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兼职红娘》未堪的

52、忘怜

　　鸟兽惊起，万花泪血。

　　谭暮死死抓着手中的信封，额头青筋暴起。
　　此处只有一个空信封，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默念《静心诀》。”楚云端站在她身后道。

　　“静你祖宗的心。”谭暮骂了一句，“我被耍了。”
　　她转怒为笑：“信是她的，但里面的东西被人带走了。”

　　“带去哪里？”楚云端道。
　　人在关乎自身的事面前，总是很难保持理性，这一点，他早就体会过了。

　　“花、闲、阁。”谭暮一字一顿。

　　“这么快？”
　　楚云端简单心算一番，从方真派到花闲阁，以他的遁速，也要至少一天半。

　　“他没想着破坏花闲阁，我在阁中分了自己的一缕神识……但也不清楚他的目的。另外，表面上此人是一天前离开的，之所以这么快……”
　　谭暮烦躁地搓了搓手中的碎屑：“一，他用了花闲阁的幻术，干扰我的判断，此人已经离去三天了；二，他利用了无数个小传送阵，不断传送，不计损耗才有现在的结果。”

　　楚云端没说什么，他总觉得这些特征有些不大对……很不对劲。
　　他照常选择了沉默。

　　“走，回去。”谭暮把信封收进了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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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怜灌下今夜的第三杯酒。
　　“曲道长，你一直听我说，不烦么？”

　　烦也得听啊。
　　况且姑娘你讲的听的也挺生动，你们家那些宅斗故事，一个赛一个的精彩，跟说相声似的，贫道怎么不爱听？
　　曲襄神识突然刺挠了一下。

　　这是神识提醒他，有着未知的危险。
　　自从做红娘升职后，他对于此方面的感知也越来越灵敏，这也许算天道带来的好处之一？

　　曲襄温和一笑：“李姑娘讲的，贫道亦深有同感，哪里会烦？敬你一杯。”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全部灌给了阴阳竹。

　　“道长好肚量！”李忘怜油然感叹，“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与道长同饮。”

　　“那就看缘法了。”曲襄掐指一算。
　　他主观意愿上是不想再见到李忘怜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修仙履历上多个青楼工作者的部分。
　　如果他能成元婴，那这件事传出去，他就一辈子脱不了这个标签；如果他不能……那他就要以男.伎的身份名垂千古了。

　　然而事实并不总是如人愿。
　　曲襄大致算了个结果，皱皱眉，又很快舒展，道：“曲某见姑娘今日形容憔悴，想是有些不快之事，不知姑娘可愿与曲某说说？”
　　他直觉突破的关键就在于此。

　　李忘怜眼神侧了侧，看向窗外的星空：“就是家里的那些事罢了，他们就这样。”

　　“活在这么大一个家族里，李姑娘也不容易。”曲襄面带怜意。

　　李忘怜呵了一声：“他们再逼，大不了我也走。偌大一个李家，还差我一个？”
　　“反正我也就一个小小引气修士，死了也算不得损失。”

　　“……也？”曲襄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李忘怜眼睛有些红，右手托腮，轻吸一口气，闷声道：“嗯。”
　　她往曲襄身边靠了靠，声音小小的：“曲道长，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别告诉别人，行么？只要您立下道心誓言。”

　　曲襄强忍住自己不后撤，规规矩矩地坐着道：“当然可以。”
　　道心誓言一旦立下，一有违反，道心破灭，心魔去体，天罚降临，神魂具散。
　　立道心誓言在修者间是常有之事，通常是为了防备出尔反尔之举。但曲襄这两个月遇到的不是缺乏常识的糯米道人，就是自家门派的修士，或者敌方修士、凡人等，根本没有立下道心誓言的机会。

　　立道心誓言的方法也简单，只要把誓言内容用灵识描述一遍，再向因果天道发誓即可。
　　曲襄立下誓言后，李忘怜才道：“曲道长是第一位愿意听我讲这些的人。”

　　那是因为我算出来你身上本就和我有因果掺和……其他先生都是花闲阁的人，没权没势的凡人，谁敢插手三山李家的事……曲襄无情腹诽。
　　“姑娘请讲吧，曲某已设下隔音法阵，除了你我，不会有人听到了。”他手法娴熟地快速施法，一道上等的隔音法阵便成了型。
　　不得不说，游历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把布下隔音法阵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李忘怜，李忘怜，这个名字其实最初并不是这样。”她翘起嘴角，抓着酒盏的手握得紧了些。
　　“娘给我起的名字是李忘年，修道之路漫长难熬，不要一直惦记着年岁才是，否则今后一闭关动辄十年百年，哪里受的住。”

　　曲襄点头。
　　桌上盛放的腊梅此刻红得滴了血。

　　“我勉强算是个有天赋的，修道速度也比寻常人快一些，李家也算重视我，呵。”李忘怜低下头，难耐地阖上眼。
　　回忆总是痛苦的，所以她不喜回忆。
　　然而痛苦永远存在，只要它仍埋在伤疤里，不曾被揭开，只是会隔一阵子就让你抓心挠肺地疼，疼得让你把这份痛苦刻入骨髓，越刻越深。

　　她今天来花闲阁算是自暴自弃了，不叫以前爱叫的先生们，也不进包房，就是在前阁乱逛，东看西看，找不着方向。
　　——像极了她家门口被她顾自扰乱队伍的蚂蚁。
　　直到登上二楼，在那个僻静的角落，见着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眉目间淡淡的哀伤，注视着阁主的人们。
　　既置身事外，又难以避免地陷入其中，那位道长仿佛就是如此。

　　也许是被那副容颜蛊惑，也许是心中的一下共振，也许是她真的糊涂了脑子。总之，她第一次叫一个陌生的先生同她喝了酒。
　　意外的愉快。

　　在修士前辈面前，她也意外地敞开了心扉。
　　大概以前的那些破事，给其他先生讲了也无甚用处吧。

　　“我有个哥哥，并非我亲娘所生，但因为他的亲娘早早地就走了，便认了我娘亲做妈。”

　　“这个家里，也就我哥真心待我，那些破事也大多是他替我处理，他在家里那段时间，我绝对不会受委屈。”李忘怜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她还是个幼童，十岁不到，但在李家总被保护得太好，不懂人心相斗，世事人情。
　　现在想来，那也是她问道之心最为坚定的时光。

　　“后来呢？”曲襄柔声问。
　　他的声音打断了李忘怜的回想。
　　这姑娘是个修士，若是再这么陷入极端的情绪，心魔生发只是迟早的事。

　　“后来，我就知道了李家的真相。”李忘怜神智明显清醒过来，心口绞痛。
　　只有如此生痛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的笑声干涩而充满嘲意：“我哥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为了做我的人丹罢了。”
　　“九幽邪术，三千李家，真真是天生一对。”

　　人丹。
　　以修士锻体后的肉皮为丹壳，修炼凝炼的灵气为丹心，在真正成熟之后，施以秘法，将活人投入一丈高的炼丹炉中，活生生地把他炼成丹药。
　　人丹食之，修士可进修为，补根骨，充灵力，治百病，万药莫如。

　　当然，对于曲襄这等仙门出身的修士来说，逆本性而为，罔顾人伦，堪称致命毒丹。
　　也只有一直如此行事的九幽敢练这等邪术而已。

　　“三山李家……竟然和九幽有勾搭。”曲襄凝重地望着李忘怜，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不确定。
　　无名的怒火烧得他气息都不大稳。

　　李忘怜斟一杯酒，苦笑：“也就曲道长是花闲阁的，九幽管不到，我才敢说。道长不信？”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花闲阁的……曲襄在心中道歉。
　　他颔首道：“花闲阁不会插手修真界的事，但李姑娘所说，曲某是信的，只是没想到九幽的手已经伸到了不周山附近的李家。”
　　“方真派不曾管？”

　　“不知道，也管不到。”李忘怜低沉地说。
　　不知道，李家不会允许任何人泄密，也只有她这种半游离于家族里外之人才有机会说一说。
　　管不到，方真派虽然与九幽对峙多年，但三山李家的本家仍在九幽门附近，看李忘怜的意思，这家人与九幽合作颇为深入，已经九幽变相的附属了。

　　李忘怜显然不想做九幽的人。
　　她成日混迹花闲阁这等风月之地，沉迷酒乐之事，麻痹中坚守着难得的清醒。

　　“……后来你哥哥呢？”

　　“他比我更清楚，也比我聪明。”李忘怜抿抿酒，脸红了些，“他拿灵兽的外丹修炼，在某个晚上偷偷地走了，后面家里人发现时，都气疯了。”
　　她向曲襄眨眨眼，晃晃手中酒杯：“我现在想起他们当时的表情就想笑。”

　　“……我哥走后，他们又给我找了个人丹，我不要就杀了，一个接一个，想方设法，不择手段。”李忘怜一口气干完一杯酒。

　　曲襄额前青筋凸起，压下丹府的火气，念了几遍《静心诀》，才道：“为何？”
　　炼制人丹的具体方法，比人们熟知的要残忍上千倍，曲襄十年间读的一本杂书，就用整整一本书来讲如何剥下人皮，处理灵脉，同时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中使其保持清醒。

　　“李家修道这么多年，能拿的出手的只有我这么一个独苗苗，你说他们疯不疯？为了得到九幽的认可，他们可以把大梁掀了。”

　　曲襄郑重地正身，端起双臂，道：“李姑娘也想走吧。”

　　“走不了了……他们在我识海中埋了一个法阵。”李忘怜指指自己的胸口，“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放任我来花闲阁。他们知道，我还会回去的。”
　　她喜欢看天，看星星，看飞鸟。
　　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喝酒。

　　苦，涩。

　　曲襄无法开口。

　　“……我哥走后，他们就给我改了名。”

　　“放弃无用的怜悯，这就是这个丑陋名字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