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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奸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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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已经缝合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她闭上眼睛稳稳心神,手紧紧捏着针,等到手不会再颤抖了,她才睁开眼睛。
看看符函骨被头发半掩的侧脸,眼睛已经合上,浓而黑的睫毛垂下,嘴唇紧抿,对于脸上的汗水不管不顾,听之任之。
“我开始了。”想了想,还是先跟他说了一声,喉咙发紧,声音很小,几乎只在喉间滚了一下,不待声音传出来便消寂了。
他下颚微低,算是回应。
毫无表情的一个点头却让清筱还有些不稳定的心放松下来。
他自断一臂,自己给自己疗伤、缝合,她在一旁不管不顾,他一言不发,没有一点儿让她帮忙的意思,可她在一旁心中乱糟糟的一团,理不清,道不明。她主动拿过针,他还是默认。似乎她的行动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与他无关。
此时他一个点头,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信心倍增。
然而,清筱之前还想着,两人不过是末路相逢,不仅无交情而且还有莫大的下毒之仇,他就算是死了她也只会可惜自己无法达成及时救父亲的心愿,至于救助……她连可怜也不屑给他。
她也没时间思考自己究竟是因何而转变观念的,本该不屑,最终心生怜悯。
清筱观察一会儿缝合的针法,在心中默默想象一下走针的顺位,尽量让自己手快一点儿,稳一点儿。
一时之间,两人均一句话也没有说,清筱的目光随着针线,每一针下去,扯线的时候,都会听到轻微的线摩擦过针孔的声音,这不是在缝衣服,这一针一针扎的都是人的肉啊!若说前面的痛是撕心裂肺,那么,这就是万蚁蚀心之痛。
符函骨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因为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上下牙齿只有紧紧咬合,此时松一下,痛到没有痛觉了……轻瞟一眼,她正专注的为自己缝合伤口,目光沉静,脸色肃然。
他轻笑一笑,不枉他强忍着痛,果然苦肉计对于女人来说才是最有效的。
目光移到那一只断臂上,里面住满了毒素,这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些惋惜的,就算是陪伴了他二十年的东西忽然丢了,他也会禁不住惋惜的。
东西?呵呵,他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怎么会将对别人来说仅次于生命的右臂当做一件东西呢?可是,他真的没有失去臂膀的失落,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左手恢复了知觉,攥几下手,手指灵活如初,偏头看一下掌中布满茧子的左手,不觉笑容变得讥讽,世人都当他是用右手的,却不知他左手比右手更加灵活,所以,跟性命比起来,损失了一条臂膀,对他的影响不大。
“好了。”她缝上最后一针,犹豫一下,割断了线,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完成一件重任一样,倏地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她展开手,手心有一层细密的汗。
随便找了块布擦了一下手,用酒冲冲手掌,净布擦干。拿起一块干净的布给他擦擦伤口周围的血,越接近伤口擦得越轻,到最后几乎是一点一点沾血迹了。
“我又不是受不住,你这是擦豆腐吗?这么轻能擦下什么来?”他嘴唇苍白,喉咙沙哑,嗓音粗粝得像粗砂磨过一般,且轻得很,明显很虚弱。
面对他半开玩笑的语气,她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自己的动作,还是没有加重力道。继续用着“擦豆腐”的方法。
半个时辰才出现一个声音,被她忽略。符函骨也不在乎,随她去,只是笑容又深了一些,其中有苦涩,更多的还是得意吧。
面对蛇毒无法解的场面,或许大部分人不管是犹豫还是当机立断都会选择断臂,可是,谁像他似的,用这样厮磨人心的手段来软化一个人的心呢?按他的观念,同样是博取同情,他选择一声不吭,而不是大声呼喊那样没面子的方法。
赢,就要赢得他人不知不觉!
中午,两人相顾无言的吃了东西喝了水。清筱暗忖,好在因为当日出发时,衣物占了太多的地方,刘枫言怕她的骆驼带着衣物让她的活动空间少了些,便把自己的吃的与清筱的衣物换了一下。而符函骨的骆驼身上背的东西也不少,所以,只要两人不是太浪费,支撑上十三四日是不成问题的。
主要还是缺水,吃过饭后,清筱准备去找水。
符函骨眯眼看了看外面赤红的太阳幽幽道:“你若是出去找不到回来的路可如何是好。”
清筱正好拿出司南,对他摇摇手上的司南,然后扭头便走。
符函骨虚弱的笑一下,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向上移一下身子摆弄出比较舒服的姿势,低头思量一会儿,还是摇头笑了笑,似乎看到一个别扭的孩子对他炫耀一般。他相信,她是不会就这么走的。
事实确实如他所想。
清筱往前走了一会儿,本来还有跟他要解药的想法,可是,看到他的狠心、意志,心中已明白若他不想给自己解药,就算自己杀了他他也不会就此屈服。而他的行囊已经被自己翻遍,他的上衣也曾半褪,她留意过,掉下来的仅仅是一瓶金疮药而已。她也不想做无用的哀求,想来他也只是怕自己看一下地上的司南,勺柄指向右边,她左右看了一下,还是决定往南走吧,当即拿起司南向右走去。
与此同时,符函骨坐靠在沙丘底部的阴凉处,薄毯遮住了热风与骄阳,比起外面来要好多了。
“进来吧。”他半合着眼,身子随意舒展,懒懒地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人钻进来单膝跪地,低声喊了一句“宫主”。他身着和沙漠同色的紧身劲装,头发高束,腰间别着一把通体黑黝黝的刀,头微低,面上虽有疲色,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已初见坚毅。
“恩。”他应一声,问道:“情况如何?”
“禀宫主,龙卷风过后,属下于子时初清醒,在周围寻找宫主,每隔半个时辰释放一次信号弹,两个时辰前与另外两名跟随而来的弟兄汇合,另外两名弟兄暂时没有踪迹,我们交替守在原地,每次由两人寻找,期间找到五头骆驼,其余五头不知所踪。于半个时辰前发现宫主踪迹,但不敢贸然出现。”他言语清晰,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符函骨凝眉不语,暗暗思忖,这次带来的都是君溪安排的精英,无论是隐觅、追踪还是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他们生命没有危险,那么就算路上碰不到,在漠藏医师那里也会汇合。可是,物资……“五头骆驼驼的东西够兄弟们用吗?”
“回宫主,我等无妨。”他看符函骨点了一下头,心中对他的钦佩更是深了一层,他近日来已经做好了被宫主责罚的准备,毕竟宫主毒发他们又延误了为他驱毒的时间,此时不仅没被责怪,还得到了他的关心,光是对兄弟们的一句关怀就够他们为之效以生命了。“宫主,是否需要在下为宫主暂时压制一下毒素?”不由将关心替代了脸上的冷然。
符函骨挑一下眉,除了左右护法那两个人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可以为他疗伤呢。随口问道:“哪一门,哪一等?”
“乾门,甲等一级。”他沉稳回答。
“你便是被君溪称为有可能威胁到他护法位子的那人?”他语含笑意,没想到君溪居然舍得让曾经夸奖不已的人来。
幽澜宫分为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门,每门又分为甲、乙两等。乾门作为第一个排名,里面的乙等放到兑门也是甲级二等。但乾门直属于君溪这个右护法,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君溪曾对他说过有这么个人物,当时君溪说或许多锻炼几年能力就直逼他右护法的地位了,他当时因为向来不怎么夸人的君溪破天荒的夸了一次人,便记住了有这样一个人。
“右护法谬赞。”他不加辩解,公式化的说道。
符函骨不说话,支起身子,盘起腿来。
男子心中狂喜,忙尽自己所能为符函骨压制毒素。
*
通往古曰乃的路上,刘枫言始终蹙着眉头,不时向四周张望一下,而容迁则收起了他顽皮的模样,低垂着头,闷闷不语。
“小兄弟……”王大哥拍拍刘枫言的肩头,“不是我心狠,我们从醒来就找陆姑娘,从我们受灾的地方方圆三十里都找过了,何况我们已经丢了两只骆驼,如果再耗下去,恐怕能不能在用完物资之前找到漠藏医师都成问题,你师父……他也还有不过一个月啊。”
刘枫言紧抿着唇,脸上的温柔神色寥寥无痕,自己疯狂的寻找了五个多时辰,知道全身力竭脱力差点儿晕倒。
可是,茫茫大漠,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此时,他也在犹豫,一边是这一队人的命和师傅,一边是师妹……
目光投向远方,究竟,如何是好……
“刘大哥。”一名女子跟上来,关切的喊了一声,她咬一下下唇,“陆姐姐一定会平安的,她肯定会像多多一样碰到像刘大哥一样的好人的。”
他叹一口气,“走吧。”
师妹,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