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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混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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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自破城,南诏一路攻城略地,占领西北两侧高地。
数万精兵卧龙盘踞,对大魏国土虎视眈眈。
寒风刺骨,青梧领着宋时薇穿过一片枯树林。冰冻的河对岸,星火连片的就是南诏军营。
“先说好,我只负责带你进去,之后你要找人或是干嘛别带上我。”青梧斜睨了眼宋时薇,极为理性道 。
“放心,绝不拖累。”宋时薇弯起笑眼,将兜里揣着的解毒方塞给青梧,“这就是你想要的,看看吧。”
“这么干脆,不会是乱写的方子吧?”青梧小心翼翼展开纸,神情抑制不住欣喜。
“童叟无欺。”
这可是宋时薇压心底的方子,这段时间钻研何先生留下的医书,对前世学过的医术记忆越来越清晰。
惊觉自己似乎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些罕见的药方和毒方时不时浮现她脑海。
这七星毒的解毒方就是她某天煎药时想起的。
“行,走吧,我现在就带你进去。”
青梧将方子收起,一改先前的事不关己,嘴上不住地交代,“一会你就假扮我的药童。我们这些从外头征召进来的大夫都在南面的营帐活动,切记不要跨入北面营帐,那是毒师的地盘,被抓了就等着试毒吧。”
宋时薇心里也紧张起来,这段时间她听闻不少南诏毒师用活人试毒的事件。
每一桩都血淋漓,令听者毛骨悚然。
那些试毒者无一例外都献祭给了虫蛊。
何为虫蛊,就是毒师手里养的最致命毒物,以虫蛊生万毒。
前世,宋时薇生活的地方不过汴京城小小一方天地,见过最多的也是后宅那些阴谋诡计,再者就是赵临渊对她的利用。
来到边境,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战争的残酷让她知晓平淡生活的不易。
等和外祖团聚,揭穿赵临渊的诡计,她打算找个乡野村庄隐居。运气好,说不定还是能找到真正相爱之人。
哪怕对方是山林村夫,只要一心一意爱她就够了。
这一世她不求荣华富贵,不愿再沾染权势,只求安稳。
“宋姑娘,这背篓就由你来背。”
青梧把肩上药童专属背篓递过去,神色开始严肃:“我们过河吧。”
冰冻的河水底下暗涌重重,每走一步都要异常小心,稍不注意踩到裂缝窟窿,人就直接掉下去。
心惊胆战过了河,宋时薇感觉自己的双脚快不是自己,索性寒冷麻痹了她脚踝上的疼痛,让她几乎没了知觉。
她拉紧身上的短袄,亦趋亦步紧跟青梧步伐。
走了约百来米,越接近火光处,空气越发沉凝,弥漫着肉眼不可见的森严。
“站住,做什么的,这么晚才回来!”
戴着黑色面具的守卫兵呵斥声,在门口拦住两人的步伐。
青梧用食指小心翼翼推开横在面前的剑,解释道:“小的乃地字营征召的大夫,这位是我的药童。此番出营是为了回家拿一味家传珍贵药材,给六殿下诊治旧疾。”
说着他递上了出入准许文书。
守卫兵目光锐利,上下打量青梧和宋时薇,拿着文书翻了翻,又抓过宋时薇背后的药篓看了眼,最后冷声道:“来人,把这两人抓起来。”
宋时薇懵了,青梧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这又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官大爷我真是大夫!不信你去和六殿下求证,这文书还是他亲自批的!”
青梧一张清秀俊脸都喊红了,但这群南诏兵们压根不理会,把两人蛮横地压到一个帐篷里。
宋时薇被甩到地板上,疼得快眼冒金星,这南诏人果然野蛮。
“还不快跪好。”
上首处传来一道男声。
宋时薇缓过神才惊觉周遭跪着十几个人。
坐在正前方的是一个长相阴柔,肤色白如纸的男子。穿着藏青色交领长袍,大篇幅飞鸟图案皆用银线织绣,袖口和领口缀满银片。
抬手间宽大的袖子下滑,露出满臂黑色刺青,腕处银铃作响,一条黑色巨蟒正缠绕着他的肩膀缓缓蠕动。
饶是宋时薇再怎么喜爱动物,看到那么大只黑蛇在身上爬来爬去,也还是心头一紧。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不冬眠的蛇。
“诸位都是大魏有名的名医圣手,竟没有人能治好失鳞症吗?”男子再次开口,声音冰冷得比外头的风雪还冻人。
“六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们,我们都是医人的大夫,再不济救救普通家禽还好,这......”
说话的是跪在最前面,头发黑白掺杂的老大夫面容萧瑟,宽大的衣袍掩盖不住他削瘦的身躯。
“什么是失鳞症?”宋时薇埋着脑袋,用气声询问身旁的青梧。
“你看那蛇尾巴。”
宋时薇将眼神悄摸往黑蟒尾巴瞥,只见尾巴上光秃秃,鳞片都掉光。
原本凶猛威武的巨蟒瞬间变成一条可怜巴巴的秃蛇。
听说过治秃头的,没听说过治秃尾的。
再者,术业有专攻,何况给一条毒蛇治病,这个六殿下分明是找茬。
“这么说没人愿意治吗?”
鹿枭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下来,脚踝上的银铃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催命的符咒萦绕耳边。
“既如此,那就拖出去全杀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轻而易举决定了十几条生命。
营帐大开,从外走进来两个将近两米高,长相崎岖丑陋的,满头辫子的药人。
这些药人都是自幼养成,用毒草洗练才长成这样,力大无凶,在战场上是一大杀器。
这时其中一个药人朝宋时薇方向走过来,随手拎起跪在外边的青梧。
宋时薇吓得脸都白了,脑子里都是怎么办。
“六殿下,杀了我就没人给你治旧疾了!”青梧被领子勒得脸涨红,一头白发风中凌乱。
“那又如何,我心爱的黑宝都秃成这样,就算治好旧疾我也不快乐。”鹿枭拂着肩上的大蛇,喃喃道。
就在药人要拖着青梧往外走时,一只手颤颤巍巍举起。
“六殿下,我能治好大蛇的失鳞症。”
鹿枭侧头望过去,就见角落里一个身量不高,细皮嫩肉的小子哆嗦地和他对视。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治。”鹿枭牵起兴味的笑,旋身走到宋时薇前方。
“你先放了他。”宋时薇强装镇定提出要求。
鹿枭意味不明嗤笑声,朝药人挥了挥手。
啪的一声,青梧如摊死肉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的脊椎骨,连忙来到宋时薇身边,拽她的衣服想阻拦她。
给黑蛇治病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就是条毒蛇,万一中途被咬一口,小命可就没了。
宋时薇明白青梧的意思,暗中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过话说回来......”鹿枭顿了顿,目光扫荡着宋时薇的脸,语气危险,“怎么之前没见到过你?”
“回六殿下,她是小人的药童,这次专程带来协助小的。”青梧冒着冷汗,语速极快解释。
“是吗?”鹿枭目光沉沉盯着宋时薇片刻,继而才道:“那好,治好黑宝的失鳞症,我就放过你们。”
宋时薇内心松了口气。
其他的大夫都被带下去,营帐内只剩青梧和宋时薇。
此时大黑蛇被放在桌上,身体盘成三层圈,蛇头直立,警惕地盯着面前二人。
宋时薇想起昨日在夙淮那见到的小青蛇,更加觉得小青蛇是多么可爱。
“治吧。”鹿枭慢悠悠地耍着手里的银铃,俨然看好戏的样子。
宋时薇深吸一口气,从小布兜里摸出两根皇竹草放在蛇蛇面前。
“你这......”青梧不解,第一次听说皇竹草也能治病。
“给它吃的,先哄它。”宋时薇轻咳声,昨天捡了不少皇竹草放小布兜,原想着能随时给小青蛇投喂,却不想在这用到了。
不冬眠的蛇,想来喜好应该差不多吧。
青梧想说蛇不都吃肉的,却不想这黑蛇垂下脑袋嗅了嗅,竟真的吐出蛇信子将皇竹草卷入蛇口。
两个皇竹草还不够塞牙缝,大黑蛇扬起脑袋,朝宋时薇吸溜了一下蛇信子,仿佛在说:继续,不要停。
宋时薇心想不冬眠的蛇果然食草,于是将布兜里的皇竹草全上奉给蛇蛇大人。
黑蛇吃得舒坦了,眯着眼,整条蛇躺在桌上,由着宋时薇给它看尾巴。
鹿枭看在眼里,脸色变得不大美丽,这贪吃蛇,真是给吃的就跟人跑。
十几味药草捣在一起弄着泥状,糊在蛇尾巴上。
青梧看着宋时薇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这行不行啊。
他看着药方分明是治秃头的。
可看宋时薇淡定的动作,他又觉得可以了。
最后再缠上纱布,大功告成,宋时薇转头对鹿枭道:“三日后,黑宝必长出鳞片。”
鹿枭看着蛇尾上的纱布,拧了下眉,语气很不好:“真的假的,不要框我。”
“童叟无欺。”
宋时薇扬了扬下巴,表面自信,实在心里没底。
她也不确定生发膏能不能把鳞片生出来,但能拖延一点时间算一点,她想着明日汴京城派的节度使就要来了,大魏和南诏焦灼的战局说不定会有转机。
“那就等三日后再决定要不要杀你们,来人,押入地牢,好生看着 。”
鹿枭一声令下,上来两个侍卫就将宋时薇和青梧强行拖走。
等营帐里只剩鹿枭一人,他捧起黑蛇的尾巴,伤心地捂胸:“怎会包扎得这么丑,黑宝,你现在真的是条丑蛇了......”
这时来了个侍卫送上吃食。
鹿枭看着那些寡淡的食物,面上更悲切,问道:“我三叔呢,至今还没回营地吗,我想念他做的麻辣虾了。”
“三王爷行踪一向不定,指不定今晚就回来了,毕竟明日要见大魏的节度使。”
鹿枭闻言这才好受点。
地牢里,青梧靠在墙上,痛心疾首道:“这下完了,我宅子里还有许多独珍药方没整理,原想着编撰一本世间绝无仅有的药方大全 ,谁想要命丧于此。”
“不一定会死,也许黑蛇能长出鳞片。再不济,等明日节度使来了,战争就停了 。”宋时薇抱着双膝,闷声道。
“你觉得可能吗,南诏这次可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说停战就停战。”
话刚落音,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痛呼惨叫声。
“听到了吗,这是南诏人在对魏军俘虏进行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