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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故遂了内心的野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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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萧声好比自己吃了苦,必定要让孩儿苦上一苦的父母。
没有苦头也要整出点苦头,要伴生灵哭一哭,好平衡她极度不平衡的心理。殊不知她的存在,已是伴生灵最大的苦楚。
经过凤萧声的连日佐助,加之金刚罩、铁布衫等功法加持,她的伴生灵桃花水母终究是练成了刀枪不入的避水罩。从强度来看,稍逊于她习得的金刚不坏神功,但与能人巧匠打造出的防御机关有一拼之力。
就算真倒了大霉,遇到个中高手。一味的严防死守,不能帮她抵抗多久,好歹能给她延缓出一些期限。
修士间的战斗,成败通常仅在一息之间。胜负眨眼就能见分晓,有慧眼识珠的,往往不动手就能明了。
两方人马真要交起手,纵使避水罩只能略微抵抗几秒,只要能撑到凤萧声反应过来,出招抵抗,而不是被猝不及防地杀了个正着,胜与负都有另外的说法。
秀穗的芦苇一朝支棱,高出人一个个头。一圈红日漫步沙丘,照应着明丽的荒野。
第一阶段试水完成,凤萧声把伴生灵架在火焰上烤。
强度顶上去了,就得延长持久度了。
那落迦看不过眼,将烤得晕乎乎的桃花水母,捞到掌心,拢在胸前。
“你有意训练伴生灵是件好事。可它刚与你契合没多久,你们二者尚未达到人灵合一的境界。”
首座大人明显不赞成凤箫声的拔苗助长,却乐此不疲地对她本人进行拔苗助长,“有进步,值得赞扬。要前进,须得一步一脚印,稳扎稳打,方能徐徐图之。”
“何况,水与火相生相克。两相对冲,要取胜更是难上加难。”
凤萧声被他一长串酸腐词句教育,说得头昏脑胀。“少啰哩巴嗦了。讲简洁点。”
“它本身就是个笨的,你又何苦为难它呢?”那落迦手托着呆头呆脑的伴生灵,一脸正气地说着伤人的话。
哦对,桃花水母压根就没有头脑。那落迦醒觉过来,轻柔地按着伴生灵软绵绵的躯壳。
凤萧声这不就更难为人……难为伴生灵了嘛。
“班首这话,还是留着等我日后遇到以火攻的敌人,再和他好生商谈。”
凤箫声鼻翼上拱,是个刻薄的笑,“想来偷袭者定会看在首座大人的薄面上,舍下一己之私,大发善心,放我一条生路。”
她站起身,视线刚好和如婴孩抱母,眷恋又贪婪的桃花水母对了个正齐。
她勾勾手,要唤回伴生灵。岂料这背主弃义的小东西,硬是缠着人家一对丰满的□□不放,好似她是那丧天良的人拐子,它才委委屈屈地不肯退让。
连理应至亲至爱,神魂牵绊的伴生灵都不和她站一队,凤萧声那暴脾气登时就冒上来了。
这卖主求荣的混账!
她本就是个冒头掐尖的性子,别人讲究的是,孰可整,孰不可忍。她则彻底地掀翻桌台,惹她不爽利了,谁都甭想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上一碗饭。
一人一灵四目相对,围绕着那落迦的胸脯,展开状况激烈的拉锯战。
被迫卷入的首座大人,夹在中间。头一次认知到日常袒露的部位是何其的珍贵,尤其是它即将要被外人一分两半的情况下。
那落迦果断出手,一左一右分开主宠。
尽得各门各派真传的凤萧声,真言咒语、手结印契、心作观想,烂熟于心。天阿寺绝传金刚不坏神功,一个顶俩。
加上她拳拳到肉,招招直击命门的打法,真对打起来,保准要人吃不了兜着走,争一个吃力不讨好。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人。那落迦暗自赞叹。假以时日,必当不遑多让。
而况,凤萧声心里梗着一股劲,一股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冲劲。
只要他一动手,她就立即还手。纵然被那落迦占着丰富的经验暂时压制住,她亦是能从中汲取到痛点,飞快成长——
虽然照那落迦的看法,他这徒弟次次被压着打,次次都不长记性。主打一个能莽则莽,今日仇,今日报。绝不忍气吞声。
利用不好,容易刚过易折,白白折了大好年华。
利用好了,能打败远超出她本人能耐的尊者也不一定。
凋落的树色掩护秋景,消瘦的山体徘徊几只沙鸥。贫瘠的土地谷物匮乏,扬洒着大把尘土迎风飘舞。
再次把人揍趴下,那落迦撸起宽袍大袖,蹲在地上。
粗粝的手掌一下下抹着凤萧声砸到地面的脸,不慎抹出一只小花猫。桃花水母还在那添油加醋地吐口水,为他的欲盖弥彰名副其实地和上一层又一层的稀泥。
呃……那落迦悻悻地收回手,英朗的面容大气凛然,端的是一个不露声色。
只要他不说,短时间内就没有被察觉的可能性,他的耳朵就能落了个清静。
心虚有余,人就会假装繁忙。那落迦顾左右而言他,考校起凤萧声拆解阵法的进展。
说起来,学习阵法一事,还是凤萧声自主向他讨教的。
其时,那落迦生出不小的欣慰之情,有种辛苦栽植的禾苗,自个学会钻营的自豪感。乃至于眼前浮现了荻花长势喜人,丰收在望的幻象。
谁知,转头凤箫声就因个中术法委实是过于玄妙精深,吓得退避三舍,还得由他亲自来强按着教学。
这让首座大人不禁回想起幼年时的场景。当时的他,也不乐意学习。
扎马步、站桩子,桩桩件件,枯燥乏味,没有一件是快活事,轻松计。
哪里有下河蹚水捞虾摸鱼,丛林里编草篓子捕捉蟋蟀有意趣。故而每逢早晚都灰头土脸地被三位方丈揪着耳朵,拎回院子受训。
前来拜访净显住持的逆光庵住持终秀荷,为百年一次的封印进度感到头疼。见到屋檐下的他,头上顶着个大水缸,一双小腿弯曲着,还打着颤,忽地就不那么忧愁了。
人嘴一咧,露出一口缺了的大门牙。
“这不活得挺人模人样的吗?”
终秀荷住持从兜里掏出小心收好的巾帕,里头叠着张土黄色的糖纸。一层层摊开来,藏着颗捂到快融化了都舍不得尝上一口的胶牙糖。
这糖果的卖相、口味,远没有都城里的??点心铺子精到。对一个未尝踏出过荒原的小和尚来说,却是妥妥地够用了。
接受投喂的那落迦,顶着缸体的腿都得劲多了。
若是顶顶水缸,卖卖可怜就有此等美味佳肴可尝,他愿意天天犯错,日日受罚。
终秀荷住持笑道,学习苦,学习累。不愿意吃苦受罪,只想着偷闲犯懒,静待树上掉下来累累的硕果,捡起来就能品尝。咬一口,满嘴甜蜜……
实乃人之常情。
可要等经历了这些吃不尽的苦头,走过漫漫人生路,再回首。
兴许方能醒悟过来,这段自以为昏暗晦涩的日子,实乃人生中为数不多轻松快乐的时光。
那时满院栽种的乔木,高大挺拔。风一吹,落一庭子灼目的红花。
终秀荷住持摸着他的头,目光慈祥而悲悯。意味深长的嘱咐贯穿过往与将来,可惜年幼的他并不能明了住持的未尽之意。
现今,方有所体悟。
而急景凋年,东风人面。
能悠然自得地坐看白云的年岁,悄然轻擦。眉宇的愁绪日渐凝重,再一看,水井里倒影出来的脸,已然过了少年。
被打趴了,心不服的凤萧声,不舍昼夜。
她经过一段时间高强度训练,回答起阵法的拆解、理论,全程对答如流。
不然她也没有能耐破解护卫寺庙土地的法阵,挖出凤凰树底下埋藏的女儿红。
“成。既然语密、身密、意密等三密,你都学有所成。那打今儿起,你就和我着手刻阵。 ”
那落迦抹掉她鼻尖沾染到的灰尘,姿态闲适,“等你学会了,我就教你天阿寺的奥秘——法天象地。”
这什么教学狂魔?
她正儿八经的师父都没有如此逼迫过她!
一山放过一山拦,凤萧声都学怕了。
她从未这般清晰地认知到学无止境这个成语的分量,连忙急转身,脚下一抹油,就要逃之夭夭。
天可鉴,就差没把一双胳膊抡圆了,转成急急巴巴的风火轮,登时跑出二里地去。
“我突然想起有要紧事还没做!”
她人没跑出几步路,就被公报私仇的那落迦拎住后衣领。不稍时气定神闲地逮回来,抵到了破旧的黄木门上,“信口雌黄。”
那落迦反扭着凤箫声的手,一下卸了她手腕上的劲道。
他是负责教导新进僧人的首座,看不惯弟子动不动怠惰因循,撒诈捣虚的性情。故连招压着人,足有石头实的膝盖头,嵌入她两腿中间,是个叫人无还手之力的擒拿招式。
心里揣摩着,他今儿个非要治治凤箫声,让她改邪归正不可。
奈何原本宁和的心,在凤箫声断然不肯就范的挣扎扭动下,陡生杂念。是再稳不住闲适的状态,手背都拧出了青紫色的经络。
贴得近了,鼻息间能闻到和他如出一辙的皂角味道。
和凤箫声这个人一样,辛辣,尖刻,耍赖带刺,略一细闻,心头就长出了不尽的皂荚树。
而后遂了内心的野望,在她的耳轮上重重一咬。
“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