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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唐笠 ...

  •   课上。

      天气渐渐升温,李缜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后面睡神罕见的没睡觉,趴桌子上看他,表情意味不明。

      李缜的无视大法已经炉火纯青,但架不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没过一分钟,一个纸团精准的飞到他桌上,纸团主人很有远见,一只脚抵着椅子开始耸,是个强制开启的做派。

      “你短袖怎么是二十多年前的?我爸也有一件。”

      李缜楞了一下,他从唐丰那儿拿到衣服的时候,也觉得这件短袖和其它衣服略有些不同,稍旧,但又保护的很好,干净整洁。

      但唐骁的衣服,怎么会是二十多年前?

      李缜画了个问号丢回去。

      睡神少有的得到臭脸小孩的互动,一时有点兴奋,按耐不住就要去扳李缜的肩,把他转过来好好说道。

      这时讲台上的地中海的厚镜片精光一闪,嗓门震天动地:“你们两个,出去说!”

      李缜脸一下红了,从后门口走出去。老油条则十指压脑勺轻松地拉伸筋骨,不紧不慢的跟着走出去。

      “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了,我也把为什么告诉你。”沈彦说:“问题是……”

      “我自己看。”李缜出其不意的把他拉链拉开,快速扫一遍:领子是一样的,布料也差不多,徽章——

      “非礼啊。”他一把攥着李缜的手,“想看?这么粗鲁。”

      “校徽哪里不一样?”

      沈彦啧了一声,把外套脱了挨李缜挨得很近,一指胸前,两相对照之下,城南高中四个字有了些微妙的形体变化,李缜穿的那件字体稍圆,朗润。沈彦这件也差不多是个这个路数,只是要更加规矩端庄。

      校徽字小,不凑近细看也就晃眼过去了,前些天稍冷有风,大家又都穿着外套,所以李缜就穿着这件二十年的古董到现在。

      李缜后知后觉,沈彦说他爸爸也有一件,他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以至于看别人的时候都无意识的忽略了这问题。衣服应该是唐骁父亲的,二十多年保存这么好,想必很珍贵,跟唐骁那套买小换下的衣服不一样,不可以随意处理。

      “你不会真在这老实站着吧?我跟你说,待会肯定有一堆人要去问题,下节是自习,现在走回家一趟都不会有人知道。”

      李缜听到他后半句神色依稀有些变化。

      沈彦自然不会错过,语气半激半哄:“逃个课而已,你不会没做过吧?”

      “课代表要记名字的,虽然你是无名氏。”李缜一边吐槽,一边拉远和快贴上来的沈彦的距离,知道这位仁兄名字,还是那天李缜实在烦的不得了,趁下课没人的功夫去翻他的书。

      睡神志在哪里不好说,肯定不在于学,一本必修书干净到连大名没有,最后好歹卷子上还是有这位尊贵的签名。李缜一看还有个惊喜发现,知道了谁在后面给自己垫底。

      结果刚好被这帮人撞见,一伙人又奸谋得逞了似得,问李缜在看些什么,耍人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自报家门。

      沈彦听李缜这句话听得笑了起来,那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李缜讨厌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会的,学霸学习时间宝贵的很呢。”他上来勾肩搭背的把李缜一圈,“我们是要去干坏事吗?只是闻闻花,看看草,欣赏欣赏大好春光,这有什么?”

      桃乐瑶她们班室外课结束,提前回教室,正巧听到了沈彦的话。

      “姓沈的少在这里拐小孩子,要看花看草也是跟我,你算哪门子的我们。”

      沈彦抱臂,对半路坏事的桃乐瑶目光不善,又威逼利诱的对李缜说:“跟我走出去门卫不会管,跟她出去,你会翻墙吗?”

      李缜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种,他冷笑一声,撂下狠话:“我翻墙的时候你在玩泥巴呢!”

      这话是用方言讲的,望州银屏,虽是南地但民风剽悍,讲起人来声音软,但音调转弯转的有扬有抑,快而错落,便如同软鞭子抽人,抽完就晓得疼了。

      沈少爷吊儿郎当的表情一瞬间成了错愕,好像看见小土狗呲牙变成哥斯拉。

      李缜并不想逃课,但却有一阵无来由的焦急,他似乎想做些什么,想要……想要回家去。

      他有点担心唐骁,今天上学时候,唐骁也是一大早就出门,整个人魂不守。中午在食堂遇见,吃饭也忧心忡忡,甚至会无意的脱口而出一些话语。

      铃声骤响,像是催促。

      地中海果然如沈彦所说,身后缀着一堆小尾巴往办公室走,压根没想起教室外还有两人。

      “走。”李缜对桃乐瑶说。

      午后,春城里一切都懒洋洋的,二四街的的矮墙翻出来两个学生仔,一路跑回家。

      李缜首先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中堂,瘦削有点病弱的样子,不好说年纪,眉目间还依稀有股书卷气,只是动作随意表情老道,便又使得他像一个商人。

      屋内因为不知何种原因一下安静下来,只有老式的电扇还在吱呀吱呀的低语。房子是老区的古董,窗几宽敞明亮,光线穿进来,旧事的尘埃飘散一地。

      大师父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男人提来的礼品,对旁边一个学生说:“你来,给我把这东西丢出去。”

      姓汪的孩子不知所措,有点想要打圆场,他平日跟唐骁玩得不错,又还不知道唐师哥的爸和大师父之间的父子恩怨。

      桃乐瑶赶在汪海洋开口之前打了下他的背,上前把那显眼的盒子拎到杂物室去。

      唐丰第二句却已惊雷一样落了下来:“你不必进我的门,你的东西更不必来。”

      这话是一点场面都没留,不亚于直朝人脸上掴。唐笠仍是刚进来那姿态,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看不出什么情绪。

      “读的不知道是什么偏书邪书,人都不会做了。”

      “李缜。”大师父指着唐笠说:“好好读书,做人不能做成这种东西。”

      唐笠像没听见一样,自己去柜子里拿了个塑料杯接水喝,甚至对李缜笑了笑。

      “小林地下有知,你这么带她儿子,当初她就不该下嫁给你。”

      听到旧人,男人脸上表情终于变了,他笑容是凝固的,很快一点影子都找不到,眼尾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皮肤拧着,有什么东西要从他整个人里冲出来。

      “那您去地底下跟她说啊。”唐笠这话说得很轻,却像溅入滚油里的一滴水,乍起的是平地惊雷。

      “畜牲!”大师父勃然大怒,踹翻小几,七零八碎的东西砸了唐笠一身。

      老人尤不能解气,操起笔洗就往唐笠头上砸。

      唐笠背着书包冲进来,帮唐笠挡了一下,把他的便宜爹赶出去,反手把大门一关。

      “你!”大师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他。

      唐骁扑通一声跪下来,“爷爷不要生气。”

      桃乐瑶和汪海洋赶忙上去拍老人的背,要把他按着引着坐下去。

      李缜冲过去拉唐骁,抱着他上身把他往外面拉。

      唐骁不肯动,李缜急得无法,唐丰显然是让孙子这一出气的更狠了,要打断这根犟着的亲骨头,桃乐瑶二人压根快按不住他。

      李缜一急声音就哽咽,怕喊得大声唐丰听见孙子犯倔场面更加难以收拾,只小声小声地喊师哥,连哭腔都快喊出来。唐骁终于像心神回来了似的,这才跟着李缜出去。

      李缜已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收的场,他一气带着唐骁往外面冲,到最后唐骁带着他,发泄似得一层一层爬楼,直冲到顶。

      天台没有风,热得的像夏,苦闷而漫长,极其压抑。

      半晌,一个声音闷闷地问:“小缜,你见过你爸爸妈妈吗?”

      “我从记事起身边就是师父,师父很好,所以我”李缜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说:“这就很好了。”

      “爷爷也很好,我还是想见见父母,妈妈很早就走了。”似乎很难以启齿,唐骁慢很慢的把剩下的话说完:“爸爸回来其实我是很开心的,我只想他们都不吵架。”

      唐骁对现在的自己十分陌生,像是中了某种癔症的毒,他生来便带有的能力此刻像一团解不开的烂麻,裹着迷宫所有路口,他甚至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是因为我明年就要高考了,所以你回来看看我么?即便缺席了前面所有重要时刻,但夏天的人生大考数着日子来了,报纸广告讲座电视,只要作为父母,心里都会有些许波澜吧?

      他也会在某一天想起,千里之外还有一个跟他有割舍不掉联系的人,在独自的经历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吗?

      这样的悲伤使李缜觉得有些模糊,他对父母部分的缺失奇异的心安,好像作为人落地来便谁都不曾亏欠。所以如此迟钝察觉,和师哥在一起的人是他的父亲,那件二十多年的校服是他的。

      可一旦把这份悲伤的来源换成秘师乔,一股与天地再没了联系的致命的孤独感就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像一场永不会停的雨。

      他忽地理解了唐骁这种即将溺水一般的痛苦。

      一个孩子,叫他在小的时候经历母亲的死别,又怎能再接受父亲的生离呢?

      “师哥。”李缜把校服的事情讲给唐骁听,出于私心补充:“是和你的旧校服一起送过来的,可能弄混了两套的短袖,爷爷还保存着你爸爸的校服。”

      既然还在想念,见面却如此惨烈甚至不留余地的结束,其中不可跨越的究竟是怎样的鸿沟。李缜强压下心头这番跟着出来的异样。人情感的复杂是难以言说的,做过的事也没法只用对错判断,就像现在他只想唐骁好过一点。

      “真的吗?”唐骁似乎有了某种不可置信的渺茫的希望,这点火种使得他抬起头来,迫切的望着李缜。

      唐骁的眉眼很端正,大多时候都是精神的神气的,他要做师哥,要做大人,喜欢走在前面喜欢自己拿主意。李缜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幅模样就何其深的构成了心里对于这个人最重要的感受。

      李缜是个念旧的小孩,慢慢过渡也就算了,一下子把他接受了的事物掰了,李缜就会像沙滩上的小小螃蟹,固执的去找那个被卷走的壳。

      师兄应该是神气的有点臭屁的,李缜拿定主意,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异样在唐骁的目光中轻轻点头,“嗯。”

      唐骁得了这个求来的解,又有点惶恐,“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谁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

      何况唐笠也是如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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