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传媒[虫族]》北树鸦

12、尸体

　　舒兹文在蒂娅身边蹲下，抬起手拍拍这个年轻人的头顶：“让他解脱吧，他过去活着的每一秒，都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

　　“……”蒂娅再去抚摸德拉的胸口，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凉了。

　　虫族的感情没有人类那么强烈。

　　这个时候，蒂娅已经平静下来。

　　薇尔站在后面，担忧地询问教授：“舒兹文先生，那么星球上其他无辜的人要怎么办？”

　　舒兹文露出微笑，展现出了无情的一面：“那就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了。”

　　薇尔对他的这个回答很诧异：“先生，如果他们不能及时逃出来的话——”

　　舒兹文吩咐说：“在新闻发布会上告知这件事吧。至于会有多少人在乎并施以援手，你要有足够预期。”

　　薇尔点头离开：“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调取监控做资料。”

　　蒂娅坐在德拉身边，就想这样陪他回到萨杜鲁星。

　　舒兹文温柔地问候；“蒂娅小姐，把他交给我好吗？”

　　蒂娅抬眼：“嗯？”

　　舒兹文看起来很尊敬这位守护神，提出非常适当的建议：“飞船落地后，你不方便带走他，而我会妥善安置他的。”

　　蒂娅忽然觉得教授说得很有道理，她回归正常生活后需要赶紧找个新工作，不可能带着一具尸体到处找坟地，于是果断答应说：“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舒兹文再摸摸蒂娅的头：“不要难过，你会习惯的。”

　　蒂娅点头：“没关系，我不会很难过的。”

　　飞船在宇宙中反复跃迁。

　　十六个小时后，飞船在萨杜鲁星的一个太空港降落。

　　在其他乘客下飞船后，那两个被解救的学弟成为搬运工，用毯子包住德拉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把他搬下飞船，跟着自己的导师离开。

　　太空港外围满了迎接的人群。

　　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大量记者对着归来的受害者拍照。

　　蒂娅低着头穿过喧闹的围观人群，和其他人一起登上太空港外的大巴车。他们身上都没有财物和通讯工具，只能坐车前往临时安置点，然后等待家属过来把他们领走。

　　安置点是一家旅馆的大厅。

　　服务员送上食物和营养液，记者疯狂采访受害者的窘迫经历。

　　虽然他们像苍蝇一样围着目标乱转，看起来好像获得了非常重要的热点资料，但蒂娅知道，在目前这个星际时代，这种普通的新闻已经拿不到多少流量了。

　　舒兹文教授和薇尔去旅馆楼上的报告厅参加会议，德拉的尸体放在角落里，由他的两个男学生看管。

　　有记者对这条包了东西的毯子起了兴趣，走过去询问两个男生：“这是什么？”

　　男生回答：“是在飞船上去世的一个人的尸体。”

　　记者的两眼放光，把摄像机瞄准毯子：“可以打开给我看看吗？”

　　男生拒绝：“不了，没有必要，尸体受损已经很严重了。”

　　记者却抱着“越严重越好”的激动心情，认真地请求说：“没有关系，我不介意的，给我拍一下吧。”

　　男生再拒绝：“不，我们上面有规定，除了我们谁都不能动他。”

　　“……”记者只能走了。

　　蒂娅本想过去踹那记者一脚，见那两个学生的态度还算坚决，就放心地继续留在人群中吃水果。

　　一个小时后，楼上的会议似乎开完了，一群记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有的受害者已经走了，准备脱离团队自己去谋求生路。

　　蒂娅也准备离开，用袋子打包了五块压缩饼干和五支营养液做自己接下来几天的口粮。

　　补办身份证和手机卡得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的生活会重新步入正轨，开始物色一个新的工作。

　　离开之前，她决定向舒兹文教授道谢道别，顺便问问他会把德拉埋到哪个地方，这样自己以后有空了或许还能去看看他墓碑。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

　　楼上的会议室已经空了，重要人物肯定是从另一个楼梯离开的。

　　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设备，蒂娅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薇尔还在，连忙跑过去和她打招呼：“薇尔小姐！”

　　“蒂娅小姐。”薇尔正在眺望窗外风景，回过头询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准备找个新工作了……”蒂娅笑了一下，“舒兹文教授应该还在吧？我想和他道个别。”

　　薇尔指示方向：“还在的，往卫生间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好的。”蒂娅马上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新的走廊上，她看见舒兹文正站在走廊地步的窗边，背对着她打电话。

　　“……”蒂娅停下脚步，显得要先等他打完电话，于是悄无声息地缓缓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舒兹文的说话内容：

　　“——啊我刚刚想起来了，我还有三个项目缺少资金，这钱还得往上加三成。”

　　这个语气和平时说话截然不同，蒂娅的警觉性瞬间被拉满，她静静地侧身贴在墙上，继续听着舒兹文说话。

　　“——我才没有开玩笑，你不知道我跑这一趟烧了多少钱吗？这是一个正常人能烧起来的吗？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我开这个价格天经地义不是吗？”

　　“——清醒一点，他的基因能让你们生物圈追捧至少二十年，光是出售碎块，你就在一年之内回本。你不接手有的是人来哄抢——我第一个联系你，只是我曾经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而已。”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保证你会很喜欢这具尸体，待会儿见。”

　　舒兹文挂断电话，浏览了手机上的新信息，然后给一个人发送了一段语音：

　　“——薇尔，车到了，先让他们搬出去吧，我再打个电话，马上就下来。”

　　薇尔对此事毫不知情，很快回复了一条消息，顺便告诉他蒂娅在找他。

　　舒兹文忽然愣了一下。

　　他立刻回头，看见蒂娅已经站在十米开外的走廊对面。

　　蒂娅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如临大敌地警惕开口：“你要把德拉卖掉是吗？”

　　舒兹文走向蒂娅，温柔地抬起右手安抚她：“不，是大学生物实验室的研究。他的核辐射太强了，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未来一百年内都会让周围的土地持续受到污染。”

　　“我不答应。”蒂娅转身跑开。

　　他们会把德拉分解。

　　一个曾经想要保护自己星球的守护神，却要被自己憎恶的人类反复摆弄几十年，最终变成一堆堆的数据资料。
　　她知道德拉不会接受。

　　舒兹文焦急地追出去：“蒂娅小姐！你听我说！你不明白他应该发挥价值——”

　　薇尔刚刚走到一楼大厅，看到一个残影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蒂娅小姐？”

　　旅馆外已经停了一辆卡车。

　　两个男学生正把德拉尸体往上搬。

　　蒂娅瞬间扑上去，一个飞身踹翻了一个男生。

　　另一个男生提着尸体另一端：“哎？”

　　“还给我。”蒂娅把尸体抢过来扛在肩上，立刻沿着马路跑走了。

　　“喂！”男生没想到竟然能有人扛着尸体穿着一次性拖鞋还跑这么快，犹豫两秒后追上去，“你等一下！喂——”

　　舒兹文跑到一楼，对满头问号的薇尔开口：“抓住她。”

　　“我知道了！”薇尔马上跑出旅馆，顺便招呼被蒂娅踹翻的那个学弟，“躺着等吃饭吗你这个笨蛋！快追！”

　　“哦哦！”学弟马上爬起来一起追。

　　舒兹文打通下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再打扰一下，帮我抓个人。”

　　蒂娅在大街小巷里奔跑。

　　一次性拖鞋极大阻碍了她奔跑的速度，她脱掉鞋子赤脚前进，一口气跑了二十分钟的路程。

　　就算是虫子也要休息一下。

　　她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持续留意四周有没有可疑的人物。

　　德拉挂在她肩上。

　　她忽然意识到德拉尸体此时依然是软的，就像刚刚死去一样。

　　——接下来是不是要等天黑以后，去郊外找个地方挖坑？

　　——但如果德拉尸体不会腐烂的话，她可以先把尸体藏起来，等联系上研究员后，把他上交给沧浪海实验室。

　　——既然他这么有价值，实验室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那就还是先挖个坑把他藏起来。

　　蒂娅做下决定，扛着毯子继续沿着角落走。

　　“嗡——”

　　一只金属做的小虫子从她眼前经过，围着她的头飞行两圈。

　　“啊。”蒂娅忽然惊喜地深吸一口气，“员员。”

　　小虫子朝着远处飞去，蒂娅在后面追着跑。

　　五分钟后，小虫子钻进一家咖啡店的门缝，蒂娅激动地推门进去：“员员！”

　　研究员017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金属飞行器落在她的手背上，钻进银色手镯的凹槽中，改变形状成为手镯的一部分。

　　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外表年龄大约二十岁，有着浅黄色的长发和蓝色眼睛，穿了一件极其干净的白色长袍，气质高雅与众不同。

　　蒂娅把肩上扛着的尸体扔到地上，跑到研究员面前又停下，不知所措地小声呼唤：“员员……”

　　这是她读大学四年以来，第一次和研究员重逢。

　　她忽然抽噎起来，眼泪滚出眼眶往下掉。

　　“蒂娅。”研究员很少看见虫子哭，蒂娅上一次被欺负哭的时候，已经在十年以前了。

　　她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是平静地观察着虫子所有行为反应，轻声招呼说：“你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