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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轩辕皇族血脉之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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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秀荷住持位列尊位多年,许久没被当面责骂过。她本人倒是没有多加理会口无遮拦的小辈。
高人同竖子计较,难免有失身份。何况大敌当前,打通那落迦那头才是切要。
她的弟子静修师太脸皮抽动,第一个跳出来反呛。“你大胆!”
“你放肆!”分神听了一耳朵的凤箫声,在骂战方面就没输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上战场不杀敌扬威,先引起内讧的人物?还住持?笑掉大牙!”
要不是身体条件不支持,早就麻溜地爬起来,当即摩拳擦掌,跟两个比丘尼打上一场。她一挑二,不带怕的。
“你们给我等着,等我能站起来,我要给你们每个人脸上扬一堆的土!”
终秀荷住持照旧没理会凤箫声。
她对凤箫声的挑衅充耳不闻,只当作耳旁风,是孩子心性,听过了就听过了,半点不干扰一位古稀老人的心性。
红璞大瀑布是一位生产中的妇人,见了红,有规律性宫缩着,再错彩镂金都描绘不出她的苦楚,每次阵痛都伴随着广袤的土地声声嘶鸣。
大地之母露出了头颅。
包括终秀荷住持在内的众生只能仰视、臣服于祂的权威,瞻仰着这位戴天蹐地,曾为玄黄带来圣迹的神明,是怎样被祂的造物背叛、反噬,雕刻出一副红颜枯骨的形象。
金刚经中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大地之母棱角分明的灰白色骨骼在血液的滋润下,时隔经年,再度充盈出新鲜的血肉。
养锐蓄威的终秀荷住持,预备着一举击杀那落迦的杀招。
是她太贪心,要求面临着丧亲之痛的那落迦,短时间内接受自己是妖邪化身的事实,又要他自愿舍弃生命,站在她们异族这边。
她并不担忧失了这张王牌,会减少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战斗力,也做好准备,与在场的志愿者全死在这里。
终秀荷住持不是昏庸浅陋的冬烘先生,她只是把目光放得更远,比身处浊坤,远离都城的净显住持们,对寰宇间的人类一方战力了解得更为透彻。
五方大舆,清者为乾,浊者为坤。
北清乾,南浊坤。金乌东升西落?,东方吐曜和,西面含章。太极主中央。
树木向上增长,为北部清乾。土地向下沉,为南蛮浊坤,东方位属火,西面为水。
占据主位的太极中央,千百年来的资源倾斜,后天喂养出人杰地灵。几千年贸易往来,源源不绝。是个实打实的销金窟,断魂桥。
路过的行人轻轻打下喷嚏,衣兜散落的钱财就够物资匮乏、人才贫瘠的浊坤吃上一年。
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多变,打下江山的天子都爱占据太极地带,以正其名。
从太极的金属性伊始,顺着阴阳八卦的阴形状脉络逆时针走向,照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刚好能够画完一个八卦。
阴阳协调,等量齐观。
不等她们立足的南蛮浊坤被玄阴淹没,其他四方地界就能反应过来,整合军队,征收民力。
拔地倚天的高原被削薄了,有绵亘不绝的丘陵延续。龙盘虎踞的盆地用尸骸填满了,有顽固不化的冰山奋勇。飞沙扬砾的沙漠叫碧血蒸腾了,有生意葱茏的草原复苏。清澄如许的汪洋让秽物污染了,有往返循环的沼泽沉淀。
八大地域都拦截不住大地之母的步伐,还有负载万物的七万大山兜底。
九域之大,辽阔得天下共主能随心所欲地排布何为轻重缓急。
这也是冥河泛滥至今,仍未引起世人高度警惕的原因。
太过宽广的舆图,享有得天独厚的容错率。
十三州硕大无朋。三阳﹑南江、郡会、稽川沦陷了,还有薛平、洞琅、薄客、代鹿,八大州沦陷了,还有齐邯、筑原、雁西﹑谦地﹑汉中。
一方土地的水深火热,余庙堂之上的天子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脚脚趾趾甲。
闲暇修剪亦可,留着装饰亦可。只要能稳住宝座,以最小的力度收缴最大的收益,远方的哭声亦是悠扬催眠的乐曲。
比起失落到几乎名不见经传的女神再掀风浪,人们更愿意把火力对准潜伏在千家万户之中的五大仙,以此打出名头,争一把功名。
当然,这股仇视亦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所致。
终秀荷住持甚至不得不怀疑这里边是否有谦地的手笔。
之所以能下此定论,无甚理由。前任皇帝老头是她的父君,她是轩辕皇族的血脉之亲。
算是自小见惯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认清了同一个父亲,不同娘亲诞下的孩儿之间的云泥之别,最终靠着剃发为尼这一条出路才勉强保全一条性命。
诚如圣灵的面貌由民众的需求而塑造,统治者亦需要捏造出一个转嫁社稷生民矛盾的出气口。
有一个共同敌视的对象,固定且长期地将民心拧成一条绳。使得他们高度团结,勠力同心。将怨气、怒火集中在特定敌人身上,以此维护社稷的稳定。
大一统之前瞄准的是敌国子民,大一统后是能实行阶级跨越,动摇王朝根基的五大仙。
待五大仙被逐一铲除了,攻苦茹酸的人们一腔怨恨又该往何处流去?
绿植环绕着错落有致的禅林,古寺佛刹安详地沐浴在漫天金光中。
“君子论迹不论心,苦明他们当年宁愿背负污名,也执意创造出和谐的宝刹,将你当做寻常人家的孩子抚养长大。”
斯人已逝,再多好赖话都不能穿越生死的隔阂。
终秀荷住持下达最后通牒,“如今,他们自愿圆寂,不止是为了众生,更是为了你。你当真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忘恩负义,做一名不仁不义的小人,苟活于世?”
那落迦不晓得抚养他几年后,方丈们就改变了心意。奈何方丈们没表明,被终秀荷住持利用信息差在危急关头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接二连三的打击,置那落迦于迷蒙大雾之中。好在他千锤百炼过的身心早就如锻造的钢铁一般顽强,率先越过悲恸的思维,做出了行动。
那落迦的确被四名僧人教养得极好。半分没有错看。
不到而立之年,转念就做好了永生永世,承受地狱业火煎熬的打算。
“喂,你不会真听了她的危言耸听了吧?”
见那落迦心神震动,凤萧声不由得关照起这个被忽悠瘸了的首座。
她急道:“什么门、幽冥,全是一派胡言。你就是你,讨厌、自大、自以为是的天阿寺秃驴,关于自身的认知不应接受来自外部的审判!”
平静的池塘在此时无端掀起波澜,女子骂骂咧咧的维护不中听,偏激发出一抹苦涩的触动。按压着发酸的心口的时分,又叫人想要捂住她的嘴,莫要她接着胡言乱语。
这人的确时时刻刻都能动摇他。那落迦深深看了凤箫声一眼。
如无差错。这是他对这人间最后的目光了。
那落迦闭上眼,感受着自幼摸爬滚打长大的梵刹。
养护他成长的人们的诵念声,声声入耳。若忽视满地残骸,快要分崩离析的古寺祥和宁静,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武僧一撩纳衣,顺着四颗舍利子的指引,走向中央毗卢遮那佛殿堂。
凤箫声五内如焚,偏动弹不了。她用嘴咬着泥坑前进,“那落迦,你别想不开,不要中了她的诡计,听那老尼姑的胡言乱语!”
想不开?错了。终秀荷住持目露赞许,“恰恰是他想开了。”
凤箫声嘶哑着声音大喊,“管他生身父母、后天赋予,管别人怎么想,你不愿意,谁能约束得了你!”
爹爹娘亲把她许给东风放,人人都说他好,把她当做垫子踩,嫌她配不上。
她不乐意轻贱自己,去配他人眼里的颜如玉。她自有她的黄金屋,不用别人来参与。
同理,她也不做谁人的妃嫔媵嫱,“你不要做明王,要做就做你自己。古板、木讷,我只认识你,而不由旁的条条框框授予!”
步入中央毗卢遮那佛殿堂的那落迦,转过身来。
六根,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处于她界;六尘,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执迷她尘;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得幸她识。
他莞尔一笑,敛聚的眉峰松开,泄出几分释然。
不少片刻,一道金光直冲云霄,与其余四道链接成线、扩大成面,奔腾的瀑布下方传来百万怨灵恋恋不舍的哭嚎。
终秀荷住持闭目圆寂,一道金光从她身上散开,引领着剩下五道光柱直冲大地之母。
环视着这一奇绝景观的妇人,气质娴静。
她站在山巅,怀抱着柔心。混合着血腥味的风,吹乱她的秀发。
素白的发带扎在乌鬓之后,云杉绿的衣裳猎猎作响。凤霜落自山顶往下俯瞰,与刚露出水面的大地之母,打了个照面。
僧众弥合缺漏的诵经声阵阵,推搡着大地之母从来处来,自归处去。
降世失败的神祇携带着穿顶而过的朱雀神枪,复又落回冥河,倒下的动静震碎了玄冥铠甲的屏障,激起的水浪淹没了整座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