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南》伞有雨鱼与渔

67、心结

　　顾意茗冷笑一声，“好，配合你们，希望你们不会让人民失望”。
　　顾意茗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穆远与顾聍极快的眼神交流一番。
　　顾聍还没来得及传达什么，就见穆远片刻不停追着顾意茗离去。
　　顾聍站在原地憋了几息，长长舒了口气，一转身却见温顺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顾聍心里一紧，温顺那双眼太利，他生怕一不小心被看出什么来，赶忙垂下眼眸，走去同事身边帮忙。
　　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顾聍险些气息不稳，他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穆远在顾意茗发动车子前坐上了副驾驶。
　　顾意茗的动作一顿，然后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顾意茗神色微沉，“你先说”。
　　穆远抿了抿唇道，“今天的事情你要不要向你们上级汇报一下，陈婷她的父母毕竟要有人通知的”。
　　那是一条人命，她拿什么交代。
　　顾意茗哽咽住，车子猛地停了下来，他们的车在路中央上，后头的车避让不及撞了上去，好在那人警醒，只是剐蹭了点油漆。
　　后面的人也是个暴脾气，停下车来走到他们车前去骂。
　　“有毛病啊，路中央踩急刹，你当马路是你家呢，会不会开车，不会少在路上祸害人”。
　　顾意茗听到祸害两个字就如同被烫着，她抖了抖，脑袋埋在方向盘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穆远下了车，一边递烟一边道歉。
　　“对不起啊，她刚遇到点事，我们全责，我们赔，你看是走保险还是私了”。
　　穆远的态度好，那人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确实是见顾意茗状态不对，埋汰了两句也就算了。
　　“私了吧，哥们你们下回注意点，路中央踩刹车真的会害死人的”。
　　穆远忙点头，“不好意思了，我们下回注意，添麻烦了啊”。
　　那人打量了穆远一眼摇摇头，翻出了收款码让穆远扫。
　　“你媳妇瞧着就不对劲，你这心也是真够大”。
　　那人顾自叹着气，一面感叹他们不要命。
　　他人总以对方的某一面做出自以为正确的评价，殊不知对方正经历着怎样的浩劫。
　　穆远和顾意茗换了个位置，发动车子问她，“去哪”。
　　顾意茗默了默道，“警察局”。
　　穆远悄悄看顾意茗一眼，没再打扰她，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知道此刻的顾意茗内心是什么滋味。
　　顾意茗平复了一会，先给陈愈去了电话。
　　顾意茗的消息太过意外，对方久久没有回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好一会，顾意茗听到对方问，“你在哪，你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意茗回他，“去警察局的路上，要录完口供”。
　　陈愈重重叹了口气，纯粹的吐槽，“秦俊才出事，又来一个，这都是什么事啊”。
　　顾意茗在心里辩驳，这不一样，秦俊是自找的，陈婷是无辜的。
　　“陈局，要请您安排人通知陈婷的亲人，她是因公牺牲”。
　　顾意茗着重最后四个字。
　　陈愈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好，我会安排的，你配合警察调查案件，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顾意茗知道那是客套话，可她没有客套的心思。
　　挂断电话，又是久久的沉默。
　　“今天陈婷…”。
　　顾意茗只开了个头再说不下去，这件事一天没解决，她一天没有办法面对穆远。
　　穆远大概猜到顾意茗的意思，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和的开口。
　　“顾意茗，我不至于为了复仇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脏，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顾意茗呼吸滞了滞，低垂下头。
　　“对不起”。
　　即便不是穆远，那其他人呢，那些围绕在他们身边，总要促成一些事情的人。
　　他们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穆远又是否知情呢。
　　她很想去问问谁，为什么非要到这一步不可。
　　这想法或许有些天真，对方是穷凶极恶的人，怎么会遵循他们的道德底线呢。
　　可她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呢，凭什么就要为难他们呢，他们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两人沉默着，车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穆远回头看了顾意茗一眼，她低垂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穆远一定会拦住陈婷，活着的人可以很快淡忘，死亡会留给他人一辈子的阴影。
　　“意茗，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想到陈婷会死”。
　　顾意茗忽然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穆远，眼里冒着一团火，似要把人烧着。
　　“是啊，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们所有人都错了”。
　　是他们一起组成这个局，促成了陈婷的死亡。
　　那些真真假假，玩弄人心，他们谁又逃得过。
　　顾意茗想起什么嘲讽一笑，“你知道陈婷最后和我说了什么吗”。
　　穆远跟着问，“说了什么”。
　　顾意茗嗤笑一声，“陈婷说，萧毕把林枫挖了过去对付我，她还说让我小心魏蕴”。
　　顾意茗看着穆远，眉间有些许复杂，她很想问一问魏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很想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那些话在心底转了几息，终究无法出口。
　　如果穆远还是选择隐瞒，她又该怎么办呢，他总有那么多的理由。
　　这是不是也算魏蕴留给他们的难题呢，让他们互生间隙，消磨情谊，然后见缝插针。
　　她都能想得到的事情，那么穆远呢。
　　他要如何应对这个难题。
　　穆远郑重其事道，“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顾意茗拧眉看他，“怎么交代”。
　　他们的车开进警察局，正对着大楼正中央的国徽，头顶是鲜红的旗帜。
　　穆远想起了那年老贾带着他宣誓的场景。
　　人还是那个人，但他们都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所以又是谁变了呢。
　　穆远沉声道，“交给法律裁定”。
　　顾意茗顺着穆远的视线看去，眼前是庄严的国徽，是他的信仰，他的底线。
　　也是他最后的坚持。
　　“我等着”。
　　顾意茗慢慢舒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一连几天的大雨像是要把这一年的空缺一齐补上，也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顾意茗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撞了车，好在人没什么事。
　　穆远知道后不敢再让她去上班，说是休息，也无法是换一个地方沉思，顾意茗没有坚持，随穆远去了。
　　很快到了陈婷葬礼，李盛带着王姐和吴姐一同过来，李盛的头发白了不少，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精神，其实离别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却觉得过了许久许久。
　　彼此见面欲言又止，恍惚之中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出了门来，鼻息间没了那股烟熏的味道，眼眶的热度却下不去。
　　几个人站在门口都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沉默之中，吴姐忽然叹了口气道，“小陈就是太要强了，她还那么年轻又漂亮，急什么呢，要是她能听李局的劝留下来就好了”。
　　王思思跟着叹息道，“我们也该劝劝的，我们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舍得离开了”。
　　李盛看了看她们二人什么也没有说。
　　一个办公室呆了多年，吵架的时候恨不得一辈子不要见面，人没了想起对方的好来，总觉得哪哪做的都不对。
　　其实一个人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恶意呢，有时候是自己想的太多，反而束手束脚，一直不能说开，才导致渐行渐远。
　　吴姐性子直一些，叹息一阵，对顾意茗道，“意茗，以前是我们做的不对，其实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想说了，对不起啊，也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帮助，要是有机会，你还是回来吧，我们这地方虽然小，但是领导好啊”。
　　顾意茗还没有说话，又听王姐紧跟着道，“意茗，你是个心宽的，这些年我们有做的不对的你都忍着，从来不说，要不是陈婷...，说实话我恐怕没有那么快会反思，对不起啊，要是早点一起说开就好了”。
　　顾意茗强撑着笑脸，眼眶的红一直没有下去，她吞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也把那些遗憾藏回心中。
　　“王姐，吴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计较过，我相信陈婷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走的时候和我说后悔了，我知道她还是想和大家呆在一起办公的，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把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王、吴两人默默叹息，抹着眼角。
　　话说开，一切也都过去了，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都不去提，就成了压在心底的大山。
　　李盛等他们都说完，才对王、吴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意茗说点事情”。
　　顾意茗的心微微抖了抖，她不敢对上李盛的眼睛，其实错的最多的是她。
　　人一走，只剩下顾意茗和李盛。
　　殡仪馆的门口冷冷清清的，除了进出的车就是来送行的人。
　　李盛看了眼顾意茗，指了路边一处长凳道，“过去坐坐吧”。
　　顾意茗低垂着脑袋跟在后头，时不时偷偷去看李盛。
　　李盛长得高大，后背微微佝偻着，显得有些颓废，他威仪的形象看惯了，乍一看到他气场弱下来，十分的不习惯。
　　李盛私下做了那么多事，可是他从来都不说，吴姐不提，她都不知道李盛还去劝过陈婷。
　　而她呢，嘴上说了那么多，她又为陈婷做过什么。
　　许是顾意茗盯的太久，让李盛有所察觉，他回过头看了顾意茗一眼。
　　两人视线对上，顾意茗忙垂下眼眸，害怕和紧张使得她更加拘谨。
　　李盛顿了顿，眼里有些许无奈，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意茗，我去申请把你调回来吧，大企业局那里你不要去了”。
　　顾意茗呆愣了一会，拼命摇头，“李局，你这样对你自己不好”。
　　“这没什么，当初不想你们去就怕是这样的结果，现在已经走了一个了，你不能再出事”。
　　李盛盯着顾意茗，神情严肃。
　　顾意茗垂下眼眸，她的双手揪在一起，她还没和李盛说起陈婷真正的死因。
　　“总要做点什么吧，要不然陈婷的死又怎么算呢”
　　李盛看了顾意茗一眼，眉头微皱，“意茗，我当初那样说是想你能管住陈婷，多给她几分生的希望，但凡事尽人事听天命”。
　　顾意茗张了张嘴，觉得这话并不对，如果都按照这一套待人处事的方法，那还要论什么亲疏有别，那又何必还要管她。
　　“那为什么还要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