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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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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晚都没睡好,林亦玟总反反复复地想起十六七岁时的零星片段。
白天又是按耐不住的困意,再这样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傻。
她自小受了刺激容易嗜睡,原因不明。
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很小的时候。
父母吵架总把她一个人关房间里。
她怕,又不敢说,只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听外面的动静。
迷迷糊糊地睡着几次。
醒来家里又恢复了往常安定的模样。
幼时的林亦玟潜意识里就认为,有事睡觉就好了。
好像只要睡一觉,多大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后来慢慢长大,家里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带她去看过几次医生。
可惜查不出什么病兆。
只说是需要控制情绪,成年后会慢慢恢复正常。
林亦玟也确实很久没再犯这嗜睡的毛病了。
她毕业后在伦敦金融圈找了份工作,行业风气激进得很。
压力最大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躲在卫生间里放声大哭。
但是都没再不可控制地一睡不醒。
可自从回临安听到GKD的消息后,林亦玟就不止一次玩着玩着手机就倒在了沙发上。
而后当天晚上睁眼到天亮。
江一铖有毒。
周六一早,老同学周斯奇又群发了一通温馨提示,生怕大伙儿忘了他的大婚之日。
林亦玟本想直接问周斯奇,这次婚礼的请柬是不是也会发到那个人手上。
他会不会出席。
她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林亦玟思绪再三,还是先跑了趟金饰店。
她给自己选了一枚假婚戒,希望日后这东西能保佑自己有个健康的睡眠。
也不知道有什么关联。
她没买太贵,找了一个基础款,像模像样地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马上三月份了,就当是送给自己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吧。
——Marry myself
从现在开始。
出门在外就是“已婚人士”了。
假的也要当真,没准还能挡点烂桃花。
林亦玟回到家里,盯着手上的金属环发呆。
还真别说,这小玩意儿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面试那天有它就好了。
什么没戒指?不在戴着吗!
总不至于落荒而逃。
不知道今晚那个人会不会出现。
婚礼请柬上的入场时间是下午五点。
国际大酒店在临安是最高一级的档次,占地面积不小,常常同时举办几场典礼。
为了错开车流高峰期,林亦玟提前一小时就到了会场。
等她来到三楼的婚宴大厅时,周斯奇还在朱红色的双开大门旁忙着指挥迎宾的布局。
林亦玟悄声上前,在他身后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恭喜我们的周新郎。”
随后笑嘻嘻地在接待处放下一个大红包。
周斯奇毫不惊讶。
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估计是婚礼前期的准备太耗神,也或许昨晚忙了个通宵。“这么早,来来来,老同学,帮点忙吧,我都老眼昏花了。”
“打起精神来啊周斯奇,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林亦玟环顾了一圈,没见到目标,她低声问道:“小新娘呢?”
周斯奇埋头回着信息,正想着要怎么白嫖眼前的劳动力,随口答道:“在后台补妆呢。”
抬眼的瞬间,周斯奇似乎发现了老同学手上的光亮。
他一惊,带着点紧张做错事的腔调嚷嚷道:“林亦玟,你你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速战速决了?”
林亦玟看着他紧盯着自己的左手,索性直接大方亮出来,故作长叹:“这不是怕那天你听进了我妈讲的话吗,老一辈很多观念讲不通。从现在开始,我已婚,不要来叨扰姐。”
周斯奇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所有所思点点头,随后贼兮兮地笑道:“呀,林同学,你是不是怕今天来参加我的喜宴会遇到谁?我见你一直没问,还以为没事儿了呢。谁呢,是谁呢,那人叫什么名儿来着?”
林亦玟无所谓地加入搬运地上气球箱子的队伍,和他隔着一定距离,扯着嗓子答:“已婚妇女,还怕遇到谁。”
“我和小薇冥思苦想,今晚特意给你安排的好位置,你这人设立的,可别后悔啊。”周斯奇啧啧地叹道。
林亦玟收起心虚:“不后悔,感恩戴德。”
还差一刻钟到五点,新郎新娘已经准备好在门口迎宾了。
林亦玟帮着整理好最后的一些气球花束后就先进了会场。
还没什么人到场。
环境里尽是高级喜庆的音乐,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配合着粉色系的灯光,空气中四处洋溢着定义中的幸福味道。
林亦玟上一次参加婚礼还是高考前夕被家里拉着去“沾喜气”。
那时,国外院校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其实参不参加那场考试对她而言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少女总想让那仓促的青春有一个适宜的结尾,所以还是很入戏地复习着。
印象里那场婚礼是一次商业联姻。
新郎新娘开不开心不知道,但父辈肯定是高兴的,给整个仪式投了不少钱,把婚礼会场布置得富丽堂皇。
新郎方是林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林亦玟扮演着乖巧的女儿陪同在父母左右,百无聊赖地坐在真皮椅子上东张西望。
硕大的水晶灯光彩夺目,映得十八岁的她眼花缭乱。
在充斥着甜蜜香薰的环境里,林亦玟无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坐在会场右侧席位上的江一铖。
那瞬间,她脑海里响起了五月天的一句歌词:
「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少年少见地穿起笔挺的西服,正和身边的长辈谦虚致意。
那一天的宴席里,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
如同十七岁后的每一日,是生活在同片天空下的陌生人。
现在再回想起来,婚礼的整个画面像一场梦。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周斯奇小夫妻俩确实用心。
他们在婚礼会场给每一位来宾都制作了专属铭牌,八个人一个圆桌。
林亦玟跟着会场指示图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刚刚落座,她紧盯着左侧桌面上的铭牌。
「江一铖」
座位右边,「方舟羽」。
......
其余几位好像也都是理科班的同学,虽然不同班,但名字多少都还有印象,好像有一位还在朋友圈见到过婚纱照。
周斯奇是真的尽力了。
林亦玟起身看了眼隔壁桌的名字,这一片看下来应该都是高中校友圈。
她想看看哪桌有熟脸,趁着大家没入席把自己的位置换一换。
还没走几桌,她就被一声直爽的招呼给吓到:
“林亦玟?林亦玟!真的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大概是心虚,桌面上「江一铖」的铭牌也被她顺手给带到了地上。
林亦玟正转头想看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是谁,竟与这优雅的氛围格格不入。
还没回过头,声音的主人就伴随着一阵加急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身边,“你不记得我啦,我是18班的姜欣悦啊,我们以前还一起夜跑呢。”
林亦玟尴尬地把写着那人名字的金属立牌捡起来。
随后看了眼面前身穿职业套裙的女子,对上了朋友圈里的人物,她客套地笑着:“怎么会不记得呢,姜大律师,近来可好啊。”
高中时期的林亦玟并没什么太深交的朋友。
和同层的女同学也都只是混了个脸熟,顺路的时候就一起去食堂吃个饭,但不会和哪位小姐妹锁死。
大多数时间她习惯于独来独往。
姜欣悦算是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一位。
这姑娘性格大大咧咧的,和文科班多数总有些小心思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林亦玟也喜欢这样爽朗的性格,和自己青春期无病呻吟的烦闷不同,她是真羡慕姜欣悦的没心没肺。
重要的是,这个女孩能坚持夜跑。
高三一整年林亦玟都跟着姜欣悦在晚自习后去操场跑步锻炼,自己长年亚健康的水平自然是比不过,整体速度也要慢很多。
好在有个人监督,再累也坚持到了高考结束,不至于被那点压力打垮,偶发的嗜睡症也没再犯过。
姜欣悦大学念的法律,和她父亲一脉相承,毕业后回临安入职了一家在全国排名都较为顶尖的律所。
这么些年,她的朋友圈动态除了抱怨当事人太难搞就只剩相亲纪事了。
这姑娘长相可人,事业在家里的扶持下也持续攀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着急地想把自己给嫁出去。
姜欣悦把包随意找了个位置放下,才注意到这座位早有安排。
她盯了盯林亦玟的位置两旁,憋着笑:“周斯奇这是要搞事情啊,林大美女,这不都是你高中时期的绯闻男友吗?”
林亦玟想着自己的戒指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朝姜欣悦晃了晃,一脸无所畏惧:“周斯奇可能以为我单身,你位置在哪儿,我们换一下?”
姜欣悦吃惊地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儿?也没见你和大家说一声,朋友圈都销声匿迹多少年了。”她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林亦玟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意犹未尽地碰了碰:“是哪位大老板把我们林同学给收了,今天怎么没见带过来?”
“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平时不着家。”
林亦玟开始胡扯。
姜欣悦贱贱一笑,瞟了一眼她的座位两侧:“不怕你出轨?这种有青春期心动人物的局可危险着呢。”
林亦玟拿着自己的铭牌,说着要起身,“都说了和你换个位置,江一铖现在可是年轻有为哦,访谈投资都没完没了的,你好好把握。”
“是了是了,临安有谁不知道汉科的江总是黄金单身男,说媒的都踏破门槛了,我们老大的女儿都一直托人要联系方式。”
姜欣悦热情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下,摁着让她在这里坐着就行,“但还是别了,我可没林同学这么受欢迎,我一个人在这儿可应付不了一群大老爷们。”
姜欣悦视察般又在周围几桌瞟了一圈,终于还是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但是吧,这一桌确实比较香。”
林亦玟:“......”
姜欣悦顿了一下,走过去,把放在对面的一个人名不满地提溜了起来:“怎么二婚的也混进来了。”
林亦玟:“二婚?好像不久前才见过他发的婚纱照。”
“离了,离婚官司还是来我们律所咨询的。”姜欣悦随即把手上的二婚铭牌和自己原先的位置互换,笑着和她打趣道:“我搬过来和林大美女一起享受帅哥。”
林亦玟看了看依旧放在左侧的那个名字,犹豫了一下,提议:“要不,我和二婚的换吧,给你多点选择。”
姜欣悦连忙制止:“别别,我们办公室都知道那个案子,渣男,滚。”
眼看自己的小想法没得逞,林亦玟轻叹了口气,“同学一场,你小点声儿,待会人到了。”
又像是庆幸。
不是她不想换,只是没来得及。
姜欣悦看着林亦玟左右两边的空位,寻思了一会儿:“你现在还和两位草哥有联系吗?”
林亦玟浅浅一笑,当初这两个名字常年被挂在二中贴吧校草高分榜上,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看到那些青春的印记。
她文不对题地回道:“我当初可是力挺方舟羽的。”
姜欣悦撇嘴:“哪有,明明是我们班江一铖更帅好吗,唱歌好成绩好,还是音乐社社长。高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更喜欢江一铖的,结果最后竟然和方舟羽成了校园CP。”
林亦玟笑,有些遗憾地低着头。
“那不好意思了,是姜律师感觉错了。人方舟羽不就是混了个副社长吗,怎么感觉处处低人一等似的。”
方舟羽是9班的学生,高一上学期就加入了音乐社器乐部。
长得高,篮球打得好,穿衣风格比较潮,是经常会哈哈大笑的阳光大男孩。
而江一铖是高一下学期才加入的音乐社。
他温柔又阴郁的气质,好听的嗓音和好成绩的加持,很快在声乐部俘获了一群少女的芳心,高二正式升任音乐社社长。
自此,校园八卦里,这两位音乐社校草开始互看不顺眼。
当然,还有别的前提。
方舟羽和林亦玟是发小,两个人在幼儿园时期就建立了革命友情,后来小学期间方家搬离了旧城区他们才断了联系。
方舟羽比林亦玟大几个月,但是小妮子从小胆子大,孩子王一样照顾着他。
私下里方舟羽一直尊称一声“玟姐”。
这些过往其他同学并不知情。
小时候的方舟羽造了很多孽,林亦玟给他打了不少补丁,手里握着许多的把柄。
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从高一入学开始方舟羽就好吃好喝地供着林亦玟,希望她能给点薄面守口如瓶。
结果因为走得太近,刚入学两个人就传出了绯闻。
姜欣悦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自己最近碰到的奇葩当事人和难搞的法官,婚礼现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不少人。
其实林亦玟随时可以换位置,或者把他的铭牌换走。
但是她没再乱动,好像是在赌那个人绝对不会出现。
或许内心深处又希望能再见到他。
写字楼里的匆忙一遇不该是最后的结尾。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承认的。
反正已婚的谎已经说出去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亦玟清楚,她没必要对自己说谎。
并不是对年少时有过好感的那个人念念不忘,也不是非得喜欢他。
只是个心结。
伤口早就结了痂,却又忍不住来来回回地挠出血。
她就是介意,这么多年了,那条微博截图依然躺在云端的文件夹里。
「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是真的厌烦。」
没有指名道姓。
但确实是对自己说的。
青春期的一个稚嫩小疤痕,就这样被她反反复复紧盯着,时不时还拽一下,导致感染面积越来越大,伤口越扯越深。
现在依旧未能痊愈。
其实满打满算,他和她的相处时间也只有短短一年。
一年而已,春夏秋冬一个轮回,就过去了。
就是少女心事被冷漠拒绝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过不去。
见到他的那瞬间,她好像还是想极力证明,自己不是被抛下的那个人。
所以才会把“已婚”的谎脱口而出。
当初被他讨厌的女孩也是有人爱的,是这个意思吗?
那确实是有些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