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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号楼 ...

  •   居民楼连着居民楼,左右不过两米多,侃侃能过个自行车的距离,天儿刚冒了亮就能听见楼下传来了早餐店的吆喝声。

      杂乱的电线顺着墙根垂下,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去的白漆。

      张声言把摩托车往里一推,拿过拴在后座的两箱奶提着,穿过人群,还险些被早餐摊炸油条的溅到。

      他到了二号楼,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快点儿起!一会儿赶不上早课了!昨晚又拿着手机胡混到几点?今晚准给你收了!”

      说话的是刘秀眠,是张声言的养母。

      刘秀眠从屋子里出来,见着张声言在换鞋,怔了下:“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想起来了,就来走一趟。”

      屋子小,刘秀眠又不是爱干净的,总是成堆的衣服乱放,磨出球的破洞袜子要不就是掉了几只在鞋上,要不就是塞在鞋里。

      张声言顺手拿起扫把给清理了。

      “欸!那还能穿呢,扔了干吗!”刘秀眠身形娇小,但嗓门大,尤其是扯着嗓子教训人的时候,整栋楼都能听见。

      张声言没什么表情,走了进来,去洗了洗手,出来从桌子上拿个煮鸡蛋剥着:“袜子都缝缝补补快成件儿衣服了,别穿了,我买了新的。”

      刘秀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重新回了厨房里忙碌着,就是动静儿大了点儿,劈里啪啦的。

      张声言两口吃了个鸡蛋,然后就坐在那里翻手机。

      紧闭的卧室门总算是打开了,这个从门里出来戴着厚重眼镜,瘦小的男生,叫张书南,是他弟弟,但不是亲的。

      是他养父和养母亲生的。

      张书南径直坐在了张声言对面,拿了个鸡蛋磕着,全程一眼都没看张声言,完全忽略了旁边的人。

      刘秀眠在厨房叫嚷着:“幺儿!吃快点儿,也不看看几点了!每天早上叫十几遍才爬起来,磨磨唧唧!”

      张书南不耐啧了声,吃的反而更慢了。

      “最近功课怎么样?”张声言手上回着消息,头也没抬。

      张书南也不正眼瞧他:“就那样。”

      刘秀眠从厨房出来,把手上的水往已经盘到包浆,黑了半块儿的围裙上蹭了蹭。

      脸小颧骨小的人,人老了脸上就容易耷拉着皮,刘秀眠就是,脸皮已经没了型,厚重的法令纹掩在嘴边,泛红的腮帮子起了层油,活像锲上去两块儿红蜡。

      前段时间,刘秀眠不知道听信了哪家寺里的话,说她命不好,得身上有点儿红去去晦气。

      隔日她就染了这么一头红头发,在加上她那自然卷,像从动物园跑出来的。

      刘秀眠靠着厨房门,盯着张声言手里的粥,搓着围裙角半晌,总算开了口:“那个声言啊。”

      张声言抬眼看过去,从那双提着厚厚眼袋的眸子里,看出了窘迫:“又没钱了?不是刚给了你转了吗?”

      “我最近看有个数学集训营,想让书南去参加一下。”

      张声言明白过来了:“多少钱?”

      “报个名也就几千块,就是吃住得交不少钱……”

      刘秀眠话音未落,旁边一直不啃声的张书南打断了她:“我都说了我不想去!”

      “这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你们班一半儿都去了!你要是落下了课怎么办!你这都上初三了!眼瞅着明年就中考了!”

      “我不去!我这成绩去了也屁用没有!你少瞎折腾!”

      刘秀眠两步就走了过来,拿起旁边擀面杖就呼他肩背上了:“你个不争气的!没半点儿出息!和你那死爹一样!没长进!”

      对这种场面张声言已经司空见惯了,刘秀眠嗓子尖,让人听的头疼。

      不过这张书南也是,之前向来逆来顺受的。

      今儿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好面子的缘故,都敢比划两下了,绕着桌子来回跑,躲着刘秀眠的擀面杖。

      张声言也没拦着的意思,刘秀眠打人拦不住,非得出了那口气才行。

      这块儿街坊邻里没人不知道刘秀眠的脾气,她打自己亲小孩,也打她男人,也就是自己养父。

      谁都打,连自己这个被收养的外人,小时候也没躲过她的擀面杖,但刘秀眠还是记得他不是自家人的,下手会轻点儿。

      楼里上演了场猫抓老鼠,楼外闲言碎语顺着窗边儿钻进来几声,刘秀眠听见了就打的更狠。

      到快上课的时候,才以张书南肿着眼去了学校画上了句号。

      张声言本来刚开打的时候就想走了,但还有事儿没问刘秀眠,就只能等她彻底平静下来。

      张书南门一关,四周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有楼下的吆喝声和几声碎语还在嚷着。

      “疯女人,更年期犯了,没日没夜打小孩!”

      “以前她男人在也没见疯成这样。”

      刘秀眠把擀面杖一扔,拿起桌子上的碗往池子里一扔,劈里啪啦洗着。

      张声言把窗户关上了:“当初说好了,每个月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刘秀眠洗碗动静大了点儿,扔下抹布扭头说:“你不乐意管书南了就早说!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带回去的!谁给你养这么大的!”

      张声言笑了声,情绪不达眼底:“少扯这个,我上次去银行看,建行卡里的钱没了好几万,去哪了?”

      刘秀眠洗碗的动作停下,扭头带着警觉看着张声言:“你问这干什么?这是给书南读书的钱!”

      建行那张卡里的钱,是当年他养父工伤的赔款和伤亡抚恤金,之前一直绑着张声言的手机号,前段时间突然发过来一条消息,说是转出了几万块。

      张声言当时就想打电话问刘秀眠了,但想着这么多钱还是当面问为好,要是不和刘秀眠当面对峙,张声言也不知道她能用什么伎俩瞒自己。

      “读书的钱?什么书啊得好几万?”张声言拧紧了眉头。

      刘秀眠背过身去,将手上的抹布往水池里一甩,噼里啪啦从旁边柜子里拿下来不少碗,掩盖了张声言后半句话。

      “这是老不死拿命换的!不能动!”刘秀眠冷着语调说。

      张声言也猜测了个大概,他年龄摆在这儿,眼看着就要娶媳妇儿买房了,事儿多,刘秀眠觉得钱放那个卡里不踏实,所以开始慢慢往外移了。

      她还知道一次不能移那么多,怕张声言恼火,还分批移。

      张声言摇头,鼻腔发出声短促的笑,他靠在桌子上,就那么盯着刘秀眠:“我今儿来不是和你要钱的,那笔钱我也不会动。”

      说完这句,刘秀眠明显僵着的脊背松了下。

      “我就是确保下钱还在,没打了水漂,毕竟是爸的送命钱,你心里有点儿数。”张声言语气一直不冷不淡的。

      刘秀眠扭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松了点儿,眼下的乌青衬得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更为憔悴:“那是我男人,我比你有数。”

      张声言注意到了刘秀眠的防备,他靠在椅子上晃了下:“我没打过这笔钱的主意,没必要防着我,把钱拿好,好好过日子,别天天折腾的鸡飞狗跳的,那笔钱也不少,没必要活得这么拮据。”

      刘秀眠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接着洗碗。

      张声言一提起这事儿,刘秀眠也不敢再提集训营的钱了,只嘟嘟囔囔说了几句:“那些都是书南以后娶媳妇买房的,我不敢动,现在书南每个月补习班的钱就不老少花。”

      “集训营的钱,我过两天汇给你,到时候把交费单子发给我。”张声言扔了这一句,就出了屋子。

      该往张书南身上花的,张声言这几年没少给过。

      不该他花的,别人也别想往他这儿挖走一点儿。

      张声言没立刻离开,每次和刘秀眠对峙完,他闷得都喘不过气。

      他楼梯道一坐,从兜里摸出了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

      楼道里全是小孩乱涂乱画的涂鸦,就连楼梯上也没幸免,写了个三三得九的算式,想来是哪位演技出众的小老师写的。

      这块儿属于旧楼,张声言五岁的时候被养父带回来住这儿了,他刚来的时候声控灯还是好的,至少咳嗽几声能稍微亮会儿,现在咳出病来,那灯也亮不了了。

      张声言思绪断了,他听见声猫叫,忽远忽近的。

      循声看去,是只最常见的那种橘猫,瘸了条前腿,特别瘦,皮包骨头,瘦马杆子的那种。

      这猫不怕人,提着爪子,几步跳了上来蹭着张声言裤腿儿。

      张声言摸出打火机点燃烟,顺手揉了揉那小家伙的脑袋:“你谁家的啊?”

      前面有点儿动静,他闻声抬头,和昨晚他嘴里那个小流氓四目相对。

      小流氓似乎并不意外他在这儿,蹲下身朝瘸腿拍了拍手:“瘸腿儿,过来。”

      瘸腿?这名字还真是言简意骇。

      张声言职业病犯了,卖房卖习惯了,遇见人没法当没看见,总得来回拉扯几句,他清了下嗓子:“你住这儿?”

      “嗯。”

      易耳刚才从地下室出来的,张声言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地下室方方正正的黑。

      像那种山里的洞穴一样,一眼望不到底,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这地儿好住吗?”

      张声言诚心发问,现在刚入秋,湿气还没褪去,前几天又刚下了几场暴雨,淹半条腿的那种,他自己租的那房子,三楼都潮的他脚趾皱皮。

      他都能想象,这种地下室墙纸估计得浸透了,住着都起疹子。

      “能住。”易耳扔了俩字,用手招呼着猫。

      “这你的猫啊?”张声言问了句,从兜里拿出烟盒递给易耳。

      猫不过来,索性易耳也坐了过去,接过了烟:“嗯。”

      “猫怎么瘸的?”

      “人玩儿瘸的。”易耳把烟叼在嘴里,目光往下落在了张声言嘴边的烟上。

      张声言刚准备给他拿打火机,就见易耳凑了过来,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介意吗?”易耳耳边的碎发零碎散在右眼处,缝隙间露出一双狭长淡薄的眼眸。

      他眼神示意了下张声言嘴边忽明忽暗的烟。

      张声言外侧手取下烟,清了下嗓子,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朝他一扔。

      易耳没多说什么,拿过打火机掩着点燃。

      “你怎么知道它是人弄瘸的?”

      猫从他腿侧离开,乖巧地蹲在了易耳的腿边,张声言拍了拍腿脚的几缕黄毛。

      “能怎么知道?俩窟窿看见的。”烟圈划过他的眉眼:“钢丝拧断的前腿,后腿锲了颗图钉,指甲都断了。”

      张声言眉心紧了下。

      易耳没想接着提这事,朝后看了眼,抬了抬下巴:“你家?”

      张声言没应声,在不确定这人是好人坏人的时候,他没那么傻去透露些私人信息,更何况这人昨天还刚说要解剖人。

      易耳见张声言不说话,也没自找没趣再接着问。

      “你没去上课?”张声言揉着瘸腿脖子。

      易耳微蜷着腿,身子往后一靠:“时间还早。”

      张声言没想在这儿浪费时间,客套几句就算完事儿了,他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易耳盯了张声言一会儿,欸了一声。

      “嗯?”张声言都走到门口了,扭头看着他。

      “这儿的墙比林黛玉的命都薄,上面打声呼噜下面都能听见。”易耳淡淡说了一句,说完还吹了声口哨。

      张声言烟燃尽在他指尖,烟灰掉落在了门边。他居高立下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下楼离开了。

      猫朝着张声离去的方向叫了声,易耳沉默了两秒,抱起了猫:“……你看你,都给人吓跑了。”

      猫往易耳怀里缩了缩,舒适地打着呼噜。

      张声往公司走着,嘴里念叨骂了自己几句。

      人情世故处久了,见着个认识的人非得聊几句才觉得说得过去,以至于还和小流氓闲聊了起来。

      易耳最后那句话,明显就是表明他听见了自己和刘秀眠的对话。

      他扔给自己这句话什么意思?

      表示他已经听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给自己提个醒?

      或者是他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所以得在元逸面前,说点儿他好话?

      张声言闯荡社会多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社会里这些勾当里,并且潜意识里对易耳这人印象更差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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