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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闹 ...

  •   赵恕扔了帕子出去让袁存义擦脸,自己跳下车。冰凉的晨风吹动衣袍,从缝隙里钻进来,带走身上热气。他抚了抚手背,看了袁存义一眼,又让对方上车去取座底箱匣中备着的毯子披上。袁存义惭愧地照办了。
      赵恕拢袖站等了片刻,方才那个侍卫带人拉着一辆板车赶了过来。
      拉车的是个有些年迈的老者,办的正是替大户清夜香的活计,此时惴惴缩在一边。赵恕令侍卫把车上的脏桶卸下来几个,给了老者一锭银,让其赶紧离开。
      候板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赵恕方慢悠悠地踱步到门前。袁存义忙跟上,不敢让太子亲自伸手,他便第三次叩响了大门。
      这回开得依然很快。大门将将拉开半人宽,赵恕那一身赤色长袍上团绣的金龙像一道霹雳,生生炸在看门人眼前。那仆人迎来送往早识得皇家服制,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扑通跪倒,叩头如捣蒜一般:“不知是殿下、奴、奴才该死……”
      负责应门的不止他一个,另一人早跑得连滚带爬的去通禀了。赵恕任地上跪着的那个不住磕头,不理会、也不进门,依然在门口负手站着。没等他站多久,就听到乌泱泱的脚步声,乱七八糟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定北侯和世子还在早朝上,来的是侯爷行七的小儿子,见面便领一干仆役在阶下跪迎:“草民殷万里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惶恐之至,恳请殿下恕罪!”
      赵恕没叫起,只打量一众人等,冷声道:“侯府好高的门槛,本宫竟跨不过。这般拿乔,想是侯爷早有吩咐了?”
      殷万里听他上来就把大不敬的帽子扣到自己老爹头上,忙把头伏得更低些,恳切道:“家父对陛下、对殿下,耿耿忠心,日月可鉴,岂敢如此怠慢?实在是奴才们愚驽,冲撞了殿下,”说着朝左右低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将那不长眼的东西提下去打死,给殿下出气!”
      赵恕似笑不是笑地瞟了殷万里旁边愈起身的随从一眼。袁存义见他神色,会意地上前半步,沉声道:“好大的胆子!殿下未开恩,尔敢妄动!”
      那随从被吓得缩回去。赵恕便施然道:“没有主子授意,刁奴何敢猖狂。怎么,殷七爷莫非是要告诉本宫,侯爷连区区下奴都不会管教?呵,那我北境七万虎豹军岂不是所托非人?”
      此言一出,连袁存义都不由惊诧地侧头看了太子一眼。殷万里心下更是一震:太子难道是疯了吗!虽说皇帝近年的确有收回虎豹军兵权之意,但毕竟尚在斟酌,太子怎可妄言?还偏偏话里话外都是坑,让他朝哪边解释都不成。
      殷万里方才尚且不以为意,只当太子心里有气,顺着他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此时这口水官司打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善了的样子,才真有几分头疼了。他略加思索,忙道:“草民岂敢!是草民口拙,殿下宽宏大量,万请恕罪啊!”
      赵恕铁了心把这一杠抬回去:“哦?七爷的意思,本宫若不恕罪,就不宽宏大量了?”
      殷万里暗骂一声。可怜他向来只读圣贤书,平日里甚少与人冲突,更不提争这口舌之利了。当下几次被呛,一张斯文的书生面憋得红成一片,浑不知该如何回话了。他本想岔走话题问一问太子到访所为何事,恐怕太子又反问一句“没事便不能来侯府了?侯府好大的款!”一时竟支支吾吾起来。
      赵恕见他跪得极不安稳,半晌没半句反呛,便也不再跟他饶舌,冷不丁道:“怎不见殷六爷跪迎?”
      话锋突变,殷万里一怔,立刻想起自家六哥昨夜喝了大半宿花酒,此时正睡得人事不省,岂不是又失礼了?他咬咬牙只觉晦气,早知道昨日宿在书院不回了,净让他赶上这倒霉的,“回禀殿下,六哥宿醉未醒,恐无状失仪,遂不曾——”
      “侯府今日失仪的可不差他一个。”赵恕似笑非笑地打断他,又对袁存义道,“你带人去请六爷。哦,对了,你,”他一指殷万里身旁近随,“你也跟着。你要是路带的好,你主子便可不必再跪,懂了吗?”
      那近随忙连连称是,碎步小跑着领着袁存义等人去了。
      殷万里微微抬头,见太子始终负手立在门外,忙低声吩咐人抬椅子来。不想太子听见了,又是一声阴阳怪气地哂笑:“不必了。这侯府的门本宫都进不得,哪里配坐侯府的椅子?七爷莫要费心。”
      殷万里只觉一口老痰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哽的他难受万分。好在袁存义等人回得甚快,而殷六爷也被两人左右架着,一路连走带拖地过来了。太子见到殷六,总算面色稍缓,对众人叫了声起。
      殷万里跪了这良久,刚刚撑着膝盖站起身,便听见他那一向纨绔的好六哥半梦半醒地打了个巨大的呵欠,随后,似乎看见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浑浊的双眼一亮,竟挣开了搀扶,直挺挺朝着太子扑了过去。
      “美人!”殷六精准地扑挂在赵恕肩头,烂泥般往下软,嘴里却还喊着欢场的骚话,拿手不要命地朝赵恕脸上摸去,“美人……让爷好好疼疼你……”
      殷万里两腿一软,差点给他六哥跪下。然而还不等他抢步上前扯回他六哥,便见着原本始终皮笑肉不笑的太子陡然变色,秀长双目危险地半眯起来,堪堪掩住似憎恶似狠绝的眼神,殷万里一时疑心自己看错——怎么竟还有几分惊惧?
      太子一把扣住殷六手腕,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殷六疼的嗷嗷直叫。他一把将殷六推掼在地上,再不看一眼,冷声道:“六爷既然是主子,奴才刁横,主子该当受过。”说着抬了抬手,身后侍卫见状立刻搬来几个木桶,一股难言的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兄弟们替六爷醒醒酒。”
      赵恕说完,几个侍卫便揭开桶盖,二话不说提着走到殷六身前。
      到此侯府众人哪有不懂的道理,有的早惊呆了,有的则面色愤然,一时嘈杂私语不断。殷万里从短暂的震惊中回神,心道太子行事未免疯癫过头了,这泼的哪里是他不省心的六哥,分明是侯府的脸面!顿时他也被激起几分怒气来,大步上前挡住殷六,沉声道:“殿下要撒气,处置刁奴也就是了,侯府绝无二话。六哥言语有失,殿下也可申斥。如此折辱,难道就是天家的道理么?殿下未免太仗势欺人了!”
      不料这时赵恕再懒得同他废话,只漠然地叮嘱了一句:“七爷最好躲开些,可别怪本宫误伤了你。”
      话音一落,侍卫们接收到太子的眼神示意,登时举起桶来。而侯府众人不敢当真冲撞太子,只得一拥而上挡在主子身前,更有脾气烈的已同侍卫抢夺起来。
      有侍卫的夜香已泼将出去,弄的在场人或多或少都沾了臭气。而那抢夺的家仆毕竟比不过侍卫的力气身手,反惹恼了对方,一个倒扣就将整桶夜香盖在了他的头上。那家仆顶着一头滂臭慌忙将桶扔开,正砸在另一管家打扮的人身上。管家怪叫一声跳的老高,胡乱擦着脸连连后退,又踩中了茫然坐起的殷六的腿。殷六嗷的痛呼,总算清醒几分,拉着殷万里就想起身。殷万里正狼狈地用衣袖掩着面,嘴里犹在无意识地大声怒喝着“成何体统”,没防备他六哥突如其来的力气,被拉得一个踉跄,重重向后摔倒在一地狼藉里……
      怒斥声,痛呼声,怪叫声,打斗声,以及无可避免的呕吐声。
      一出闹剧。
      袁存义早护着赵恕退到一边。而赵恕掩着鼻子,好整以暇欣赏本朝前所未有的糊涂戏码,挑了眉对他笑:“怎样,可解气?”
      何蔺与太子是面对站着,半张双臂像母鸡护仔般,生怕他粘上一星半点脏东西。闻言略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太子竟有替他泄愤的意思,心下一时觉得实在荒唐,一时却有些受宠若惊。
      大抵幽王烽火戏诸侯时,褒姒便是这般心绪吧?
      袁存义忙劝道:“卑职只被泼了盆水而已,无碍的。殿下让他们停手罢!”
      赵恕无可无不可地歪了歪头。袁存义看懂他的意思,立刻转身对门内一声爆喝:“太子殿下奉圣命捉拿朝廷钦犯!有胆敢阻拦者、立斩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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