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见卿》真真来也

5、茶馆

　　王洛咬紧了后槽牙，他将手放进嘴里，用力吹了一声口哨。

　　桑溪玉愣住，与此同时在客栈的门口突然涌入七八个跟王洛相似打扮的壮汉，他们各自手中捧着半人高的长刀，站成一弯弧线。

　　她不禁咽了口唾沫，垂下目光盯着脚下的人。

　　后者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爷爷我上次上了你这娘们的当，这次我哪怕脱一层皮也要把你整死。”

　　桑溪玉虽然挺讨厌王洛，但到底她跟他也没血海深仇，自己本也没想杀他，谁料他找了一帮人围堵自己。

　　她沉默着哼了一声，接着众目睽睽之下，手中剑光一晃。

　　登时把周围的客人可吓得不行。

　　“老大！”站在门口的镖客顿时惊呼出声。

　　王洛紧紧闭上眼，忽然感到胸口一轻，他赶紧捂着脖子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没有。

　　等他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眼前的桑溪玉早就没了踪影。

　　“赶！紧！追！”他心有余悸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召唤着弟兄。

　　桑溪玉正往一楼窗口处跑去，回过头正好跟几个壮汉大眼瞪小眼，她转过脸看向自己身侧的空座位，抬起腿勾起长木凳，狠狠往后一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继而整个人从窗口栏杆处翻了出去。

　　镖客们一时被堵住，眼看着桑溪玉如一尾鱼儿扎入外面的人群中。

　　桑溪玉提这剑，匆匆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连头都不回。

　　她按耐住杀气，步履匆匆，心道那么多人对付我一个，当老娘是傻子啊，不跑干嘛？

　　今天似乎是赶集，街上的人格外多，街道两旁挂起一串串整齐的橙色灯笼，灯笼上或勾勒着图案或落了些墨字。

　　人流如织，花开如霞，因为是春三月，早桃早早开放，闹市之中花香弥漫。

　　桑溪玉迅速闪身道一家茶馆之中，茶馆中一个胡须飘飘的老说书人正拍着醒目，娓娓道来江湖奇事。

　　茶馆中听书喝茶的人许多，且挤作一团，她挤进去，料是千里眼也难以发现。

　　桑溪玉将长剑一收，大阔步走进茶馆，顺手在茶馆门口用作景的花盆里摸了一把，拽出一片绿叶放在嘴里嚼了嚼。

　　舌尖泛出苦涩，方才在客栈中磕了不少瓜子，现下又一路你追我赶，弄的她口干舌燥。

　　桑溪玉站在人群中，她的衣袖被扯破了一条口子，微微卷着边。

　　上面坐着一个胡须飘飘的老头，一双眯眯眼，脸上时而堆满笑容，时而又一脸严肃。

　　他正讲到兴致勃勃处，忽地沉下面色，佯装神秘地晃了晃羽扇，道：“书接上回，话说这终风山庄的高庄主被楼主当中揭露身份，原来他竟是焦鹿之变的三大长老之一。听闻他用了一种秘法，得以容颜不败，长生不老。这种秘法还可以医死人肉白骨，治愈这世间所有疑难杂症。”

　　桑溪玉呼吸一滞，愣在原地，一瓢凉水像是浸透她全身，将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惊醒。

　　“医死人，活白骨？所有疑难杂症？”

　　说书老人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此长生不老秘术据说藏匿于六十四阁之中。”

　　台下有人怼了他一句，“这六十四阁二十多年前就灭门了，恐怕是江湖野史吧……”

　　老人却不言，只眯眼笑着摸了摸下巴，继续絮絮说着。

　　后面的话，桑溪玉都听不见了，她兀自站在原地，良久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紧绷的弦都松弛下来。

　　她转过身，余光忽然触及到二楼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负雪坐在二楼的雅座，青色的纱幔被微风吹起，隐隐约约地遮掩着他的身形。

　　他余光中逐渐融入一个红色的小点，小点愈靠愈近，清晰成桑溪玉穿着红衣的身影。

　　桑溪玉打量了他一眼，生怕自己认错了。

　　“褚公子，你怎么在这？”

　　昨日还是阶下囚，今天就来茶馆听书喝茶，情绪状况倒是不错。

　　褚负雪笑笑，伸出手示意，“桑女侠坐下喝喝茶。”

　　桑溪玉望了他一眼，旋即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四处打量着道：“姚姑娘他们呢？”

　　对面的人拿起茶杯在唇边吹了吹浮沫，不动声色道：“姚姑娘身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他们去医馆了，让我和梁少侠先呆在这里。”

　　“梁大脑袋？”桑溪玉有些错愕，这里哪里有梁追的身影，难不成他也下去听书了？

　　“他去哪了？”

　　褚负雪摇了摇头，“梁少侠方才说要出去一趟，但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个梁大脑袋，就知道他靠不住，五百两也不好好看着，要他有什么用！”桑溪玉用力放下茶杯，一脸无奈。

　　她手一顿，看着手下的茶几，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坐在茶楼二楼的雅座中，有些诧异道：“你哪里来的钱来喝茶？还坐的雅座？”

　　桑溪玉当然是了解梁追的，这个大汉子，倒挂着，身上也掉不出来三个子儿。

　　那便是……

　　她狐疑的目光移到对面的人身上。

　　褚负雪对上桑溪玉带着疑惑的目光，了然地笑笑，“我的确没钱，但被关在笼子中时，我每日在杆子上刮下一点金粉，久而久之便累积起来了。”

　　桑溪玉闻言抬了抬眉稍，倒是惊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早知道我也这么做了，你看我还有剑，还有匕首……”

　　她摆弄着自己的剑，还有匕首，有些懊恼。

　　褚负雪笑了笑，神色平静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

　　忽地他神色一凛，微微侧过眼睛，手上的茶水即刻朝身侧泼去。

　　“谁！”桑溪玉反应过来，于座位之上站起身，唰地抽出长剑。

　　眼前的人穿着黑衣，手持长剑杀气腾腾。

　　桑溪玉眯了眯眼，咬牙道：“还真追到这里来了。”

　　她抖了抖长剑，反射的日光在她脸上投下一道光晕。

　　“告诉你大哥，”桑溪玉压低了嗓音，“别再来自找没趣了，烦死了。”

　　对面那黑衣人却没说话，连神情也格外平静，就像是没有任何表情。

　　他却迟迟不动手，只张开了嘴巴。

　　桑溪玉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废话，正准备开口，却被身侧的褚负雪一把拉过。

　　一枚飞针从眼前惊险地擦过。

　　“抓紧我。”褚负雪在她耳边轻声道。

　　桑溪玉愣了片刻，却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胳膊。

　　褚负雪脚踩在矮几上，纵身一跃，衣袂翻飞哗哗作响，二人犹如两片落叶从二楼平稳地落在一楼大堂中。

　　桑溪玉站稳，下意识道了一声：“好轻功啊。”

　　茶馆一楼仍在听着说书，说书老人平缓的说书声和响亮的醒木声，还有人群的吵嚷，很好的掩盖住了二人一番动作产生的声响。

　　桑溪玉才发现自己缆柱褚负雪胳膊的手忘了松，急忙松开，不忘拍了拍上面形成的褶皱。

　　褚负雪没有什么反应，只快速地拉过她的衣袖，严肃道：“快走。”

　　桑溪玉被他带得一阵快步，回首之际，只见那人依旧在二楼看着他们。

　　眼神很是奇怪。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褚负雪才放开她。

　　桑溪玉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奇怪的身影，才如释重负。

　　“这家伙，真是难缠。”

　　身旁的人却神色一变，一脸凝重。

　　“不是他们。”

　　“什么？”桑溪玉有些诧异。

　　褚负雪对上她的目光，肃然道：“刚才袭击我们的人不是前来寻仇的那几个镖客。”

　　“不是？”桑溪玉皱起眉头，既不太相信，又有些自我怀疑，“除了他们还会是谁？我们在江湖上也没什么仇人，何故寻仇到这里？”

　　“啊！”她嘴巴长成一个圆圈，不敢置信地看着褚负雪，“不会是你在外露财，引的劫财的匪徒？”

　　褚负雪被她逗笑了，笑哼了一声，很快平复下来，正色道：“非也。我实在不知晓桑女侠在外有什么仇家。但是我看刚才那人一身黑衣，并非之前在客栈那几个镖客打扮的人，而且那几个镖客所用的是又宽又阔的长刀，他却用的长剑。”

　　他补充道：“方才他张开嘴不是为了说话，而是为了用毒针。所以我才匆匆拉你从二楼一跃而下。”

　　桑溪玉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般低声喃喃着。

　　“毒针？”

　　刚才是她大意，若是中了毒针，后果可不堪设想。

　　桑溪玉眉头一拧，朝着褚负雪作揖道：“多谢褚公子救我一命。”

　　褚负雪眉心一动，背过身信步往前走着。

　　“你救我出金笼，我就你一命，相抵了。”他淡淡道。

　　桑溪玉站在原地忽觉得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对，忙追上眼前那道灰色身影，在褚负雪身侧据理力争道：“那五百两可不能抵去，得另算，大不了我在救你一次……”

　　“桑女侠。”褚负雪顿住，微微侧过脸看向桑溪玉，似笑非笑道，“慎言。”

　　桑溪玉哽住，弯起嘴角笑了笑。

　　……

　　两人打街上走过，正好与姚莲心和游跃安撞见。

　　桑溪玉看着两人出来的方向，抬起头一扫，看到头顶写着百川医馆的牌匾，问道：“你们才从医馆出来？”

　　姚莲心点点头，她肩上的绑带被衣服盖住，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你的伤怎么样了？”桑溪玉关切道。

　　“不打紧，这百川医馆的郎中医术倒是不错，我现在都能提起剑了。”她笑道。

　　姚莲心在江湖上有着浴雪芙蓉之称，冰肌玉骨，态若谪仙，笑起来更是灿若莲花。

　　桑溪玉抬起手揩了揩头上的汗，手背触及额头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朝着姚莲心二人问道：

　　“梁大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