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剑起，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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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有些凉的水珠落在手背。
楚云端睁开眼，看到了曲襄眼上的水雾。
归问长老的眼眸是幽深的，运转功法时，眼底阴阳轮转，像深渊，像漩涡。
但若到动情处时，却会蒙上一层雾气，长长的眼睫搅和着水雾，眉间微蹙，眼角泛红。
楚云端的心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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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襄在找到意识的一瞬间松开了拽着楚云端衣袖的手。
他想把手放在唇边，但又怕那里烫得吓人，只能欲盖弥彰地把手放进宽大的袖袍之中。
只有触及到冰凉的袖袍边缘时，他才能找到一丁点真实感。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在幻境中一般，泡沫一样一触即碎。
也许只有寒冷与痛苦才能把他从幻境中拉出来。
但疯狂搅动在空气中的阴阳二气，与师兄凛冽的杀气都是真实的。
曲襄亲眼看见胸口的红线一点点纠缠到了自己的指尖，鲜红似血。
胸口突然一闷，曲襄低头，才发现楚云端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心口，双手小心翼翼地收回。
“曲襄之……”
曲襄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了。
掌门师兄平时刚正方直、一本正经，俨然一个宗门老干部，在这方面的杀伤力却是灭世级的强悍。
他张张口，却不知以什么开口。
叫师兄？在这种处境下未免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可他平日里也不会以其他方式称呼楚云端。
曲襄抬起手，想做什么，这才发现自己面上有一行泪痕。
他什么时候哭了？
“……师兄。”曲襄还是照旧如此称呼，只是气息不大均匀。
他记得楚云端几百年间，几乎都站在天梯的边缘，就差那临门一脚，却一直没找到那晋升天人的契机。
大燕都城……如果师兄从那时候起就看到了红线，也就是说……
是楚云端先动的心？
曲襄愣愣地看着垂下头的楚云端，不大敢相信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师兄……也太能瞒了吧？几百年来，他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也可能是他习惯了师兄的好，下意识地忽略了太多。
本以为是自己大逆不道，觊觎亲师兄，还断人家道途。
没想到几百年前人家就悟好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他这个师弟瞒得死死的，温水煮青蛙，眼睁睁看着红线越缠越紧。
“曲襄之……”楚云端吸了一口气，“你，刚才是不是想剪断红线？”
他语气有些急促，又像是想要破切得到答案，又像是破罐子破摔。
不，从莫归识穿破归问峰和太虚殿禁制，他抛下正在传道的弟子，径直冲向归问峰时，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不允许曲襄剪断红线。
不，不是不允许……至少也要和他说一声才行。
诶？
曲襄听着掌门师兄的语气，心情颇为复杂。
掌门师兄是因为怕他剪断红线，才提着莫归识杀过来的？
他憋着一口气，伸出手，托起楚云端的脸。
楚云端蓦然抬起头，看着还有点懵。
曲襄从未见过这样的楚云端。
他压制住气息的波动，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师兄……莫不是怕师弟剪断红线？”
楚云端移开目光，权当默认。
这让曲襄第一次感觉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全然没有意识到，只几个呼吸前，折腾得意识模糊神志不清的是哪位。
他又道：“师兄这道心不圆满，是要师弟如何补足啊？”
毕竟亲师兄弟，腹黑是一脉相承的。
楚云端咳了两声，不知如何接话。
曲襄乘胜追击：“红线在师弟手上，师兄可有什么想说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货真价实千载难逢版楚云端，他怎么可能错过逗一逗对方的机会。
“师兄是不是……”曲襄话还没说出口，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杀气，识趣地闭上嘴。
他乖巧地看着楚云端往后退了退，盘腿坐在石床上，低头半捂着脸，莫归识在手边蠢蠢欲动。
“……你是一直没察觉到吗？”楚云端问。
曲襄眉毛一跳。
他当然不知道，他要是早看见了，也不会躲师兄这十几年，更不会想尽办法剪断红线。
但他把曾经与楚云端的相处盘了一番，似乎又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不过那时他就是个纯木头，一厢情愿把那当成正常的师兄师弟相处模式，完全没往那个方向想。
等等。
他怎么会完全没往那个方向想？
——因为没看见红线。
他还疑神疑鬼地问了糯米道人，有没有看到过红线……
当时，刚刚好好，正正巧巧，掌门师兄的本命飞剑，莫归识，摆在他的识海。
如果当时红线刚好牵在与楚云端神识相连的莫归识上，而莫归识又在他识海之中，他和糯米道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曲襄扶额。
自己的思维原来被这红线牵着走了这么久，当红娘道人当久了，也做出惯性思维了。
只是他因红线看不见感情，因红线明见心性，楚云端又因红线戳破窗户纸……
真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师弟……不知。”曲襄苦笑。
师兄十几年没来见他，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知道曲襄看得见红线，却不见曲襄表明态度，便也当作曲襄不认这红线，一直不敢来见曲襄。
直到曲襄要剪断红线，才急了眼，直接冲到归问峰。
稀里糊涂的，把什么“断我道途”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师弟有个问题。”曲襄注意着楚云端的表情。
楚云端颔首：“你问。”
“百年前……师弟问师兄，镜花缘一洞府中有一女子画像，是为何，师兄说还不能说，如今可以说了吗？”
问出这句话，曲襄感到自己道心的缺口似乎自然消失了。
他脸皮本来就薄，感知到这一点后，又烧了起来。
楚云端喉间滚动，半饷，才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不是女子画像。”
“嗯？”曲襄没反应过来。
“不是女子画像。”
楚云端加重了“女子”二字，又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那……师兄你袖上的飞剑？”
楚云端看着曲襄的眼神里带上几分古怪。
“我师父为了给师叔赠礼，拿我道袍练手用的。”
淦。
曲襄头一次这么恨自己脸皮子薄。
只要稍微红一点儿，就明显得不得了，还是从脸上红到脖子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他不笨，自然听出了楚云端话里的意思。
“……好。”他勉强在情绪波动间吐出一个字。
内室中的阴阳二气与凛冽气息逐渐平息下来，柔和地交融在一起。
曲襄有过开天门登天梯的经验，对此刻楚云端的气息更是共感，看得更为清楚。
道心既然圆满，天梯将开。
天下第一剑，楚云端破了最后一道心障，终于踏出了那临门一脚，找到了天人的契机。
那日，天下之人皆能看到，一道天梯从天幕之上，落到归问峰上方。
知道的如苏玉英、遥夜一辈，只不过摇头叹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不知道的皆是一面带着憧憬望着那天梯，一面泛起疑惑，那归问峰长老不是已经成就天人了么？怎么还会再开天梯？
自古以来，可从未有过破例啊。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
曲襄站在天梯下，眼皮直跳，故作轻松地一摆拂尘，道：“师兄……我不会是要和你一同上去吧？”
他早已跟几位徒弟交代好了今后事情，如今没有后顾之忧，只有眼前这道障碍。
其实他踏上楚云端的天梯，根本不会受到阻碍，天梯是针对楚云端的，他不大会受影响。
问题在于……登上天梯的人，根据此方世界法则，是全天下之人都能看见的。
楚云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扫先前的窘态，道：“你也可以自己想其他办法。”
办法自然是没有的，不然天乐道人还布那百年的局做甚。
曲襄面无表情地想。
楚云端伸出手。
曲襄挣扎了不到一刻钟，交出了手。
走便走罢，也不差这点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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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生，天门启。
在短短十年内，天下之人见证了两位天人的诞生，二人皆是乾清派修士，正乃同门师兄弟，又结为道侣，共登天梯，实乃一段佳话。
见过此情此景的凡人修士们皆是难以忘怀，于是这传说中的景象，成了长辈们在未来十年乃至数百年中，说与晚辈们津津乐道的故事。
在那万年魔劫后，一青衣道人，持一拂尘，仙衣飘飘，面带清风，与一褐袍修士，携手推开天门。
那剑修一剑落下，将整个天空划作两半。
没人能忘记，当天空出现那道巨大的黑色缺口时，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
那一剑只落在了不周山上，把整座不周山劈成了两半，不周山中，九幽派全派陨落。
后来，不周山剑痕造就的那道深达千丈的长峡，天下人称作“斩天道”。
据修仙界年长的前辈说，是因当年那褐袍修士登上天门时，留下了两行诗。
剑起凌云斩天道，不破仙阙不回还。
作者有话说第128章 剑起，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