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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旧闻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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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峰避无可避,身体后仰,只听“咚”得一声,曹峰被盆栽死死压在下面。
有些沉,这是曹峰被压在下面的第一个感受。
泥尸那张惨白肿胀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这让曹峰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曾经的自己似乎也抱过这么一具肿胀发烂的尸体。
曹峰甩开脑中怪异的违和感,身上的泥尸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死死盯着他看。
这盆栽虽然份量不轻,但也不可能真正伤到曹峰。
从九溟渊出来的水族,就算把整座大楼压身上,也死不了。
曹峰推开身上的盆栽,从地上爬起来。
倒在地上的盆栽被曹峰推开后就一直在地上来回滚动。
那滚动的“骨碌”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曹峰警惕地看向周围的其余盆栽,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很快,其余盆栽也纷纷开始打摆摇晃。
四十五个盆栽连着你撞我我撞你,房间里的响动越来越大。
曹峰看着眼前这几十来个cos不倒翁的盆栽,也是一阵牙疼。
心里不由得又骂起设计这个六人阵的王八蛋。
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放马过来,搞这些鬼气森森的玩意儿干嘛!
这家伙内心一定很阴暗!
还炼心?炼你个大头鬼的心!
曹峰虽然十分不爽,但也没有掉以轻心。
他紧紧贴着墙壁,向房间里的另一扇门靠拢。
他是尾鲛一脉,对陆地上的机关术法原本了解得不算太多,但自打进了单位以后,就一直被宫廷压着学习。
一般的术士机关,他也能独自解决,
曹峰回想起在单位藏书中见过的一些有关门术的资料。
门术,是人族术士创建的术法之一。
据传诞生于天下共主时期,彼时人牲遍地,人族间杀戮不断,一些能人巧匠为避免自己子孙后代死于奴隶献祭,合力始创了遁法之术。
门术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门术种类繁多,但是在遁法之术中,也算大类之一。
结合吴用之前所说的话,眼下的这个门术,必然是给闯入者留了活路。
但既然留了活路,又为何会在第六扇门设悬铃花?
这岂非自相矛盾……
曹峰一直紧紧盯着眼前这些盆栽,他暂时还摸不清这些玩意儿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狗屁校长不是说不到血月交汇不会成熟吗!
怎么现在就晃荡个不停!
曹峰尽力避开这些大幅度摆动的鬼玩意儿,打算先静观其变。
这些东西要是只打算cos不倒翁也就算了,只要不从盆栽里出来,他看久了也能接受。
可惜曹峰的想法刚出现,他就听到耳边传来“兹啦”的声音。
“兹啦”声不断地响起,曹峰僵硬着脖子,眼瞅着那些绢人接二连三地将自己从盆栽里拔出来。
居然想什么来什么!
曹峰火速退至门边,电梯那道门他现在指定是出不去的。
绢人的动静越来越大,曹峰不动声色地握住身后的门把手,琢磨着眼前这阵仗还是先去第二个房间躲躲。
吴用在第三个房间,第二个房间就是最好的退身之所!
曹峰下定决心,抓着门把手用力往下一摁!
门没开?!
吴用!!!你个狗!!!
不是说人数不齐阵法不会完全启动吗!!!
为什么这扇门会出不去!!!
眼瞅着绢人纷沓而至,在即将被包围之际,曹峰松开握住门把手,双手往墙上一撑,弓起腰身,将自己从原地弹射出去。
刚离开盆栽的绢人拥堵在门边,一时之间无法灵活追赶曹峰。
看着眼前如小山堆叠的人影,曹峰深感不妙。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一对多,在单位里接的任务从来都是一对一。
他不知道绢人别的弱点,当时顾局让自己去找火油,说明这东西怕火。
绢人遇水不湿,搞不好这东西见了水反会如鱼得水?!
但在水域里,还没有别的生物可以在控水术上比得上鲛人一族。
要尝试一下吗?
曹峰的眼眸泛起一抹亮光。
这里是地下三层,水汽远比地上还要潮湿密集。
用水凝珠调用这里的水奴,简直易如反掌!
此时的绢人纷纷调转身子,再度往曹峰所处的方向涌来!
曹峰闭上双眼,双唇无声地鼓动。
很快,房间的四壁开始渗出道道水痕,密密麻麻的透明水影不断从墙上涌现。
曹峰睁开双眼,神色凝重。
这是他调动本命凝珠遣来的水奴,如果失败了,这里这么多的水奴,恐怕会瞬间抽干他的灵力。
遇水不湿又如何,他倒要看看,这些绢人,能否承受住来自九溟渊的威压!
“縛!”
水奴听到指令,迅速从墙上剥落,直奔地上的绢人而去。
曹峰站在电梯口,看着房间内纠缠一体不分你我的绢人和水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只要困得住就行。
曹峰踢了踢卡在电梯口的龚校长,没有反应。
看来吴用这次下的力道不轻,估计也是看这家伙不顺眼挺久了。
绢人被水奴纠缠,一开始还能与之抗衡,但很快,就被水奴包裹进去。
尽管水奴占据上风,但这些绢人也仅仅是被束缚住了行动力,并没有完全丧失活性。
证据就是这些绢人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曹峰,但因为被水奴限制了行为能力,除了用眼睛瞪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隔着水奴看绢人,曹峰在对方脸上读出了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气。
曹峰不由得嘀嘀咕咕:又不是我把你们种在这里的,他也是受害者呢。
既然绢人暂时无法动弹,曹峰主动走了过去。
他之前只来得及观察绢人的情况,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些个盆栽。
这些种植着粉色阴粉合欢的盆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曹峰走到跟前,谨慎地用脚尖踢了踢了盆身。
盆栽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灌了铁还是铸了铅?
阴合欢不是长在泥土里的吗?
那个人在这里安置数量如此之多的绢人到底是何用意……
血月交汇之日,这些绢人又会如何?
他们的提前到来,是否算是意外打破了那人的布局?
曹峰见盆栽没有反应,决定凑近观察一番花株本身。
令曹峰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绢人在以前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却也鲜少见到等人身高的尺寸。
这绢人在后来沦为稚童玩耍之物,也是因其不过手掌大小,便于携带储存。
眼前的这些盆栽均有成人高度,可见那人在几年前就断定这些植株会长到如此之大。
曹峰仔细回想了一番单位里的典籍记载,还真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自家主任和人事处的甄主任虽然表面不合,但是每每人事处分发一些奇闻异志,来给出外勤的同事添补更新信息时,他们三室往往是第一个收到。
曹峰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在一个小册子看见的绢人记录。
***
上面记载着显庆二年,梨县有一个姓姚的商贾,常年在外经商,甚少归家。
离奇的是,原本人丁稀薄的姚家,不知从何时开始,家中人口越来越多,夜晚人影憧憧不说,还时常传来孩童嬉笑打闹的童声。可这姚家主事之人并不在家,宅子里除了一些洒扫的奴婢,只有他妻女二人,怎么会有如此动静呢?渐渐的,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但奇怪的是,姚商附近的街坊邻里却对此事闭口不谈。
直到有一日,一个卖货郎途径此地,上前敲门讨口水喝,大门缓缓打开,那货郎未见主人家,心有疑惑,但因实在口渴,不得已进门查看,货郎才刚刚踏足院内,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那货郎小心掩住口鼻,疑惑地朝里屋走去,没过多久,屋内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只见那货郎满头是血地从屋内狂奔而出,嘴上不断尖叫,那惨烈的叫声引来了府衙的调查,这才有了档案记录。
原来这姓姚的商贾虽然生意做得大,但却是个难得的专一钟情之人。
家中除了妻子以外,并未娶妾。这姚商虽然在生意场上手段凌厉,但对妻子却是格外的温柔疼爱。
俩人结亲数年,育有一女,之后便再无所出。商人在当时社会地位低下,纵然有儿子,也无法参与科考,只能世代经商。但即便如此,其妻云氏还是想给丈夫再添个孩子,云氏也曾提及给丈夫纳几房小妾,以他们家的财力,纵然社会地位低下,但养些个女人和孩子,实在绰绰有余。
但姚商没有同意,且不说他常年不在家,无法约束妾室言行。他与妻子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深知妻子品行敦厚,如今若是只因子嗣问题,就要另纳他人,其妾室将来母凭子贵,后宅内院定少不了风波和腌臢之事。
他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见识过不少同行因妻妾成群,内宅鲜有安宁。
他并非迂腐之人,他和妻子二人感情深厚,彼此信任,换做别的女子,他绝做不到放心离家去做生意。
但姚商终归是个男人,俩人从小感情再好,日子久了,难免无法体察妻女的感受,更何况他常年离家在外,云氏一个女人,免不了亲戚邻里的帮衬。
渐渐的,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
有传云氏善妒,不许丈夫纳妾;也有传云氏蛮横,把持家里所有账簿;更有甚者,还编排起云氏背着姚商在家里偷男人,偷坏了身子才生不出儿子。
等到姚商偶一日提前归家,到了家门口才意识到家中无人点灯,他来到院内,小院里的花草枯乱,竟无人打理。
姚商步履匆匆,赶忙来到内院,这才发现妻子云氏早已吊死在房梁之上!
男人当即犹如棒喝,晕死在家中。
等到姚商醒来,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妻子云氏浑身腐烂,双眼空洞地望着地上的姚商。
姚商心肝剧痛,忍着悲痛找来梯子,将妻子的尸体从房梁上解下。
妻子云氏的脖颈因长时间被麻绳所勒,早已颈断骨折,只余皮肉嵌入绳中。
姚商仔细检查了妻子的尸体,竟发现妻子腹部有所起伏,两腿间有残留血迹。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立春离家,立冬才归,妻子这是被凌.辱后才选择上吊自杀!
姚商看着落满灰尘的屋子,家里的杂役和婢女不见踪影,他跌跌撞撞起身来到女儿的卧房,卧房里空无一人,姚商燃起一线希望,找来油灯,将家里里里外外翻找了个遍,最终在柴房里找到了女儿死去多时的尸体。
姚商浑浑噩噩地抱着女儿的尸体枯坐到半夜,巨大的悲痛让他浑身无力。
直到三更天,打更声响路过门外,才将沉浸在悲伤里的姚商拉回神智。
姚商抱着女儿的尸体回到里屋,将女儿和妻子俩人的身体放置一处,心中有了决断。
他常年南来北往的做生意,听说过不少离奇异闻,妻女死亡时日已久,找术士招魂已然无用。
更何况眼下他也没有术士的联络方法。
但这并不代表就没了法子,人死了问不出话,但街坊邻居是活的。
姚商眼神狠戾,他这次深夜归家原本想给妻女一个惊喜,并未提前修书告知,也就是说,左邻右舍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妻女常年独自在家,姚商每每离家前都有宴请邻里,为的就是让母女俩有事可以找人帮衬。
如今家中尘埃遍地,那些每次他回家都会登门拜访,三天两头过来窜门的邻居岂会不知道他家出事!
姚商不是没想到去告官,但他常年在外,家中人丁稀薄,跟本地的府衙并无多少交情。
他商人出身,身份卑微又毫无地位,没有官老爷会重视他的诉状!
姚商决定自己查!
***
他从自己带回来的简囊里拿出两匹短料,他是做面料生意的,平日里常和各种各样的绸缎布料打交道,他这次因缘际会得了一卷罕见的绢丝衣料,买卖之余竟还剩下两尺,想着自己离家已久,虽距离年节还有一段日子,但为了给妻女惊喜,还是打算先回来几日,也好将剩余的绢丝衣料裁成里衣。
在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一位灰衫老人,那老人不知从何看出他行囊里有好东西,主动跟他开口,想要买下。姚商拒绝了,表示这是自己特意为妻女准备的礼物。
那灰杉老人笑而不语,说道他要的不多,只要一指的长度,姚商若是愿意相赠,他可以将此物的真正用途告诉姚商。
姚商来了兴趣,当下便答应了。
那灰衫老人说,此物产于朔方之地一小镇,是当地一种特殊的冰丝,也是术士最常用的东西,寻常百姓辨识不得,即便是官宦人家,也只将其归为绢丝一类,也就是尔等做南北生意,偶得经手。
此物遇水不湿,入水不沉,唯怕火油。以它裁衣,冬暖夏凉。但若将其裹于贴身小件,辅以秘术,则可驱使一二。
灰衫老人见姚商皱眉生疑,表示只要姚商给他一小节冰丝,他当场就可以演示给他看。
姚商二话不说便裁了一小部分递给老人,那灰衫老者接过冰丝,从身上掏出一个木槌,咬破指尖,将指尖血悉数涂抹于木槌之上。
老人将沾染鲜血的木槌放置在冰丝边上,不一会儿,那冰丝竟然主动贴近了木槌,缓缓将自己依附上去,那冰丝原本是纯白色,裹住木槌以后,竟渐渐有了人形躯体,外人远远看去,就好似一木偶小人穿上了一件粉红小衫。
姚商看得震惊无比,他忍不住触碰那木槌,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指。那原本冰凉丝滑的绢丝,此刻竟是有了温热之感。
灰衫老人笑而不语,将木槌和冰丝揣回衣兜。姚商向老人请教其中原理,老人以手抚须,笑叹道也是缘分,便将其中原理一一道来。
原来那冰丝具有活性,尤其对人血敏感,一旦吸附人血,就会模仿人形。
姚商听了惊骇,顿时要将行囊中的冰丝丢弃。灰衫老人连忙制止,安慰他说。
冰丝并非活物,对于术士而言,反倒是一种便利的通信之物。姚商不解,这个东西说难听点就是吸血之物,怎么能是通信之物呢?而且老人说这并非活物,说明和信鸽相去甚远。姚商将内心的疑惑一一说出。
老人重新拿出兜里的木槌,那木槌被冰丝所縛,如今已初具人形。老人指着它说,这便是绢人。姚商面色凝重,担心这东西为精怪所变。老人却说无需担心,绢人并非活物,没有活人思想,可以当它是一种听话的信鸽。老人从怀里拿出一小粒花生米,将其抛掷远处,对着绢人沉声说道:“去取。”
那绢人听到指令,立即蹦跶着两条小腿,迅速奔往花生米方向。
姚商看着绢人高举着花生米回来,这才信了老人的话。
但姚商还是不明白,既然绢人并非活物,又是如何能听懂对话呢。
老人哈哈大笑,告诉姚商,这活物指的是动物这般有血有肉之物,然绢人仅依附死物成形,无法达到思考的境地。一个只会听话模仿的玩意儿,又岂能称为活物呢。
姚商似懂非懂,又问起绢人吸血一事。
老人解释道,绢人并不需要反复食血,实际上它只需要饮血一次,之后便再无需求。
姚商感叹道,如此说来,只要喂给绢人一次血,那自己便可成为绢人的主人了。
老人点点头,绢人如果保存得当,甚至可以使用数十年,但唯有一点,绢人怕火,一旦沾上火苗,便会在顷刻间覆灭。
姚商提问最后一个问题,绢人是否会依附在活人身上。
老人摇头,说是从未有过绢人附于人体的先例,绢人只会依附在主人贴身之物上。
俩人就此拜别,临走前,老人叮嘱姚商,此事切记不可外传,这是术士的东西,一旦泄漏,恐遭来祸端。姚商点头记下,表示会将此事烂于腹中。
***
姚商将冰丝从简囊中取出,对着油灯细细查验,冰丝在火苗下流淌着纯净的色泽。
谁能想到,原本为妻女准备的惊喜,如今竟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可能。
姚商饮下悲痛,去妻女房中找了几件贴身之物,又从身上掏出一把木尺,将冰丝裁成数片。待到将其一一摆放于桌上,姚商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女儿的泥偶身上,离得最近的一道冰丝先有了反应。
待到绢人彻底成形,姚商阴森命令道:“去找害死我妻子的凶手,然后杀了他们!”
绢人摇晃了几下,停在原地。
姚商见状,以为是自己不得其法,犹如困兽般在房内来回走动。毕竟这也是他头一回操作。姚商抱头蹲下,死死盯着绢人,忽地想起老人所说,绢人好比通信的信鸽,只能听懂简单的指令。他刚刚寻找女儿时,将家中翻了个遍,已然察觉家里少了不少账簿和器物。
姚商去房内找出残留的账簿,随即对着绢人重新命令道:“ 去找家中丢失的账簿。”
绢人得令,立即行动起来。
姚商精神一振,紧紧跟在绢人身后。绢人离开院门,直奔外头而去。
那绢人来到石子路面,停下了原本急匆匆的步子,似乎是举棋不定。
时而停在左手边的大门,时而又奔至右手边的侧门。
姚商自然认得,这两家跟他是同行,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姚商去年赚得银钱,是这两家的双倍之多。
就在绢人决定挤进其中一户的大门门缝时,姚商沉着脸走上前,将绢人从门口拾起,转身回了自家宅院。
回了自己的屋子,姚商拿起妻子生前最爱的一只簪子,如法炮制。很快,一个细长条的绢人安静地立在女儿的泥偶绢人身旁。
尽管老人跟他说一个绢人可以反复使用,但保险起见,姚商还是选择重新制作了一枚绢人。
泥偶身形滚圆,绢人附体以后,也是圆滚滚的模样。而妻子的簪子精致细长,其绢人就长得苗条曼妙些。
姚商对这绢人下令,要其找回妻子遗失的首饰器物,绢人顺从听令,姚商再次跟了上去。
这一次绢人来到了府衙县令的门口。
姚商悲痛欲绝,此事竟是官商勾结所致!他心知此事无法善了,看着眼前两个小小的绢人,绝望再次袭上心头。
绢人无法替他报仇雪恨,但他姚商好歹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妻女受辱含冤而死,他定要手刃仇人!
姚商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他还有事必须要完成!
直到四更天响起,姚商这才带着妻女的尸体漏夜离去。离开家门以前,姚商将两枚绢人埋于院内的树下,此物属于术士,他接下去要去处理妻女的后事,无法保证绢人跟着他不会遗失,不如留在家中,待他归家,再另作筹谋。
随着院门关闭,院中的树枝飘落下几缕粉色花蕊。
姚商连夜赶路,他没有去自己做生意时经常落脚的宅子,反而赶去了一个不起眼的邻村。他付了双倍的钱给村子里的木匠,要求对方在一天之内赶造两副上好的棺木,对外称说家中有人得了急病去世。
那木匠虽不认得姚商,但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当即开工,在傍晚时分准时将棺木送到了郊外密林。
暮色沉沉,姚商等候在林子里,他提前准备好了板车和马车。他必须在所有人起疑之前,及时赶回去。不仅如此,他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和那些参与了谋害他妻女的同乡推杯换盏。
姚商亲自替妻子敛好妆容,尽管妻子的容貌早已腐烂发臭,姚商依然面容沉静。他一一将妻子身上的蛆虫捡出,又替女儿换上最漂亮的衣裳,还在女儿的棺材里放上了时下最流行的果子和泥人。
他独自推着板车,往密林深处走去。
这地方是姚商下乡采货时偶然间发现,在密林深处,人烟罕至的边缘,有一小潭镜湖。
那湖水并非深不见底,相反,这湖水只有一人深浅。
姚商将妻女的棺木沉于湖底,随着棺木的落水声,姚商只觉自己的魂魄也一同跟着去了。
他将板车藏在密林边上,独自返回马车,驱车前往同乡商贾的聚集地。
年关宴席上,众人杯觥交错,兴致高昂。姚商脸上泛着酒后红晕,死死盯着自己的乡里。
但姚商终归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亲人离世的重创和悲痛,让他在酒后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就是半月,姚商直到除夕前夜才赶回梨县。
他在镇上提前买好了毒酒和毒药,原本打算在拜年之际和那几个谋害他妻女的乡邻同归于尽。
岂料他刚返镇上,就看见有府衙朝自己跑来。
说是有一货郎在他家房梁上发现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死状惨烈,男的全被人开膛破肚,女的则是金簪扎眼指甲剥落,全身上下无一完好。甚至还在他家柴房里发现了好几具饿死的幼童尸体,不过令府衙惊骇不已的是,官府衙门的人刚冲进去,就撞见姚商的妻女在舔舐那十几具腐烂的尸体。
原来那卖货郎惨叫着奔袭了一整条街,搅得镇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县令仓皇赶到姚商的家中,一踏入院内,就看见了姚商那早已死去的妻女。二女听见声音,从尸体上缓缓起身,冲着县令露出了一抹瘆人的微笑。
县令惊恐地朝身边的衙役大喊,却没想到那女人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咬上了县令的咽喉,县令没扑腾几下便气绝身亡。
姚商被府衙带到家中,看见的正好是死了一地的尸体。
梨县主簿看着满地的鲜血,也是阵阵头晕,看着姚商回来,正打算问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邻居十几口人都会惨死在你家中!
岂料不等主簿开口,姚商竟是仰天狂笑,发疯一般过去猛踹县令刚死不久的尸体。
众人将其拉开,府衙也在姚商身上找出了毒酒和毒药。
姚商一家被押解入狱,被认定是谋害邻里的主谋。
尽管有人作证,姚商因为病重,才刚刚返回的梨县,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但官府还是认定,是姚商指示妻女谋杀邻里,全然罔顾案情逻辑。
姚商妻女二人皆为女流之辈,如何杀的了这么多人。
但府衙为了早日结案,硬是决定春后问斩。
姚商已知自己在劫难逃,他被当众搜出毒酒和毒药,即便没有动手,也难逃谋害之心。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那死而复生的妻女,妻子云氏是他亲手敛容装棺的,怎么可能会在家中杀人呢。
姚商恳求和妻女见面未果,在牢房中大喊大叫。
是夜,姚商三人在牢中离奇失踪。
官府在那之后便张贴告示,悬赏缉拿姚商一家。
有一木匠曾揭榜领赏,说是姚商在立冬前后曾到他那儿打造了两副棺材,谎称家中有人急病去世,两厢核对,发现时间对不上。
府衙以为被木匠戏耍,将其乱棍打出。
***
那册子的记录到这里便结束了,曹峰依稀记得,当时自家主任看完这则内容,一脸的不置可否。
曹峰看着眼前的花株,绢人离开盆栽后,这些等人高的阴合欢便只剩一个个空旷的孔洞,想到那册子里死而复生的妻女。
莫非,那姚商院中的树木,恰好是这阴合欢的根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