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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允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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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衍怔怔看着顾惟深不见底的双眼,蓦地心头一跳,但还没等他回过神,顾惟已经松开了手。
宋衍状似无意的收回手,假装淡定转过头,抿唇不再言语。
这一路马车里十分安静。
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回到宋府时已经很晚了。
彩裳看到宋衍和顾惟总算回了,连忙让人把饭菜热了送上来。
宋衍低头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总觉得顾惟今日有些不同,但是再看顾惟,还是和之前一般冷漠淡然,仿佛那一瞬间几乎被看穿的不安,只是他的错觉。
罢了,还是不要多想了。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才让自己过于敏-感了。
宋衍上午和钟慧兰斗智斗勇,下午又赶鸭子上架英雄救美,这会儿累的只想躺下休息……结果一躺下就弹了起来!
背部被打的地方一直隐隐作疼,但白天忙着别的事没有时间在意,这会儿一不注意,顿时疼的他脸色泛白。
宋衍小心翼翼再次躺下。
虽然床-上已经铺了厚厚的被褥,却还是硌的慌,宋衍开始怀念现代的席梦思、乳胶床垫……
他换了个姿势试图侧着睡,但时间长了还是不舒服,不是左边胳膊麻,就是右边胳膊麻,背部的伤也拉扯着,夜深人静之时感触更加分明,明明已经昏昏欲睡,却一夜都辗转反侧。
不愧是亲妈打儿子,下手真是狠啊!宋衍幽幽叹了口气。
黑暗中,顾惟睁开眼睛。
身旁之人已经翻来覆去一夜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逾越分毫,就连忍着疼痛之时,声音也是隐忍的……这是怕扰了自己吗?
顾惟眼底浮现一丝复杂之色。
这伤,到底是因为自己。
宋衍的右胳膊又麻了,他慢吞吞的挪动着,正打算换个方向睡,却不想刚刚转过身,便对上了顾惟幽暗的双眼,陡然一惊之下,困意都消散了。
夜色中顾惟眼神不明,缓缓开口:“起来,我替你上药。”
宋衍震惊的看着顾惟,还没等他思索顾惟哪根筋出了问题……
下一刻,又听顾惟嗓音清冷:“你吵到我睡觉了。”
宋衍:原来如此。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吵到顾惟了呢。
不过……
宋衍有些疑惑的道:“你哪来的药?”
顾惟淡淡开口:“席大夫给的。”
宋衍略微思索片刻,他本打算明天一早再找大夫,如果顾惟这里刚好有药,自己也不必硬撑着,他们也算队友了不是?
宋衍从善如流,弯起眼眸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他背对顾惟坐了起来,抬手将长发撂到身前,将肩背露了出来。
顾惟视线落在男人的背上。
衣衫滑落在臂弯之处。
匀称挺拔的背脊出现在他眼前,蝴蝶骨被包裹在白皙肌肤之下,勾勒出流畅优美的弧度,只是此刻背上一道青紫痕迹,破坏了原本的完美无暇,却又……平添了一丝脆弱的美感。
顾惟不动声色的拿出药膏,用指尖沾了一点,轻轻落在伤痕之上。
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他能感受到,自己在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对方身体陡然绷紧了一下,脊骨微微凸起,一节一节隐至衣衫之下。
顾惟垂下眼眸,将药膏一点点推开。
宋衍抿紧了唇。
药膏触之即凉,在顾惟的指尖下,一丝一缕凉意渗了进去,很快又变的灼热起来,渐渐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夜深人静。
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衍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自在。
也许是太-安静的缘故吧。
宋衍试图缓解一下凝重氛围,他开口笑道:“你突然对为夫这么好,为夫甚是感动,莫不是喜欢上为夫了吧?”
顾惟冷淡的撩起眼眸,视线落在宋衍侧颜上。
还有心情说笑,可见没打疼。
顾惟手下微微用力。
宋衍顿时疼的咧了一下嘴,但顾惟这般反而缓解了他的尴尬,其实刚才那只是说笑而已,他当然知道顾惟不可能喜欢他。
顾惟可是被原主这个登徒子调戏又求娶的,若非原主的所作所为,他本不必受这样的屈辱折磨,怎可能因为自己对他好一点,就喜欢上了呢?
宋衍其实也想明白了,顾惟愿意给自己上药,说明孩子心地善良啊!虽然不喜欢自己,但看自己为他受伤,心里过意不去。
哪怕身处逆境,面临种种恶意,依然愿意回以善意……
宋衍心中柔软下来。
他收起自己嬉笑的表情,忽的回过头,认真看着顾惟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惟动作一顿,他第一次在宋衍脸上,看到这般郑重的表情。
宋衍道:“之前顾思齐骗我你也心悦于我,我这才求爹娘上门提亲的,但这段时间就算我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你不喜欢我了,顾思齐那个混账不但骗我,还敢欺负你,实在是可恨!”
顾惟面不改色,嗓音淡淡:“所以呢?”
宋衍语气温和而缓慢:“本少爷素来怜香惜玉,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所以即便你伤好了,我也不会对你如何的。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没喜欢上我,我会秉明爹娘,还你自-由。”
这里宋衍稍微美化了一下原主,也是无奈之举,况且区区三个月时间,顾惟不可能喜欢上他,自己届时则有合理的借口,给顾惟和离书。
今天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顾惟安心,能在剩下的时间里,和睦相处好聚好散。
顾惟看向眼前人的眼睛。
那双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温和,清明干净。
这番话,出自他真心。
宋衍愿意让他走。
在被打断腿送到宋府之前,顾惟设想过种种可能,但任何一种可能……都不是眼前这般景象。
他这一生似乎总是运气不太好,在乎他的人会离开他,对他好的人会背弃他,用尽了力气去挣扎反抗,却总是被命运作弄。
一次次坠入更深的深渊。
这是第一次,在他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有人让他知道,你可以不必努力,不必算计,不必隐忍,你甚至都不必说出口……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是的,这就是他原本想要的。
只要三个月的时间。
就能理所当然的离开宋府,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这样的结果自是最好的。
是他之前甚至都不敢奢望的……
可是此刻他看着宋衍,听他说出这番话,心底却没有得偿所愿的开心。
许久,顾惟低哑开口:“好。”
若你真的说到做到,这一次,我不杀你。
………………
不知道是不是药膏的作用,宋衍后半夜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直接睡到自然醒。
昨天和顾惟说清楚了,让宋衍心里石头放下了一块,他希望顾惟留在这里的时间,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而不是日日提心吊胆。
而且安排好了顾惟的事情,自己也可以专心做正事了。
这几天宋衍一心扑在家里生意上,没事就询问一下董管事,月落城的生意进展如何了,董管事表示那边进展顺利,商队已经成功到达了月落城。
这算是个好消息,宋衍让商队的人不必急着回来,先在月落城置办产业,钱随便花,不够他会去和老宋说。
这是个缓兵之计。
要不了几个月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即便自己不说,宋德远也会想办法逃难,而他们之前的部署,也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至于顾惟,这几天时不时出去一趟,平时在家即使同睡一床,也没有什么话说,和宋衍算是相敬如宾了。
宋衍不在意顾惟出去做什么,只是让下人多跟着一些,以防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但这回倒是没有再遇到那种事了。
宋衍背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每天都是忙到一沾枕头就睡。
随时冬宴临近,宋衍难得有些紧张,许是神经绷太紧了。
这天晚上做了噩梦。
梦中戴着修罗鬼面的男人一身黑色甲胄,手中魔剑杀意滔天,他出现在了宿明城的上空,一声令下,千万魔族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凡人修士仙人……任何人在这股洪流之中,都渺小的如同一个尘埃。
死亡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势,降临在人间。
他拼了命的逃,带着爹娘和顾惟,还有宋府的家仆们,但是他们太慢了。
双目血红的魔族来到他们的面前,一刀一刀杀死了他认识的所有人。
钟慧兰没有跟上来,踉跄着摔倒了,宋德远去搀扶钟慧兰,两人被魔族一剑穿心……
他浑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还紧紧拽着顾惟的手。
所有人都死了,都死光了,但是他还有顾惟……
他至少也要护住顾惟。
他拉着顾惟拼了命的往前跑,身旁是尸山血海,倏的一旁出现一个魔族,刀光在他眼前掠过,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只是跑着跑着,不知为何心头不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拉着的只是顾惟的一只手。
顾惟的身子呢?顾惟的身子去哪里了?
宋衍惊骇欲绝的回过头,就看到顾惟半边身子倒在血泊中,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他吓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冰冷。
他跑不动了。
跑不掉的。
所有人都跑不掉的。
他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沉沉天幕之上,如同魔神的男人。
任由身后的魔族举起了刀。
宋衍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喘-息着,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逼真的梦了。
他仓皇的回头看向身侧。
顾惟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睡容安宁。
还好,只是梦而已。
但宋衍心中却格外沉重。
一开始他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他一个蝼蚁而已,何敢妄言改变命运。
可是这段时间身边的人,顾惟、钟慧兰、宋德远、彩裳……
这里的每个人不仅仅只是书中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都很好。
不该死在这里。
宋衍攥紧了手。
他不能失败。
宋衍深吸一口气,才又重新躺下。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睡后。
顾惟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顾惟一手撑起了身子,侧身靠近宋衍,垂眸凝视身边的男人。
男人梦中依然紧紧蹙着眉,清俊的面容似乎惊魂未定,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胸腔轻轻的起伏着,即便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才让平素淡然处世,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意的你,如此恐惧不安。
顾惟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抚平对方的眉,但在将将要碰到时,停住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
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惟眼底浮现挣扎之色,但最后又恢复了惯常漠然,他收回手,闭上眼睛。
既然注定是要分开的。
又何必做徒劳无功之事。
………………
宋衍次日醒来,想起昨夜的梦,拿出锦盒中的邀请函。
指尖轻轻拂过邀请函上的烫金暗纹,明日就是冬宴了,成败在此一举。
自己出门这件事,还需去和宋德远打个招呼才行。
想到这里,宋衍起身。
正厅里,宋德远刚见了家里的管事董树,得知了宋衍的安排,管事董树还是有些忧心,但宋德远表示一切都听少爷的。
宋衍最近勤勤勉勉,长进了不少,他肯定不能打击宋衍的积极性,不就是钱吗?宋德远出得起。
生意上的事是小事……顾惟的事却有些麻烦,宋德远叹了口气。
他已经从钟慧兰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心情复杂,难怪当初他和钟慧兰上门提亲,顾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原来是做的这样的打算……如今看来,之前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有了解释。
自家傻儿子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只是顾家虽别有用心,宋衍却是一片真心那!
傻儿子对顾惟情真意切,当初才见了一面,回来就寻死觅活要娶人家,现在娶了顾惟,整个人都大变样,俨然一副浪子回头的架势,不但为了顾惟和顾思齐闹翻了,还当众怼了郭俊伦,容不得别人轻辱顾惟一丝一毫,可见顾惟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无论如何,顾惟既然已经嫁入了宋家,宋衍又对他这般在意,宋家断然是要护着顾惟的。
宋德远沉吟片刻。
他倒不怕顾家如何,他们老宋家虽然没有修士,对于修炼一途,一家老小没半点天赋……但是他会赚钱啊,这天赋全点在赚钱上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宋家聘请了不少修士作为门客,每年花大价钱笼络人心,在宿明城也是根深蒂固。
顾元修虽然是修士,但顾家自从安阳城逃难以来,早已大不如前,面对他们宋家,做事前也得三思一番。
难的是秦家……
秦家正如日中天,秦璋拜入仙门十多年,地位高高在上,若真想对他们这些凡人发难,着实有些棘手。
况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宋家还得多做防备才是。
宋德远深深叹了口气。
谁让他家傻儿子偏偏就看上顾惟了呢?
他们做爹娘的不就是要护着孩子们?
现在只希望情况还没那么糟糕,秦绮澜虐待嫡子,这事做的不光彩,秦璋不见得知道这件事,便是知道了,也不见得一定会为她出头。
只要秦璋不插手,宋家就不怕什么。
“爹!”宋衍一推门进来,就见宋德远皱眉沉思,小心翼翼道:“您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宋德远整了整神色,笑道:“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宋衍却若有所思:“爹可是在担忧顾惟的事?”
宋德远感慨的看着宋衍,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什么都瞒不过他了。
不过他并不希望宋衍担忧,只是微笑道:“顾惟既然已经嫁了过来,就是我们宋家的媳妇,你且安心和他过日子,那孩子也是吃了不少的苦,你要好好的对待人家,知道吗?”
宋衍顿了顿,展颜一笑:“我知道。”
宋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开明,虽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却比某些道貌岸然之辈,更有人性和底线。
尽管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并不轻松,但却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分毫,只是安慰自己,让自己善待顾惟。
原主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却有一对很好的爹娘。
自己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就会好好保护身边的人。
宋衍缓缓开口,说出今日正事:“爹,我前些天拍下了鹤怀山庄的邀请函,这事儿娘应该已经和您说过了吧。”
宋德远颔首道:“什么时候去?”
宋衍:“就是明日,所以特地来和您说一声呢。”
宋德远沉吟片刻,道:“参加冬宴的都是修士,你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是切记谨言慎行,那里不比平时你去的地方,要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万不可招惹事端。”
宋衍微笑:“儿子知道,其实我之所以想要参加冬宴,也是想多结交一些能人异士,我们宋家没有出过修士,做生意却离不开这些人,我也想为您分忧。”
这话其实也不假,他是去结交男主的,秦璋在宋德远看来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但在宗曜的面前却依然上不得台面。
改变宿明城的命运是首要的,但顺手解决一点小麻烦,也未尝不可。
宋德远老怀大慰,感慨道:“好好好!你真是长大了,看你这个样子,爹就放心了。”
宋衍达到了目的,就要起身离开,钟慧兰却刚好过来了。
钟慧兰看着宋衍道:“衍儿来了,中午就留在这边吃饭吧。”
宋衍道:“不了,我还要回去准备准备,明日要去鹤怀山庄了。”
钟慧兰想起了冬宴的事情,罢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于是点头道:“那你去吧。”
宋衍行礼,准备离开。
钟慧兰却又忽的叫住他:“对了,记得带上顾惟。”
宋衍:“……”
钟慧兰一看宋衍的表情,就知他不打算带顾惟,顿时生气道:“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出去快活,把新婚妻子就这样丢在家里?这像话吗?还不带着顾惟一起,正好培养培养感情。”
宋衍争辩:“不是,我去是办正事的,不是去快活的……”
钟慧兰恨铁不成钢的道:“办正事不也一样,带着顾惟又不碍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他都不喜欢你,你更要多动动脑筋,主动一些才是啊!”
这说的也太直白了,孩子不要脸吗?宋德远在旁边连咳几声。
宋衍:……
倒不是碍不碍事的问题,而是他压根就不想和顾惟培养感情啊!
再说了,冬宴情况复杂,即便自己能预知剧情,也还是有一定危险,带着顾惟确实多有不便……
宋衍神色微动,露出一副委屈之色:“娘你以为我不想带吗?顾惟都不理我,肯定不愿同我去的。”
钟慧兰脸色总算缓和了点儿:“话虽如此,你问都不问,怎知他不愿?”
宋德远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我们把顾惟喊过来问一问,人家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算了,反正来日方长嘛。”
宋衍心底稍微松了口气,顾惟巴不得自己滚远点儿,肯定不会同意的,到时候由顾惟亲口拒绝,爹娘也就不会怪罪他了。
宋衍连忙道:“就听爹的。”
钟慧兰吩咐下人去请顾惟过来,没多久顾惟就到了。
顾惟今日穿了一袭深色暗纹长衫,更显腰线劲瘦身量高挑,他长发简简单单束起,行走间衣袂随风而动,似是一抹冬日美景。
宋德远面对儿媳妇正襟危坐,轻咳一声问道:“你可愿同宋衍一起去冬宴?”
顾惟幽暗视线掠过宋衍,回过头:“我愿意。”
宋衍:“我就知道他不……等等,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