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江》林平江

61、第六十一章

　　凌霄知道她今天被吓到了，急着承诺，想做一些令自己心安的事情。可冷静下来之后，陆成江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她不确定。

　　“好，这些事情不着急，等你身上这些伤好了再说。”

　　今日陆成江的仓皇失措，让原先对这段感情的稳定性还有些怀疑的凌霄，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对陆成江的重要。

　　“我去把晚餐先端出来。”凌霄起身。

　　手却被紧紧拉住，她只好耐心地坐下，继续陪着陆成江。

　　“先别走。”陆成江避开受伤的地方，侧身抱她。

　　室内的空调一直开着，可没有凌霄身上暖。哪怕只是这般安静地抱着她，陆成江都觉得心安。人是会离开世界的，她三十岁了，心中才被注入那种酸涩、痛苦、麻木的感觉，才懂得一个珍视的人离开，是什么样的感觉。

　　“凌霄，等你毕业了，我们去国外结婚吧。”陆成江从凌霄的怀里起来，眼神之中是无比的认真。她是一个害怕建立世俗所谓的家庭关系的人，凌霄让她有这样的冲动。

　　凌霄捧起她的脸，嘬了一口，“哪有人送戒指和求婚分开的呀？”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戒指。

　　陆成江有些难为情地低头，不得不承认，之前的她，想占有凌霄，又害怕承担责任。想哄她，又不愿给她承诺。拧巴得很。

　　“对不起，我不太会，我应该重新认真得再请求一次。我明天去买……”

　　“看好了，我教你。”

　　凌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钻戒，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间，单膝跪地：“陆成江，可以嫁给我吗？”

　　被套上戒指的无名指，仿佛连通了心脏与脉搏，也与另一个人的生命环环相扣。

　　一周后，陆成江一袭黑衣，跟着凌霄一同去拜祭外婆。

　　冰冷的墓地，灰白色的成片墓碑，安静地伫立在很远的郊外。她跟着凌霄走了好一阵，才寻到外婆的墓。周遭比方才见过的那些墓碑更宽阔一些，大理石碑上，烫金的字迹还是崭新的模样。老人慈祥的笑容注视着来人。

　　凌霄放下手里的鲜花，看到外婆的模样，鼻子便开始发酸。

　　这是她这辈子永远的伤痛，那份自责将伴她长久，再难磨灭。

　　“外婆，我带成江来看你了啊。你看看，她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标志？我眼光是不是很好啊？”

　　陆成江嘴唇抿了一下，对着凌霄外婆的遗像淡笑了一下，“外婆好，我是陆成江。对不起，我来晚了，请您原谅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山风明明很轻柔，陆成江起身时，却有一支小小的常青树枝桠落在她的发梢。

　　凌霄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小的时候，家里的生意刚刚起步，父母总是很忙，他们不在，凌霄就跟外婆待在家中的小庭院里。那时候，童言无忌，她躺在冰凉的竹躺椅上，摇摇晃晃，看天上的星星。她问外婆，是不是人死了就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外婆你什么时候变成天上的星星啊。

　　外婆用芭蕉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呸！乱说话！”

　　外婆也躺在旁边的摇椅上，黑白相间的头发落在身后，摇着扇子，“外婆不变成星星，星星离我家宝贝太远了。而且，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你哪里认得出来哪个是外婆嘛！外婆就变成一棵树，这样，看到霄霄的时候，就把叶子落在霄霄的身上，这样你就知道外婆依然在陪着你。”

　　“好耶！那外婆死了以后，要变成一棵树，我喜欢树！”小小的凌霄激动地从躺椅上坐起来，高兴地拍手。

　　后来，上小学后，她还把这个故事写进了作文之中。那个夏夜，她再也没能忘却。

　　“外婆，我知道你来看我了，外婆……”凌霄抱着墓碑，泣不成声。

　　陆成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弯身将她搂住，轻声安慰，“外婆，一定也舍不得你，不哭了好不好，老人家会心疼的。”

　　凌霄收住了哭声，将陆成江发上的枝桠取下，“呜……成江，外婆喜欢你。我小的时候，她说过，等离世后会变成一棵树来看我，你看，她将小树枝落在了你身上。”

　　那些重要的人，会幻化成风，幻化成雨，幻化成我们所想的一切，以另一种形式，回到我们身边。只要还有人惦记，便依旧存在于世上。

　　这就是亲情。

　　拜祭过外婆之后，陆成江带着凌霄回家换了套衣服，又急匆匆赶去商场。今晚要见家长，陆成江想准备得充分一些。她已经给凌霄人，尤其是凌霄的母亲留下不好的印象。

　　“霄霄，你看这个怎么样？还有这个燕窝？”陆成江在礼品店里挑来挑去。

　　凌霄陪着她，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够啦，够啦，买太多了。你看，你都已经给所有人准备礼物了。”

　　“再挑一盒燕窝吧，上次我看你妈妈气色不太好，这阵子她一定操了很多心。”陆成江仔细对比着手里的商品。

　　这次见面是凌霄安排的，定在了酒店。范若娴本想推脱，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凌霄把在外婆墓前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那常青树四季常绿，哪有枝叶可落 ，却偏偏，有那么一小株掉在陆成江身上。

　　范若娴知道，按照母亲的性格，向来是希望小辈们平安喜乐的。即便，只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她依旧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的确看上了这个外孙媳妇。

　　由于家里的长辈刚过世没多久，全家人的穿着都很素净。即便是工作很忙的大哥凌云，也早早来到了餐厅。

　　“会有点紧张吗？”凌霄的左右手里都提着礼品，看陆成江一脸严肃却不自知的样子，忍不住关切。

　　陆成江心跳极快，也不否认，“嗯，紧张。你说，你家里人会喜欢我吗？会愿意把你教到我手上吗？”

　　“当然会。”

　　凌霄见她甚至脸色都有些白了，不自觉地张开嘴深呼了几口气，不愿意勉强让她：“姐姐，你要是真的很紧张，我们可以下次再见的。别勉强自己，好吗？”

　　“没有，我只是…只是有点不自信，可是我早晚都要见你的家人的。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入包厢的是后，除了凌霄的爷爷奶奶之外，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场面一度有点过于热情。

　　“哎呀，大家都坐吧，都是自己人，别太客气了。快看看，成江给你们带了很多礼物呢！这个是爷爷奶奶的，这是妈妈的，这是老爸的，这是哥哥嫂子的。”将礼物一一分发给家人，凌霄尽可能帮她适应这样的场合。

　　“大家好，我是陆成江。”陆成江双手在身前捏着手提包的包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还得是范若娴，习惯了主导这样的场面，“都别站着了，赶紧入座吧。都是一家人，边吃边聊。”

　　小辈们一一落座，陆成江刚坐下，放在膝上的手就被人从桌底下抓住，轻轻捏了捏。看了凌霄一眼，给了她一个微笑，示意自己OK的。

　　“好吧，现在就由我来介绍一下，我可爱的家人们！”

　　凌霄站起了身，“这是奶奶，这是爷爷～”

　　两俩口喜笑颜开，和蔼可亲，陆成江叫了句爷爷奶奶。

　　“这是我亲爱的妈咪和老爸。成江，我妈妈，你见过的。”

　　范若娴没有之前那般严肃，今日也化了淡妆，凌霄的父亲，下巴上留了一点胡子，典型的商业大佬形象。

　　“伯父、伯母，你们好，早就应该来拜访两位的。”陆成江鼓足了勇气，直视范若娴的眼睛 ，举止端庄。

　　“好的，接下来，就是我帅气的大哥和美丽温柔的大嫂了。”

　　凌云夫妇比陆成江小几岁，他们倒是先开口了，“成江，你好，叫我凌云就好，这是我夫人沈安青。”

　　“你们好，很抱歉没有赶上你们的婚礼，祝你们新婚快乐。”

　　沈安青对陆成江的第一印象很好，温婉、素净，感觉她和自己有点像。不禁在心中暗笑，看来这兄妹俩的眼光都差不多。

　　介绍完毕，范若娴率先拿出了见面礼，是她嫁入凌家时，凌霄外婆给她的成色极好的手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凌霄很喜欢你，我们作为长辈，不图什么，就希望你们在一起能开开心心的。这个镯子，是我嫁到凌家的时候，凌霄外婆给的。现在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成江感动得有些想哭，她原以为，凌霄的妈妈依旧不喜欢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得如此偏爱。

　　“谢谢伯母。”

　　其他人也一一把礼物都送给了陆成江。

　　饭桌上的气氛比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话说，你和霄霄以后肯定也要有个形式的，你看我们两家人，什么时候见见？”凌霄的奶奶不知道她的家世，老一辈，又比较注重传统的仪式。

　　陆成江放下手中的筷子，“抱歉，奶奶，我…… ”

　　“哎呀，奶奶，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现在聊这个太早了。”凌霄打断她。

　　“凌霄，你让我说。”陆成江拍拍她的手背，这些事情早晚要让凌霄的家人知道的。

　　“各位长辈，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请家人过来。我…我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我原本的名字叫陆招娣，是为了迎接弟弟的出生而取的。我早就和家里的父母断了联系，他们也并不需要知道我过得怎么样。所以，我…我只有自己。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对凌霄好。我和凌霄是天壤之别，是她让我重新活了一次。我很感谢她，也很感谢你们愿意见我。”

　　陆成江一片真诚。范若娴早就查过她，所以知道她早些年吃了很多苦。现在能过成这个样子，也是个很不容易的姑娘。虽然性格上有点缺陷，但本性还是纯良的。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只要凌霄认准你就行了。以后，我们凌家，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情，我们给你撑腰。”

　　“对啊，以后都是一家人。”凌天华是个老婆奴，老婆说什么就应和什么。

　　“谢谢。”陆成江没忍住，落泪了。凌霄连忙给她递了纸巾。

　　“姐姐别哭。你以后，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