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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轮回从未止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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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庞大的龙尾挥舞击碎整齐的房屋,坍塌的碎石下渗出血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响彻耳边。
「守卫!守卫!」
「龙尊大人!您看一看族人啊!他们尚未诞生!不能再纵容那恶龙肆意妄为了!」
「丹枫!应星!你们做了什么!」
「逆鳞在……」
以凡人之力何以阻拦神使血肉酿造的恶龙,血色渐渐弥漫视野,耳边哭喊忽而轻盈起来。
死亡,再次来临。
——
床上躺着的少年猛然睁开双眼。
晨光刺破帘隙,透入房间,月昭望着顶上熟悉的花纹,眸中空洞死寂,似幽潭般不泛波澜。
又失败了。
他闭上眼。
这场轮回何时才能终止?
永恒的死亡终究只是奢望。
记忆犹如电影一幕幕回放于脑海之中,月昭闭上眼,指尖嵌入血肉。痛感清晰,却敌不过那抹自心底漫上的倦意。
当真是…可悲、可怜……
放不过自己,也救不了他们。
像困在早已写定的戏文里,纵使知晓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转折,幕布落下时,结局从未更改。
当既定的命运不容逆转,那代表反抗的轮回循环便毫无意义。
门外突然“咚咚”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母亲略显催促的话语,“昭昭,要迟到了!”
月昭瞥向时钟,时间较之上一次循环的节点,又晚了些。收起繁杂缭乱的思绪,他扬声应了句“知道了”,便迅速穿衣起床。
推开房门时,他已换上少年人应有的神情,朝门口的黎霜弯起眼睛:“早好,母上大人。”
“早什么早,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玩游戏了?起这么晚。”
黎霜没好气地说着,落下的手掌却是不轻不重揉乱他头顶的黑发,随即催促道:“快去吃饭,景元那孩子在门口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就去——”
月昭故意比了个收到的手势,然后快步下楼,往嘴里胡塞几口饭,拎起背包和早已备好的两份餐盒便冲了出去。
“我出发了——”
“和景元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啦——”
月昭高声应好,急切地踏出家门,院中那早已等候多时的少年身影便印入眼帘。
白发少年沐浴在晨光之中,发间那抹红色如焰,分外醒目。
“景元!”月昭眯起眼,朝对方招手喊道。
景元闻声抬头,望见好友后,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昭昭,早。”
他自然地上前,接过月昭手中餐盒塞进自己包里,随即握住对方手腕:“你我得快些,不然可要迟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
2.
虽是走得迟了些,可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二人,让他们卡着点在老师进来前,踏进教室。
几乎是他们坐下的刹那,授课老师便抱着讲案走进来。
又是熟悉的课业讲解,以及知识回顾,月昭甚至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月昭腻了,月昭不想听,月昭低头盘笔。
既然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结局,倒不如先为自己活。用未来星网上的流行梗来说,那就是——
我为了救人循环那么多次,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吗?
可是坚持了那么多次,他真的能放下不去管吗?月昭不知道,但他这次确实不想再麻木地重蹈覆辙。
他想要过安静祥和的生活。
那便从逃离仙舟开始吧。
发散的思绪被拉回,月昭垂眸在课本扉页的空白处写下四字——巡海游侠。
成为巡海游侠,是他目前远离仙舟最为便捷的方式。
心存傲气的少年人想要展露锋芒,又想与众不同,不入云骑,那便做那游于星海,畅意逍遥、行侠仗义的浪客。
这理由,想必父母应当能接受。
只要离开仙舟,届时海阔天空任鸟飞。
想到即将迎来的轻松美好的生活,少年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笔尖稍顿,正要继续向下规划,后背忽被人戳了戳。
“月昭!上课走神?这节课你站着听。”佳元略带怒意的声音自他右上方压下。
月昭:“……”
那什么,老师,你有一丢丢的吵,嗯,吵到我谋划跑路大计了。
少年沉默且听话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哪怕他曾经身居高位,而如今也只不过是学堂中一名普通的学子,得听老师的话……绝不是他怕被叫家长。
不过在站了几分钟后,月昭选择主动出击。因为——
又又又有人在悄咪咪地偷看他了。
还是有些引人瞩目了。
只想低调行事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想。
在月昭数次抢答且回答皆正确后,佳元面色稍霁,终是摆手:“……且坐下吧,专心听讲。”
3.
景元倏然睁开双眼,惊觉自己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那清明的眸中闪过疑惑与茫然。
学堂?他分明记得此前尚处于神策府之中。
目光下移,景元不动声色地垂眸打量着桌面搭着的这具身体的双手。小小的手掌,白白嫩嫩,但虎口与指腹处却隐约能看见其上覆着的些许薄茧。
怎么回事?
景元心中不解,但看着台上的老师,他将疑惑咽下,选择维持现状。
无论缘由为何,身处非常之境,静观其变方为上策,且容他再观察观察。
他微微侧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身侧,却在触及邻座那道身影时,骤然凝滞。
在与他仅隔着过道的位置上,金发少年低头执笔,不知在书本上写着什么。
昭昭……?
景元的呼吸瞬间停滞,神情也不禁恍惚起来。
是月昭吗?是的,不会错的。
明明对月昭的印象还停留在对方满身血迹、毫无声息地躺在面前——
青年紧闭双眼,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像极了童话里喝下毒药后沉睡的公主。只可惜那是假的童话,公主不是沉睡,而是永眠。
可是现在看见少年的瞬间,景元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年幼时的挚友。
是梦境?亦或者是岁阳作祟?还是说……某种连星神都不可言语的、不可思议的恩赐?
指尖在掌心悄然收紧,刺痛感真实,不似虚幻。
所以真的回到了过去?
景元不敢妄下定论,心中却在隐秘的期望着,期望着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未曾留意台上讲课的老师,其目光已然扫来。
发现自己看中的两位好学生今天先后跑神、不听讲,佳元脸色微沉。今日这是怎么了?看中两个好苗子公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课堂,莫不是觉得东西都学会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严厉:“景元!”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历史中的「三劫」为哪三劫?”
被念到名字的景元一抬头,随后对上老师犀利的目光。
景元:“……”
哦豁,都忘记还在上课了。
这种问题自然难不住他。
景元起身,飞快将答案说出:“「生劫」、「火劫」、「魔阴空劫」。”
回答非常正确,佳元面色却未缓和。目光在景元和月昭两个人之间流转,最终他沉声道:“坐下。下课,你与月昭两人来我办公室。”
本来都以为没事了,结果还是被事找上身的月昭抬头,目光茫然地望向台上的老师。
不是,佳元老师我又怎么你了?今日非要叫我家长过来是吗?
等等,这次好像是因为景元?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月昭扭头看向某只白毛,将人盯得头皮发麻才堪堪收回目光。
算了,没意义,他还是写提前毕业申请书吧,正好等会儿去办公室交给佳元老师。
下课铃声响起时,申请书也基本完毕。
月昭将纸对折后捏在手中,随后扭头看到站在桌侧边的景元,神情自然地开口询问:“走?”
少年落下最后一笔,景元也将整张纸的内容收入眼中。他与少年对视上,明明有千言万语,开口时却汇聚成一句——
“嗯好。”
他是记得挚友确实有申请提前毕业这件事,只是依稀感觉不该是这个点。
两人并肩穿过走廊时,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直至推开办公室的门。
正在整理书本的佳元扭头见是他们,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们,然后悠悠问道:“可知为何要叫你们来?”
景元上前半步,率先开口,语气诚恳:“学生知错。课堂之上分心他顾,实属不该,辜负了先生的教导。”他并未推诿,亦未过度辩解,只是坦然承认,并将姿态放得足够尊重。
月昭却未直接回应,而是上前一步,将手中对折的纸张递出:“请老师先过目。”
“这是何物?悔过书么……”
佳元接过,展开一看,话音戛然而止,随即音量陡然拔高,“提前毕业申请书?!”
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圆:“胡闹!你如今才多大年岁,便想着此事!”
景元几乎是不假思索,身形微动,悄然挡在了月昭斜前方。
“先生息怒。”
景元开口,声音平稳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比寻常学子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静,“月昭既敢呈递此申请,想必对自身课业已有把握。学宫规训,确有允准优异者提前结业之例。不若……先听听他的缘由?”
佳元扶了扶眼镜,目光在景元脸上停留片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这孩子有些不同。往日这孩子虽也聪慧稳重,但眼下这份从容……竟让他这做老师的都感到些许压力。
“规矩是规矩。”
佳元语气稍缓,却仍不赞同,“他年岁尚轻,学业未竟,心性未定。学业或可速成,心性却需磨砺。即便想早入云骑,也须待成年方可。”
身后的少年叹了口气,手掌落于他肩上,安抚地拍了拍,“还是我和老师谈吧,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