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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栩栩如生的避火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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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欢宫宫人近来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遵从大师姐指令,拿下天阿寺班首那落迦,一个训诲新进门的弟子凤萧声,教导她心法武学。
“我教你合修之术,采阳补阴,取之于人,用于己身。”
“这是我们贺欢宫世代相传的避火图,本本都是珍藏版。限你三日之内全部看完,熟记于心,融会贯通。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回头我是要验收的。”
“我教你柔身术,打好基础。等你学成,就能着手修炼贺欢宫的真传——半满神功。”
……
师姐们个个香温玉软,嘴巴一个赛一个甜。
真动起手,好家伙,操行实践,没有一个人留情。
凤箫声感觉自己受到了蒙骗。
把小师妹诓骗到手的司徒景安笑,“反悔啦?晚了。”
贺欢宫奉行宽进严出的准则,免门槛进门,扒全皮出师。
给无处可去的女婴们提供了生的出路,同时也间接阻断她们绕开门庭,寻求幸福之路。
或许,千百年后,弃婴塔被推翻,溺女河遭填堵。
千千万万未完全睁眼的孩子们不必生下来就扔入尿桶、粪池。小小年纪就要身受穿针刺骨,以此告诫娘亲的肚皮里不再诞出姐妹。
女孩们不用刚来月信就得孕育子嗣,以此发挥她们在宗族本家眼里唯一的价值。
而是能与男儿一般,坐在不设置男女大防的学塾里,接受同等的教育。
而非郎君们手捧万卷书,涉足千里路,心怀凌云志,她们只得困守在四四方方的架子床上,日夜缝纫女红,直到出嫁之日。
她们能不承担过分的社会责任,被动做一个乖女、贤妻、慈母,有且只有那一条路径可走。
纵然侥幸越过千万人,突破原先的桎梏,站到最高点也没法和郎君们同工同筹,付出成倍的艰辛才能与最低层次的糙汉共享殊荣。
还要她们为不被赶回到家庭里感激涕零,与有荣焉。
贺欢宫就能撤销从建立之初立下的规矩,摒弃由数不胜数的教训总结而出的条例,甚至从源头消除该门派的存在。
将军多了就打不好仗,弟子们合计了会,推出两个代表负责教授新人。
分别是方旭升与恒天。
她们要凤箫声趁着年轻,多玩一玩。莫等岁月蹉跎,耽误青春。
大多数的男人泄了元阳,就不顶用了。当然,要是他体力好,尺寸长,耐力强,大可纵情玩上一玩,不耽搁事。但切记万不可感情用事。
也许人类投身于世,本就是为蒙受劫难而来。
她们生为女子,天生就比凡胎俗骨多上一窍,纤细的感受愈是细腻,吃到苦头就加倍的酸楚。
情感是凡尘俗世累加的负重,裁剪自在飞鸟们与生俱来的羽翼,退化为牵着风筝线的纸鸢。拗断本属于她们的坚固骨骼,用易经摧折的竹篾交换。
要她们不论止步不前或是振翅高飞,都要时刻攥在牵线人手中,不能纵意施展。
屋檐上倾倒下的雨水拿水桶接了,摆满庭院。迟迟没能完成来寺的任务,贺欢宫众人焦虑不安。
各位师姐迟迟破不了那落迦真身,三天两头在他那儿折戟沉沙。
想着多拉一个人,就多一份战力。一人加一点,胜利的几率就能高上几分。众位师姐们加急培训了凤箫声好几个日夜,隐约有拔苗助长的趋势。
天阿寺的功法讲究硬,要做到力能扛鼎,固若金汤。
贺欢宫的柔身术讲究软,要做到柔韧无骨,关节灵活。
在这一硬一软间,凤箫声浑然成了一块滑不溜秋的粘土,任人捏圆搓扁。
白天那落迦蛮力拍向凤箫声后背,要她挺直腰背。
夜晚师姐们纠正她的身法,把她掰成彩虹的形状。
凤箫声只觉得自己一下直,一下弯,前头要求她一力降十会,后头就要她学着千娇百媚。
太难缠了。
身段被掰来扯去的凤箫声,一个头,两个大。
两种截然不同的操训方法,简直就是在变相地为难她。
她是一个拿到法门,始终不得其法的愣头青,身揣家财万贯却没处花。
达不到恒天师姐要求的凤箫声,练不得半满神功。
幸得有方师姐教授的合修之术兜底,里面全是理论策略。搭配的绘图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慨画师的技艺超群。
不知是单纯的热爱,还是本身就挺有能耐。
凤箫声估摸着应该是前者,好的作品能从一笔一画间体察到创作者的喜爱。
从那舒展到飞舞的笔触里,就能领会到绘图者属于是画兴奋了。
她手里这套融水避火图,无奇不有。各种百怪千奇的姿势,一应俱全,幅幅看得人叹为观止。
使人时常处于“这姿势也行?”、“那竟然可以?”,人体构造真神奇的奇妙感慨中。
就是一侧的注解过于详略得当,细致到失传已久的化外分神的交融之术亦一一传授,看得凤萧声昏昏欲睡。
好几次,她把图册摆在书案,铺开了,散得到处都是。没看几眼就打起了盹,沉入香甜的睡梦中,与周公相会。
等她醒来,避火图已经被收拾整齐。摆放好了,摞在燃着香炉的桌案前。
统而言之,确乎是个贴心可人的海螺姑娘。
凤箫声问凤霜落,是不是她放的。
凤霜落对此予以否认。
一经排除,只留下一位候选人白芸夕。
想来是白芸夕自由日子过惯了,志气都长了不少。
还学会做好事不留名了。
凤箫声沉思细想,自觉白芸夕人是不差,她遇到困难了,还会搭把手,帮着指点指点。
此后每每想起,托着下巴,坐在回旋阶梯上傻乐。
僧人们问她笑啥,她笼统那么一说,豪情壮志道,“如此贤惠持家,我若是个儿郎,我就娶了她。”
洒扫的那落迦闻言,两眼干放哨。
他按下心里的别扭,奇异地扫了异想天开的弟子几眼,在出面领下功劳,和就此沉默不语间,选了第三种,“你不要恩将仇报。”
一个人的努力,实在太让人泄气。凤萧声看看要把胳膊、腿扭断的自己,再看看爬到那落迦胸口,流着哈喇子的桃花水母,心有不忿。
凭什么她在这受苦,一脉同宗的伴生灵就那么清闲?
一人的磨难固然令人糟心,伴生灵的悠哉更令人苦闷。凤萧声抓住卖主媚上的桃花水母,要它加倍稳固避水罩。
避水罩是那日躲避蜂群时,桃花水母情急之下使出的招数。本是起一个观赏作用,毫无价值可言。
聊胜于无四个字,好歹是有一丁点添头。
桃花水母制作的水罩却是一戳就破,比纸糊的还差。
修士的伴生灵要么和修士互补,要么扬长补短。桃花水母可以任意选择一端,却不能两头都不顾。一整个不堪大用,气煞她也。
没见到它主人挣扎着勤能补拙么?
身为她的伴生灵,怎能这般不中用?
凤萧声左右是咽不下这口气,遂在水罩前加了一个“避”字。
她把桃花水母扔到澄澈的溪水里,浸一浸,泡一泡,让它加把劲,早日撑出能够隔离水的护罩,用来弥补她不会水的缺漏。
桃花水母本就属于江海河川,在水里过得美不胜收。甚至有闲暇捞捞鱼,捕捕虾,乐滋滋地啃完河草,闲来无事吐点泡泡。
凤箫声唤它,它都不回识海。
好好好,不响应召唤是吧。凤箫声捋起灰色长袖,徒步涉入溪流。
她空门无量拳法汇聚于掌中,气沉丹田,屏息凝神,暴力砸向水中。
“砰砰砰——”
长似白练的浣纱溪陡然炸起,以凤箫声为中心,左右各自延展出爆破的水柱,向上直冲出十多米远。溪水环绕的王锋山脉中部都传来了共鸣的震荡。
在离地数十米高的百年老树上禅坐的那落迦,不幸受到波及。
他坐得高,底盘稳。没被巨大的声响惊吓,慌不择路地摔到地面,却遭到飞来横祸,光滑可鉴的脑壳顶端扎了几颗掉落的带刺栗子。
这算不算是间接报了当时他给凤箫声受戒的仇?那落迦揣摩着,莫不是凤箫声故意的。
仔细一想,非常有可能。
天阿寺信奉苦修。现世经历的磨难,都会在来世得以报偿。
可以希望能得到回报的心理修行,本身就是一种功利。纵以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说辞辩解,亦逃脱不了其欲逐逐的藩篱。
长此以往,来世报未得,今生梦破灭,安得平心易气?
师父说,世人皆苦,故寻求信仰。槁骨腐肉不得超脱,便从精神层面求访。
要宽解大众,善待众生。大家都是可怜人,未尝得到怜爱,遂塑造诸神。
师父说得太深奥,他一知半解。
老和尚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瓜子,说时辰到了,万事皆通。
那落迦原以为,他会承袭师父的衣钵,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为迷茫的世人答疑解惑。
然波澜不惊的生活,因一行人的到来波澜壮阔。一眼能看到头的路程,转眼蜿蜒出好多曲折。他竟然还觉得不赖,由此深陷其中。
那落迦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观测收下的弟子,今天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不,把气息降到接近于无的那落迦,脑袋上爬上一只小松鼠。
驯良的松鼠翘着它的大尾巴,滋地拔起绿色果子。它用门牙、臼齿撬开坚硬的果壳,挖着里头土黄色的果肉吃。
挺像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某人。
松鼠爬到他的禅那手印趴着,灵动活泼。翠绿欲滴的嫩叶子散射着午后金光,深褐色的树干旁扣着一颗凝结了的琥珀,那落迦这才从结晶的倒影里发觉自己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