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Episode 3. The MI-racle ...
-
我们会犯错，会挣扎，甚至会在未来体会到悔恨。但人不会永远被错误和挣扎笼罩，当下的每一秒都是你重塑一切的契机。——Lance Stephenson
多年之后纪子向自己父母聊起三井成名之路的时候，总会先追溯到92年的秋天。
九月底已经是秋凉的时节，公布神奈川联队入选名单之前伤愈归来的樱木虽然仍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继续休养不可比赛，他还是每日每时用尽各种威逼利诱诸如千年杀之类的手段要求助理教练田冈和高头将他编进队伍。
最后是慈眉善目的安西总教练做了决定。编入就编入吧，不派上场不就行了么，噢呵呵呵呵。
考虑到樱木不上场的话神奈川的内线只靠高砂和花形恐怕难以跟诸多强队对抗，于是赤木与鱼住分别被特别召回。
拿到完整名单的时候，彼时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体力训练的三井跟纪子抱怨：“就是坐板凳的。”
纪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下想着他状态不稳定教练当然会放弃这种神经刀选择场均稳定的得分王为首发，嘴上却宽慰着“当初湘北就是因为板凳深度不够才输掉的，这下有你坐板凳可不用担心这些了”，换来某人整整两日见到他就黑脸绕道走。
没想到一语成箴。
强手如云的神奈川联合队完全不需要担心板凳深度问题，一开始的几场比赛大比分领先之后板凳们常常得以上场亮相，以换得主力球员的休息时间。
直到十六强打福冈的时候，三井的关键才真正显现出来。
篮球豪强博多商大附属在联合队里派出的是中锋和防守见长的后卫。中锋体型庞大且灵活，与队友协防将神奈川进攻中心的牧绅一和篮下的赤木卡得死死，主防外线的后卫高是不高，但是臂长掌宽，黏着神奈川第一得分王神宗一郎在他面前举起手来晃啊晃的就把他的射球角度全部封杀掉了。
最神奇的是，这名后卫虽是新生，却对于守位和抢断的判断有如神助，不被轻易晃过，一出手断球十球有九球成功。
神奈川联队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节奏，主力几乎快打满全场，战况激烈焦灼。
后期适应后拼命追赶失分，到了最后二十八秒的时候还落后六分。
看台上观众在陆续离开了。只剩下最后一轮进攻时间，即使球权在神奈川这边，但胜负也已分了。
场下樱木大吵大闹着要换上场。
安西和高头、田冈一阵埋头商量后，要求换人。
于是在樱木雄赳赳气昂昂 “看本天才上场怎么收拾你们” 的豪言壮语中，三井整理了一下护膝，与神宗一郎击掌完成了换人。
纪子身后有人讨论。
“这真是一招险棋。”
“你是说换上来这个不好？”
“也不是，不过这一场他还没打过，这么关键时刻，换上一个状态不是很稳定的三分射手，却把得分王换下去了，神奈川是放弃了吧。”
“诶……不是ACE？”
“……噗，ACE怎么可能在这么激烈的比赛中没上过场啊拜托。”
“唔……那还真是……翻盘不了了呢。”
纪子忽然觉得心里窜起一把无名火，转过身对着那两人眉目凌厉。“不是得分王怎么了？不是ACE怎么了？一个球队又不能只靠得分王和ACE打比赛，你们知道什么叫关键吗？关键时候顶得住压力的球员，才是必不可少的！你们……”
纪子的话被裁判的哨声打断，比赛重新开始。
纪子目光落回场内。
牧绅一组织进攻。
为了充分利用时间，牧绅一自己带球低位单打中路突破，吸引两名对手包夹后，他一个低手将球分给了挤在篮下的赤木，赤木持球，在篮下包夹中转手瞄准一个空当将球塞给了内切的流川，流川篮下跳射，本来在边侧三分线那里防守三井的对手飞扑过来同队友一起协防，不料流川空中一个翻手，将球弹到了三井手里。
三井一刻不犹豫地起跳，投篮。旁边原本盯着仙道的对手临时调转方向扑向三井，却已经来不及阻止球出手，重心不稳地还撞了三井的腰一下。
篮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空心。
再加一罚球。
只差两分了，但时间仅剩十九秒，球权在福冈那边。
“嗯……精彩是精彩，但是也挽救不了大局了。”
“是呢是呢，福冈拿球不进攻就好了，把时间拖到结束就是。”
而福冈也真是打算这样。
面对着神奈川来势汹汹的意图抢断，福冈几名球员不紧不慢地保持距离运球，偶尔传传球耍耍他们玩。
直到最后五秒，小前锋在中距离出手，球弹框不入。
赤木抢到了篮板。
时间仅剩四秒。
在全场巨大的喧哗声中福冈几人大惊失色，大叫着“快回防——”一边迅速撤回后场，却发现流川和三井已经在三分线内站好了位置。
纪子看着内场，背着身子对后面那两个人说：“同学，你们对抗过上帝吗？”
三井看着朝自己跑过来越来越近的防守队员，大声对赤木说：“赤木！流川那里有空档！”
而就在这名防守球员听到这一句而下意识地往流川的方向望过去时，赤木一个后场长传，篮球吊过大半个场地，落到了三井手中。
“糟糕！”那名队员大叫着，朝三井方向扑过去。
时间只剩下两秒。
上一秒还“啊啊啊啊哇哇哇”大叫着的观众此刻却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你们没有，”纪子看着三井后撤一步退到三分线外，“你们就没有资格说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直到最后一秒……”她看见三井跳起来，时间只剩下一秒。
纪子指着内场那抹修长的身影，时间变成“0”之前的那一刹那，他以极其漂亮的姿势扬手将球投向篮筐。
“……都在与上帝抗争。”
而球，压哨入袋。
又是空心。
然后是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将内场抱在一起的神奈川联队的嘶吼声完完全全盖了过去。
那日之后，八强对京都时，比赛结束前六分钟上场与阿神组成了双外线的三井，在神奈川落后九分的情况下，刮起了连续的五个三分球旋风，助神奈川以十八分的分差优势闯入四强。
四强对着大阪府。跑轰强力进攻锋线、几乎毫无漏洞的大荣联合防线再加上完美组织进攻的土屋为中心，对大阪府那场比赛打得十分十分艰难。
大阪府的防守不完全封杀射球角度，却每一伸手都很容易达到干扰的效果，神奈川的投篮命中率相比前几场大大下降。
下半场甫开始没有多久便被换上场的三井连同仙道，在藤真的竭力传球，赤木和鱼住双塔协助挡拆的情况下，与双塔在内外线联合展开了极强的攻势。
由于大阪内线统治力不如神奈川，比分一直未能甩开，你一个跑轰，我回敬一个三分，我一个远射，我回敬一个隔扣，双方得分不高，而且分数始终咬得很紧。
最后八秒，神奈川落后一分。
内线混战中三井绕了一个大圈子摆脱原来的防守队员跑到弧顶三分线外，大阪默契地完成了防守的Switch，鱼住一声“哼喝”中球落到三井手中，土屋也同时站到了他面前。
三井面对着弯低了腰伸长双手在空中摇晃干扰自己的土屋，持住球，眼角扫到计分板上时间只剩下四秒。
他连续两个假动作晃动都没有骗过土屋的情况下，在一瞬间发现土屋的小空当，0.1秒的机会，三井强硬起跳，Fade away出手。
球还在空中。
三井却已经转过身对着观众席握紧了拳头，发出胜利的呼吼。
球应声入网。
一秒后，哨声响起，全场沸腾。
赛后面对着浑身汗水却自信满满的三井，纪子远远望着坐在教练席稳如泰山的安西监督，笑着揶揄：“看吧，神经刀就是这么用的啊。”结果是他气红了一张脸，愤愤地找队友庆祝去了。
隔两日，课间在学校边打呵欠边盘算着放学后跟亚希子一起先去PEACE买几件蛋糕的纪子，被唯恐天下不乱的亚希子领过来的记者不停歇的问题轰炸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面对着喋喋不休的记者，纪子当机立断打断对方，很认真地告诉她：“本校图书馆F4.04书架从上数下来第三排左手边有神奈川县从出刊至今所有的篮球周刊，有关本县每一场国中、高中、大学联赛的详细信息均可从中获取，其中有关三井寿的独缺的两期，”纪子从书包中摸出两本篮球周刊，双手递给记者，“在这里，私人珍藏，看完请及时归还给我，不用谢，慢走不送。”
三日后纪子于清早跑步的时候买到了最新一期的神奈川篮球周刊。那期的杂志封面是三井跳起投三分，修长身影漂亮姿势占据了整个版面，球场背后观众的脸都做了模糊处理，左侧下角用红色字写着：——The MI-racle。
尽管最后神奈川以四分之差惜败给了有着暂时无解的森重宽而导致内线统治力极其强，加上全场无盲区的诸星大而难以防守并且打败了以山王为代表的秋田的爱知县，三井仍然趁着这个势头火了一把。
“逢三井出场的最末几分钟，即使落后也必翻盘”的评价遍布高中篮球圈子。
这个封面，就是往后多年横跨高三、大学及其后的时间里，每每三井打比赛就会轰动出现在看台上挂着的巨幅标语的雏形。那是一幅深蓝色底的光滑软布料，左侧边绣着中文字样的“三井时刻”，右侧一个纯白无任何五官的修长身影轮廓，跃起以极其漂亮的姿势投球，而中间是两行红色字包裹在火焰中——
It is The MI-racle!
巨幅标语后面领衔的是几个厚唇气痞的高壮男人，他们后面往往跟着声势浩大的男男女女，每每三井上场之时赛场上看台上总会响起整齐划一的吼声：“GO GO GO，MITSUI FIELD GOAL！”
而纪子就托腮坐在旁边的角落里。那种与其他人争论三井价值的事情，已不再需要自己去做了。
啊，说回来，巨幅标语是她设计的底稿。但是标语上的火焰，可不是她的主意。
每每想到这里，纪子总会斜眼角瞥堀田他们一眼，忆起握着拳头叫嚣着“一定要表达出阿三是仗义的‘炎之男’的主题！”的堀田的样子，一边默默念着“真是破坏美感”一边却挽起唇角的笑意。
那年Winter Cup开幕后第二日，首轮轮空尚未打第一场比赛的三井晚上回家的时候乐开了花儿。
在阳台上朝隔壁的纪子“哗”一下抖开信纸一张，纪子定睛一看，是青山学院大学的推荐录取邀请书。
“……诶——”纪子的反应大大出乎三井的意料，因她关心的重点是：“三井君你居然比我早收到大学邀请通知！”
在三井三条黑线的表情下，纪子再补一刀：“不，是居然能收到邀请通知。真是奇迹……”
无力地垂下肩膀的三井很快振作起来，“哼哼哼”地笑，“羡慕吧？你这就是嫉妒。”
纪子看着高兴如同孩子的三井，那眉梢眼角的自信终于是恰到好处，不再带着国中照片上的自负，也不再带着刚归队时偶尔的迷茫。
是那两年放纵的不良时期所带来的，另一个经历了不同道路的三井所带来的，更加坚定的方向和信念，并磨平了那些刺人的棱角，才终于成为了今天这个自信而低调、不再追求一枝独秀而能够融入团队，能够胜任一个good team player的三井寿。
所谓命运的神奇，大概就是在你行进得好好的时候上帝轰降了一面不可逾越的墙在面前，而当你因为四处找不到出口以为路已经被堵死了的时候，他又冷不丁丢了一条绳子给你。
至于那条绳子，你是要用来爬墙站高位还是用来上吊自缢，真真就全凭自己了。
所以那两年的空白，以及所带来的一系列挫折，难道不好吗？
也许是因祸得福呢。
“Wouldn’t it be nice?”纪子不觉喃喃。
那边三井伸长了脖子。“什么？”
纪子笑起来。“没有，最近在单曲循环的歌，”她把CD机连同耳塞递过去，“要听吗？”
“……英文歌我又听不懂……”三井嘟哝着转身，“我回房了。”
“嗯……”纪子笑着坐回躺椅里，记起什么一样转头，“啊，三井君，”她看着他停步转过脸，“忘了说……恭喜。”
“哼。”心情大好的三井抿起一边唇笑，摆摆手转头进了房间。拉开抽屉将录取通知书小心放进去的时候，看到打完大阪府之后的那一期篮球周刊躺在里面。
封面是他自己。
“The MI-racle”字样下面写着纪子清秀的钢笔字。
“虽然不知道日本职篮成立的那一天三井君还在不在役，但无论是成为了日本国手也好，去了NBA打Pro也罢，希望到三井君退役的那一日，你所为之奋斗的圈子能够为了你将那个号码的球衣随着你一同退役。
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不要大意地一直创造属于你的miracle吧。
……我会一直等着的。”
那边还在阳台看着远方星星的纪子缩进躺椅里，深秋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喷嚏，想着该进去披件衣服了，却还是按下开始键，将耳机塞进耳朵里，70年代的曲调响彻。
The Beach Boys唱：Wouldn’t it be nice if we were older, and we wouldn’t have to wait so long...
纪子笑起来。
何必那么急着长大？
路可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