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书店》迟椿

5、关系

　　上辈子云弭最喜欢的就是体育课，他可以肆意地打球，下场时顺手捎过水，瘫在地上休息。借着喝水的功夫，偷看树荫下的陆清忱。

　　彼时，陆清忱的心思全在自己写的单词卡上，陆清忱心静，从不受外界的干扰。
　　他的唇没有停下过，眼里只有背书，偶时垂头累了，便抬眸活动脖颈，这时他的目光才会移开单词卡眺望远处。

　　每到这时候，云弭总会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照例女生八百男生一千米热身，云弭跑在最尾巴。
　　彭语浩和程鸿在跑步这方面略胜云弭一筹，尽管老师说了按照队形跑，他们却固执地加快速度，跑过班级里的女生，路过蒋莹莹身旁，程鸿总是嘴欠，说蒋莹莹是乌龟。

　　蒋莹莹喘着气，支棱着踹了他一脚，手搭在程鸿的肩膀上，强行拉着他休息，在这时，程鸿和彭语浩对视一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拉着蒋莹莹左右胳膊狂奔，蒋莹莹简直要昏头。

　　彭语浩他们跑得快，云弭慢慢悠悠的，也没心思去看前面一大截的情况。
　　他累得气喘吁吁，总觉得虽然重生了，但身体还是二十八岁的身体，跑了一圈头晕目眩。

　　他忍着恶心，不去看地上的胶，怕自己直接晕过去，那也太丢人了。
　　云弭眼睛一刻都闲不下来，看了看围在槐树下的瓷砖，从前跑完步，很多女生累了又不好意思像他们一样大张着身子躺地上，会互相扶着朋友一起坐在那儿，槐树很大，临江七中建立起它就在那，几十年来屹立不倒。
　　威风得很。

　　视线朦胧，他似乎出现了幻觉，冷不丁想起上一世他常在体育课偷看陆清忱，而陆清忱就坐下槐树下的场景。

　　那时哪里知道陆清忱会喜欢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向前进一步。

　　“哎哟。”

　　云弭额头撞上单薄的脊背，鼻尖疼得泛红，忍不住懊恼。
　　他自知理亏，毕竟是他先没看路，但这会儿撞疼了，又不想道歉，硬邦邦地说：“不好意...”

　　直到那人转过身，云弭眸底一亮，“不好意思”四字吞进肚里，咬着上唇，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陆清忱，你撞得我好疼。”

　　陆清忱皱了下眉，“是你撞上来的。”

　　云弭耍赖地辩驳：“是你跑太慢了，我的速度不可能撞到你的。”

　　陆清忱好笑地看着他，云弭的眼角泛起泪花，像是要哭了，他才有些局促：“真要哭了？”

　　云弭不是因为疼哭的。
　　他刚才想到上辈子的陆清忱，心底懊悔高三那年的决定，一个回答毁了一生。

　　好似灵魂抽离躯体，又被主人找到。

　　找到他的人是陆清忱。

　　“没。”
　　云弭闷闷不乐地捂着鼻子：“陆清忱，你跑的真慢。”

　　陆清忱嗯了声，“流鼻血了？”
　　云弭指节翘起，捂了半边，悄悄给陆清忱看：“我不知道，你帮我看看...真流鼻血了？要是流鼻血你要对我负责。”

　　陆清忱低头认真看：“没流，不用负责。”

　　云弭有些可惜，道了句“好吧”，跟着陆清忱一起慢跑。
　　思绪收回来，他又变得俏皮：“陆清忱，你刚才是不是在等我？”

　　他可忘不了，上一世运动会陆清忱报了三千名，超过隔壁班的体育生，拿了第一名。

　　陆清忱没道话，步伐加快了不少，云弭揪着脸，心想陆清忱心海底针，说一句是怎么了，又没掉块肉。

　　“陆清忱...你等等我。”
　　云弭加速追上，扒着他的手不放，硬拉着陆清忱步调跟着慢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千米，云弭和陆清忱自然成了最后一名。

　　最后几步，云弭事先松开手，加快了几步跑到，转过身喘着气，得意洋洋地说：“我是第一名。”

　　体育老师屈指敲了下云弭的头，乐呵呵道：“你是倒数第二，什么第一！”

　　云弭嗷了声，捂着头：“我和陆清忱比赛呢，我赢了，我就是第一名。”
　　陆清忱喘了几声气，没有反驳他。

　　王扬哼笑：“那是人家让着你，陆清忱平常都跑第一个，被你拉下水第一回跑倒一！”

　　云弭：“说明我们关系好。”
　　王扬：“得了，俩好兄弟手拉手去器材室拿二十个篮球去，今天教篮球。”

　　云弭喜滋滋地“哎”了声，陆清忱刚休息一会，就被他拉着胳膊走了。
　　器材室在主席台后面，云弭悄声对陆清忱说：“我等会教你篮球吧？”

　　陆清忱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我不喜欢打篮球。”
　　云弭：“你喜欢什么？”

　　陆清忱动了动唇，还没说出口，云弭欠兮兮地说：“哦，你喜欢我。”

　　“……”

　　云弭也没想要他的回复，自顾自道：“刚才王老师说话你听见了没，他让我们手拉手。”

　　陆清忱刚才就站在他们旁边，王扬嗓门大，他不可能听不清。

　　明知云弭在逗弄他，陆清忱还是开了口：“手有汗。”

　　云弭顺口答：“汗在哪？”

　　这回陆清忱是真不说话了。

　　到了器材室，云弭把校卡给了管理的老师，在表上写了名字，勾了篮球，写了个‘20’。

　　管理老师瞧他的字：“同学，你这字得练练。”

　　云弭也没不高兴，笑眯眯地说：“以后就练了。”

　　他后来的确练了，拿着陆清忱的笔记本，描陆清忱的字，一张又一张，全部裱起来，藏在床下。

　　陆清忱趁他聊天的功夫拿了个筐，数了二十个篮球走。
　　云弭随手一捏，“陆清忱，你拿的太软了。”

　　云弭拉着一边筐，连筐带人一起拉回去重选，一个个捏过去，选到了称手的就递给陆清忱：“你看，这种的才好打。”
　　陆清忱：“我刚才没看。”

　　云弭也没想真责怪陆清忱，他巴不得多和陆清忱私下接触多一点，压着即将翘起的唇角：“陆清忱，你真笨。”

　　年段第一被年段倒数说笨还是头一回，挺新鲜。

　　陆清忱嗯了声：“我只在学习上聪明。”
　　云弭左右不骚一句不舒服，话顺嘴就来：“好巧，我只在喜欢你上聪明。”

　　陆清忱：“…老师在等。”
　　云弭：“让他等等。”

　　陆清忱无奈地叹气：“云弭，我不明白。”
　　云弭又捡了两个球放筐里，闻言问道：“不明白什么？”

　　陆清忱说：“你今天做的一切，我都不明白。”

　　云弭笑了。
　　他长得很稚嫩，丝毫不像高中生，若不是身高一米八，放在初中生里也不奇怪，但惹眼。

　　初中如果有这么好看的男生，抽屉里大约只剩下情书。

　　高中的云弭也常收到情书，在他高一年级时，后来烦了，又不好意思拒绝人，只说自己现在不喜欢女生，当时他也没多喜欢陆清忱，只是多注意了几次。
　　而那句不喜欢女生也只是没有喜欢的女生，可还是被人误解了，他被云尹蔚一顿好打，自此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和云尹蔚汇报。

　　器材室的灯光暗，窗户紧封透不进一丝光亮。

　　云弭抬头，透过瞳孔，看清陆清忱眸里的倒影。

　　云弭抬起手，啄了下自己的手背，直白道：“我想和你是这种关系，现在明白了吗？”

　　陆清忱呼吸一窒。
　　他许久没道话，直到王扬等不及，叫了彭语浩来寻：“云子，你俩站那不动干嘛呢，演偶像剧？”

　　云弭缓过神，掂了几个球放筐里，到二十个，他收了手：“浩子来提。”
　　彭语浩扬眉，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你手断了？”

　　云弭面不改色：“嗯，手疼。”
　　彭语浩：“那等会还打篮球不？”

　　云弭忽悠他：“过会就不疼了。”

　　彭语浩信以为真，望向学霸，发现陆清忱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迟疑地在陆清忱脸前挥挥手：“学霸，活过来。”

　　陆清忱：“……”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彭语浩嘿笑：“学霸，咱俩一起提吧。”
　　陆清忱平静道：“他呢？”

　　彭语浩明了陆清忱口中的‘他’是谁，胡诌道：“他手断了，接手去了。”

　　这话陆清忱一听就知道是开玩笑，没再提，跟着彭语浩一块出了器材室。
　　彭语浩偷看他，心里嘀咕，这也太平静了，一看就是不在意。

　　他兄弟这是要掰弯直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