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兼职红娘》未堪的

90、新娘？

　　惭愧来讲，作为一个修士，除了脑中时时刻刻在推演的阵法与大道能记得清楚，他真不怎么记事。
　　与不记事随之而来的，就是轻易不记仇。
　　可一旦记起仇来，跟阵法似的，忘不掉。

　　和掌门师兄对话的默契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曲襄也记不清了。
　　两个人只用三言两语，一个眼神的交错，或是肢体上的一个小动作，便什么都知道了，不必多言。
　　这种交流方式就这样慢慢地成了惯性，惯性到大多数时候，别人对楚云端的话还没什么反应时，曲襄已经开始对楚云端的腹黑感到愤愤不平。
　　毕竟只有他总能敏锐地感觉到掌门师兄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真的动了气。

　　比如此时此刻，楚云端就是动了气。
　　遥夜一个修绝情道的金丹修士，怎么能从九幽庇护下的三山李家逃出来？还带回来如此重要的东西？
　　稍微拐个弯就知道，比他那徒弟只早几个月回山的楚云端绝对掺了一脚。

　　楚云端微微侧身，曲襄轻车熟路地掀开帘子，进了真正的洞府。
　　冷还是冷，就是有点热。
　　曲襄压着气想。

　　“不是还有两百多年么？”他声音比平时的更低哑。

　　楚云端从怀中抽出一块玉佩，在手中抛了抛，道：“上边的没动作，下边的就急了。”

　　曲襄懂了。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留了条线。”楚云端虚眯着眼，不知看着什么方向。
　　事实证明这洞府的确比往日还冷，掌门师兄说话时，竟起了薄薄一层水雾，罩着他的浅眸，隔着一层雾，迷蒙蒙看不分明。

　　洞府由心生，看来不只是动了气。
　　曲襄也气闷，道：“可以说吗？”

　　楚云端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那就是不能说了。

　　不知是不是十载没见的缘故，曲襄壮了胆子：“为什么？”
　　十年前他不知会就直接走时，也是这样，无端让曲襄生气。
　　虽然那时楚云端其实谁也没知会，对曲襄和其他人一视同仁。

　　他怂巴巴地在心底对着名叫楚云端的小人指指点点，愤愤然贴上了“不领情面”、“腹黑”、“固执”等标签。
　　尽管表面上气势弱弱的，问了这句就不敢问了。

　　“和你有关。”楚云端打破了两人间尴尬的沉寂。
　　某太清掌座表情虽淡淡的，但看他那周身的阴阳二气也知道，现在气得跟鹌鹑似的。
　　不是楚云端非要逗他，是某人实在不经逗。

　　曲襄很想问他为何会留下莫归识，为何果断地切开了二人所有联系，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同他对话。
　　但没出息的，一听到“和你有关”，他气就消了一半。
　　成吧，掌门师兄说什么是什么，掌门师兄指哪儿他打哪儿，掌门师兄的行动一定是合理的。
　　曲襄老老实实认了这个事实——他就是怵楚云端。

　　妈的可是和他有关他不是更有权知道吗？！
　　于是太清掌座面上一阵白一阵黑，川剧变脸都没他情绪来得快：“三山李家和我有关？”

　　楚云端微微侧头，他今天头发不像往日规规矩矩地束起，而是散乱地披在腰间，几缕发丝半掩住线条流畅的下颚，偏浅的眸子失了焦点。
　　他像是不知怎么开口，喉结滚动，半饷，才道：“三山李家和九幽有关。”

　　九幽派与曲襄的联系，那就大了去了。
　　从魔门少主迎亲到天断六弦到青竹山再到晋升元婴，楚云端这话实在太过模棱两可，跟故意敷衍曲襄似的。

　　难道是……“不能”说？
　　说了就会被注意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曲襄这才读懂掌门师兄的意思，正打算结束话题，就听见楚云端突然道：“你……还记得上次成金丹出游时么？”

　　“嗯。”曲襄应了一声。
　　当然记得，记得比过去的两百年还清楚，他这辈子最狼狈最难堪最社会性死亡的日子，也就那时候了。

　　“那……你还记得九幽少主娶亲一事吗？”楚云端顺着往下问。

　　一种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曲襄实在不愿再回想起那时的事，虽然严格来讲，当时披着一身什么都透的薄纱的是阴阳竹，但是……
　　阴阳竹同他是五感灵识相通的。

　　曲襄：“记得，怎么？”

　　“我……”楚云端像是挣扎了许久，“在三山李家看到的不只是邪法，还有当年的迎亲轿子，以及……成山的喜事用品，从气息上看，是当年留下的。”
　　他一口气吐出一串话，把曲襄说懵了。

　　……嗯？
　　曲襄向楚云端那侧歪了歪身子，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质疑。

　　楚云端再度颔首，给予肯定的答复。

　　青衣道人脑瓜子嗡嗡的，对魔门的布置感到了一丝茫然。
　　如果说三山李家的那些小动作是在“恶”的范畴，九幽派这番举动就纯属“混沌”了。

　　九幽把迎亲轿子放在三山李家。
　　还留下了一堆成亲的用品。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改成九幽把魔门宗卷放在李家都比它合理。

　　“你有什么想法吗？”曲襄脑中搜刮着对邪术的记载，试图找出与成亲相关的仪式。
　　这种沾点民间习俗的邪术多如牛毛，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然而曲襄这话一出口，洞府内的气压便低到了极点。
　　寒气从脚底蹿到天灵盖，他哆嗦了一下，把手放在脖颈处暖了暖，不敢动弹。

　　前一刻还只是动气，现在是真生气了。
　　曲襄嗅嗅空气中凛寒的杀气，默默把自家阴阳二气收了些，以免自个儿被波及到。

　　他倒是多虑了，楚云端杀气虽溢出了洞府，却一丝没落到他身上。

　　“没有。”楚云端从齿缝间露出两个字。

　　“都摆在那儿了。”他一甩手，把一枚玉珠抛给曲襄。

　　曲襄险险接住玉珠，探入神识，看到了当时的景象。

　　一间高曰三丈，极为广阔的仓库，入眼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物件，和整整齐齐叠放在一处的大红色轿子，颜色如百年前一般艳丽夺目，红得发紫，闪得曲襄没忍住闭上眼。
　　保养得真好。

　　他仔仔细细探查了这景象一番，越过寻常的彩礼、装饰，在画面的边缘瞥到了一叠红色的请柬。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

　　曲襄看向请柬，目光骤然呆滞。

　　楚掌门眼睁睁看着曲长老在原地，拿着玉珠子傻愣愣地呆立了一刻钟，无神地望着空气。
　　换任何一个人怕也是这个反应。

　　请柬上没有写上新郎官的名字，但新娘子的名字那是红纸黑字，用标准的正楷写得一清二楚——

　　曲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