容歆扯下易容的皮囊，大步流星往宁予一离开的反向走：“知会手下，伺机分散，明早城中汇合。寨里出去抢劫的壮汉，不能残存一个活口，宁予一杀不干净的，尔等善后。”
“是。”
官兵清剿过山寨后，据此最近的守军也派人赶来，领头之人风风火火下马，在人群中仓促扫过，只消须臾就精准定位，快步赶至宁予一身边，半跪抱拳：“末将来迟，请王上恕…啊！”
宁予一手起刀落，来此之人颈间殷红迸射，轰然倒地，眼珠瞪得老大。
与此同时，南星挥剑，将押送军需队伍里的一名副将枭首。
官兵骇然不知所措。
不是来支援的吗？怎还动刀杀人了？是不是应该逃跑不趟浑水好些？
宁予一指着意欲奔逃的守军们，牵唇冷笑着威胁：“弟兄们，敌人在那呢。升官立功，还是陪葬？”
生死思量只在一瞬，押送军需的官兵转战，将支援的守军尽数歼灭。
没了活口，黑白还不任由得胜者书写？
南星望着满地尸首冷嗤：“这群废物，太子手下的人除了内斗，还真是无能至极。”
宁予一话音如水般清淡：“着人带上余下物资，送去边军那。”
南星眉目扭曲，指着仅剩的一车残破粮草：“您说…这个？这还有送的必要吗？”
宁予一拔下头上金簪，在火中烤了烤，随即迅捷划过脖颈，咬牙隐忍须臾，才道：
“有些事，态度比结果更要紧。从附近县衙筹措些，有多少送多少，我先回京。”
南星直撇嘴，伤口滋滋冒血珠，瞧着就疼，她家王上够狠！
“太子处处阴损，您回京万事小心。”
宁予一以丝帕擦干净簪子，插回发丝里，笑靥比花娇，话音更是戏谑：“太子？他也配。”
手下牵来汗血宝马，宁予一翻身跃跨而上：“走前瞧瞧，牢里那三个狐狸精还在不在？别真是笨的，烧成狐狸灰。”
南星拱手：“是。”
宝马扬蹄，一骑绝尘。
南星望着宁予一走远的背影，兀自呢喃：“王上言外之意，截粮的不是太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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