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异变 ...
-
4月4日20点39分，黑夜已笼罩大地，佝偻者在残垣中爬行，尸群如野狼在月边游荡，从其破损器官中发出非人低吼。除去远离陆地之海堤尽头仍有几盏夜间航标在发出微微闪烁，整座卫城漆黑得能融入夜中。
成片尸群在街道漫无目的游荡，根据卫城彻底断电甚至更早前雅柏菲卡所能接收到的最后情报，这座城市近七百万人口在不足一个月内几乎没有留下除他以外的活人，而WHO在未来得及完成对本次生化危机，哪怕是对爆发源地卫城的判定前，就再也没有一个政府能够运作。
卫城给全球最后留下的是一段在发出刺耳金属轨道摩擦声的地铁如孱弱老人巍巍到达市中心站，尸潮破腹一般从中喷涌出的监控录像，随后有关于卫城的一切通讯都被切断。无人得知之后卫城是如何被一步步蚕食，而奥蒂亚共和国首都，最向内海中心延伸的国度，本绝佳的地理条件彻底沦为其无法得到及时援助的极端劣势。
然后，就是潮水一样在城市中虐无可虐的尸群，一齐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游荡，毫无根据结成群域。
月将所有城市中移动的身影勾勒出，一个穿着白色染血的短袖学生衬衫的青年男性人影逆尸群而行，其白发毫无光泽，却因月色反照出惨白的光。它大半张脸还能辨别出人形，脖颈和肩胛骨处却有啃咬与腐烂的痕迹，与其他丧尸不同，它的行动并不抽搐或是蹒跚，从远处看，除了迟缓一些，却与人类无疑。
再细看，能看见它左边完好的耳朵上还戴着无线耳机。
“路况怎么样？有稍微空旷一些的路能进来吗？”
清冽沉稳的男声传入它耳中。
它扫视了一眼周围，轻触摸耳机表面。
“……听上去不妙，通往市中心的路上应该都是尸群，然而卫城的交通要道却只有手指可数的那几条。不过，如果载具靠谱一点，或许还有办法趁电塔吸引它们的注意，强行突围进来，正如我之前所规划那样。”
一只丧尸撞上它的胳膊，随即是一身贯彻□□与汁液迸发之声，仅哀嚎一下，便倒在它脚边。
“绕过中心城，从东部附属工业带进入，那边根据查探，丧尸数量相对较少……怎么了？有东西阻碍你了？”
它无声点点头，从丧尸头部抽出变形的利爪，轻微噗嗤声尽数被耳机捕获。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
它找到街边一扇门轻轻敲了三下。
“三个小时以后？好吧，我明白了，在那之前就交给你了。”
它的紫瞳微微闪起一丝红光，忽然让周围本毫无意识走动的尸群下意识往街边缩，竟呈现畏惧之样。然它似乎也不想在此地多做停留，只是忽然加快步伐，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向城市中央奔去。一时本寂静的大街不仅响起脚步声，还响起某种液体撞击在塑料桶上的声音。再跑至开阔的，却是丧尸成群之地，月光才将一直拎在它手中的大容量塑料桶显出——
哗！
塑料桶中液体被抛入尸群，它眼中红光却愈加盛放，随手拎起身边的某一丧尸就朝某特定方向扔去，以将眼前尸群驱赶开，随后它从下裤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毫不犹豫挥手一扬：
轰！——
几乎是爆炸一样的冲天火光炸响，一瞬吞没了所有丧尸的嚎叫，烈火爆燃竟将街道都照亮，上千丧尸成为易燃物被火焰吞噬！
一时街道竟显得空旷起来，而始作俑者将变形的手放回兜袋，默默转身离开。
接下来，从东南区向市中心，接连发出爆炸巨响，高高升起如高楼一样大小的火炬照亮一条联通大道，而不小规模的爆炸还在持续。一时这灿烂如黑夜烟火，给人一丝充满生机的错觉。
-
雅柏菲卡站在教学楼顶，默默注视这一切。
按照计划，经过他改良的燃料油桶事先让米诺斯拿去一条早就规划好的、经长期观察的路线上布置，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点燃，就能将通往市中心路上大部分丧尸向火堆吸引。而早在半个月前，米诺斯就已对市中心的电塔进行过两次清理与重新设置陷阱和障碍，已确保丧尸不能进入。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虽然计时不准确，但根据目前的情况，也已经可以出发。
他手中捏着车钥匙，离开教学楼，来到公寓前停放车辆的草坪，随后乘车并启动。
于是有这样一幅场景：死去了两个月的卫城忽然燃起巨火，丧尸被燃烧的吼叫响彻月下城野，然更多丧尸却似乎都在向那火堆进发，根本察觉不到危险似的——唯独在哀鸿与噼里啪啦甚至隐隐有爆炸迸发的火光中，一辆小型汽车堪称悄无声息向市中心行驶而去。
这一切那么荒谬。
却又无可置疑的，彻头彻尾的，全是米诺斯拿命换来的。
……
2月4日20点45分。
雅柏菲卡和米诺斯没有等到军方的任何消息，只有无数铺天盖地一般被各种上传到网络的录像与视频，与无数场影音绘声栩栩如生记录下的屠杀。他们已相顾无言许久，而楼道丧尸的吼叫愈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就在身后。
早在几小时前，随天色愈暗，到了不得不开灯时，他们却发现只要灯开启长达某个时间，隔门所能听到的丧尸吼声就越多，无奈之下只得关灯，使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两人神经绷紧，簇在沙发上。
再等等，再等等……
——哐！
米诺斯猛然从膝盖中抬头，猛扑至他们用这件公寓的家具堵好的门前。
难以置信的声音是背对着雅柏菲卡传来的：“为什么……？我们门前的丧尸越来越多了？这些东西……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散去！”
雅柏菲卡很想安慰他：“没关系，这里还有些食物。”
米诺斯冷不丁道：“我也很想这么安慰自己，可往好处想想，这楼里的人除了我们如果还有人存活，或许它们能够分散一点，可是……就在两小时以前……不，更早，它们就仿佛知道我们在哪了一样久经不散。甚至还学会了……撞门？好消息是似乎不像撞门，而只是汇聚在门前的丧尸数量过多，快在这门前挤爆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实在是……”
雅柏菲卡终于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他抱住头，深陷入沙发，有些呆愣地望着天花板。他知道的，哪怕从两小时前门外越来越清晰的丧尸徘徊与低吟之声已让他有不好的预感，他仍想努力相信一个更好的结果。
“不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他转过身，凭直觉去凝视雅柏菲卡的位置，他已经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太久，透过猫眼看到的只有不知为何聚集起来的尸群。只是，米诺斯方才透过阳台玻璃看向同样是在黑夜中就如明星一般亮起的染血教学楼，楼层之间游荡丧尸的数量却是清晰可见的少，他不免疑心根本不是光的问题，而一定在于——
在于什么呢，米诺斯拿起桌上的花瓶，走到阳台，打开阳台门，并狠狠向隔壁阳台的玻璃窗投掷而去。玻璃碎裂的声响在这沉寂夜空炸开，他马上回到门前，再将眼睛贴在猫眼上：
尸群数量确实少了些，有部分应该在碎响发出那一刻转移到了隔壁房间。但是猫眼可视范围有限，留在视线里的仍有不少。
不是光亮，也不是声音。
不，这个实验并不严谨，雅柏菲卡知道他在测试什么，也走上前，看了眼门口状况，“光线和声音似乎对他们产生不了多大的吸引作用，可我们这里起码保持了两小时的无光无声……难道是……所谓的‘活人气息’？”
米诺斯缓缓摇头，这不在他的擅长范围内。他至少明白再呆下去，除非有意外发生，这间临时庇护所很快就会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公寓所剩的食物资源并不多，必须在他们食物资源与体力耗尽之前想办法得到救援。雅柏菲卡还在这，他不想让他为这唐突到来的末日付出生命。
起码自己应该有一定战斗的能力。米诺斯找来胶带，在手臂与脖子上缠绕好几圈，他又去阳台隔窗，借着教学楼的光小心看了眼，终于零星有一两个丧尸出现在其中。然——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退至窗帘之后，果然丧尸撞击阳台口的声音传来，且方向似乎就朝着自己。
“你要做什么？”雅柏菲卡走过来，声音传递出他的若有所思，“刚才你暴露在他们视野中了吗？”
“没有。”
“那么……”
他拍拍米诺斯的肩，再指向门，示意他去那监视。自己手中则拿了一个简单的用空的，放在玄关处的酒瓶，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打火机，将瓶内空气烧热，再用布条堵住瓶口，点燃——
这次换雅柏菲卡走向阳台，精准地再向刚才米诺斯砸的地方投掷去！
“走了？”
米诺斯看到那瓶子破裂之声响起前，丧尸忽然像受到什么指引，疯狂向声音源巢涌去，视线内肉眼可见的丧尸数量在减少。片刻，嘶吼从隔壁传来，且雅柏菲卡看到它们就聚集在阳台。
可能是温度，他嘴唇无声蠕动。
接下来呢？他看向米诺斯，“留在这里等援助未必是一个过于绝望的选择，”他说道，“米诺斯，别乱跑。”
可米诺斯依旧是摇头：“我再等一会，如果直到凌晨，依然没有确切能获救的消息，你就等在这，我去一趟一楼保安室。”
雅柏菲卡皱眉：“你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手机屏幕在他眼前亮起，其后的米诺斯的面容勉强被手机屏幕光模糊照亮：
——大西洋合众国多洲丧尸危机失控、小亚细亚地带数国政府已在希斯拉大学危机爆发后两小时宣布解散。
——大亚细亚地区危机局势严峻，各地民众请在军队完成调动与清扫前闭锁在家中，等待救援。
——北部工业区将竭尽全力维持城市供电供水，请各位居民严守家中，与近邻互帮互助！
鲜红色标题警目且刺眼。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才四个小时。”
屏幕被移开，空间再度归于黑暗沉寂。
片刻，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却长久低沉：
“我和你一起。”
……
23点40分。
极细微的门锁扭动声很快被丧尸的低嚎掩盖，两个人影悄悄从某个别间闪出。
本来出门的时间应该更晚，米诺斯抓紧了手中的棒球棍，可坏就坏在隔屋涌进的丧尸发现阳台通路，很快就将阳台围个水泄不通，再这样下去它们很快就会发现屋中有人。
与此同时，夜间忽然变得沉闷潮热，是下雨的前兆。依照雅柏菲卡之前的发现，温度会影响尸群活动——只是具体怎么活动还不太清楚，然而，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楼道尸群已被他们先前用热瓶制造的几场动静吸引而涌入阳台——刚好阳台就是室外，且他们隐隐听见阳台因为超过承受量，隐隐有沉闷的人体坠地声传来。
还有，随天气的升温，丧尸的活动似乎更为活跃，他们事先将毛巾浸水，放入冰箱冷冻，然后包裹在头上。这样一来，身体散发热量最多的地方被遮掩，而就如他们想要见到的那样，只要匍匐于暗处，借月光行动，向更为温暖的室外涌的丧尸就不会发现他们。
以希斯拉大学为主要的高新技术所构建的东南区少有允许配枪的地方，恰好作为世界科技重点大学，其保安处都会存放应急防御性枪械；为获取民众信赖，持枪械部门必须公示枪械存放相关规定，且张贴于显眼处。
以往不怎么有学生会注意这些告示，米诺斯也只是在经过时偶然看了几眼，想不到竟然在这种事上发挥作用。
丧尸不会被小动响与光亮所吸引是一件好事，对于后续必须出门收集食物帮助不少。只要取得攻击力更为强大的武器，那么——
“！砰！”
一张啃烂的脸忽然出现在楼梯拐角，米诺斯来不及多想，一棒挥去，将丧尸挥击在地。只听身后又是几声闷棍，几具躯体倒下，而他手腕一把被雅柏菲卡拽住，从楼梯向下急行，“别留，快走，这点动静吸引不了他们。”他低声说，且就如他所言并没有吸引什么注意。
好运的是楼梯间居然没有什么丧尸，然此刻也没时间去探究原因，两人奇迹般顺利地来到了一楼。
只是好运到此为止，米诺斯的精神在他贴在墙后，眼中所目睹皆是不停向外涌出的尸群时骤然紧绷至极限。纵然距离卫城上空开始酝酿雨水已过起码有一小时之久，爆发时间亦不是学生呆在公寓的时间，可仍有惊人数目的丧尸徘徊于公寓外。
而保安室就在宿舍大门拐角处！
借月色能看见徘徊在外的丧尸几乎都仰起头颅，仿佛做什么诡异的朝拜，一时米诺斯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些丧尸竟不围堵在大厅，他深吸一口气，庆幸还有比发生丧尸更为奇幻的事会发生，那么，趁尸群被吸引，他必须……
米诺斯下定决心。
就把回三楼当成最坏的结果，他最后匆忙看了眼拐角处浓如墨的阴影，抓紧手中棒球棍，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拉住雅柏菲卡向保安室冲去并将他推至自己身前，挥动球棒打向离他们太近而袭来的丧尸，“快开门！”他甚至来不及催促，这动静加上过快过猛的运动已足够吸引临近丧尸，三五只尚在门口徘徊而未能挤出去的丧尸同时以能听见骨头错位声的转头幅度齐齐向他转来，脸上与嘴边还残留啃咬或者被啃咬的血迹，头一次直面它们袭击差点让米诺斯没能应接。雅柏菲卡抓紧时间摸到门锁，根本无从顾及保安室或者某个地方哪里还有蛰伏的丧尸，疯狂拧动门锁。
“给我点时间。”他有些冷汗直流，包裹着头的毛巾都掉了下来，疯狂拧动门锁，“该死的！怎么会卡住！”
根本管不了，可还有东西：米诺斯眼尖看到黑暗中还有某个角落，一丝血光向正在专心破锁的雅柏菲卡扑来，他几乎在那瞬间就回身，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勉强将那飞扑丧尸打退；门开了！他一把将雅柏菲卡保安室，左手屈肘一把撞在刚才就要扑倒并袭击雅柏菲卡的藏在角落里的丧尸胸口上；一只手抓住他脚踝，“别管！看你前面！”他怒喝，另一脚踹在抓住他的丧尸头上，脚踝间的胶带一瞬感到指坑大小的凹陷，但好在有效防护了皮肤。趁最后那只丧尸没扑上来，米诺斯抓紧跑进保安室，早等在门前的雅柏菲卡见状狠狠关上门。
砰！咚！
飞扑而来丧尸最终撞在保安室厚重的门上，雅柏菲卡没有喘息时间，急忙打开手机，刚打开手机手电，却只听到米诺斯惊呼：
“躲开！”
木质球棒与一团沉重的肉块物体相撞，这保安室不出意外果然有东西！手电亮起，米诺斯健步上前，用力打在丧尸化保安短小却多脂肪的脖子处。大滴汗珠从他颈间垂下，一时肩膀才向他反馈用力过度的酸痛与筋骨错位带来的剧痛之感。“压住它。”雅柏菲卡一棍打在它皲裂流血不止的露齿唇部，将它头打歪，一块早就被撕开一片皮肉从它合不拢的齿间掉落，他快速用手电扫视整间狭小保安室，目光锁定在某件小物——
他冲过去，拿起那东西，狠狠扎在丧尸颈间，丧尸瞬间发出哀嚎，似嫌不够，又拔出，连刺几刀——
不对，米诺斯猛然感觉身后门忽然被大力敲响，不，不是敲响，是丧尸将他们围在三楼时那种熟悉的声音，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临时从手边摸到桌柜，刚想立马推来堵住门——
不，不是门！
保安室是一个玻璃隔离间！
他下意识看向保安室平时向外查探时的透明玻璃窗，暂时还……
“……快……找。”
米诺斯只觉得自己右肩剧痛无比，他摸了摸右肩周，似乎肿起来了，果然是刚才扭到。他咬咬牙，想尝试自己掰正，可碍于过疼，根本无法扭正，只能拖拽半边身子，上前从丧尸尸体颈肩拔出刀具用于防身。
雅柏菲卡听出了米诺斯状态不对，此刻也禁不住有些慌张到冷汗直流：“该死……枪支就在墙上，可子弹在哪里？”
“暂时没事……你小心。”
“这个给你。”
雅柏菲卡向他甩来一副警棍，很快，他发现米诺斯状态不对劲，便暂时搁置了寻找子弹的事，向他走来，“你怎么了？”他搀扶住米诺斯，也摸到他肿起的右肩。
“扭到了。”米诺斯蹙眉，“可恶……你固定住我，我尝试复位一下。”
“别动，”雅柏菲卡捏住他肩周，几番揉捏找准位置——“我学过一点应急处理，怎么样？还疼吗？”
米诺斯扭扭肩，原先扭到筋肉而肿起的胀块似乎被雅柏菲卡复原：“好多了。”
这时，悬于额间的汗水才终于落下。
——好像即使这边发生了这么多，也没有多少丧尸围过来。
他用眼角余光时刻关注玻璃窗的一切，又或者说不知下午有哪些学生跑到了保安室想向保安求助，却被追赶过来的丧尸咬住动脉，鲜血从中喷出，淋在半边玻璃窗上，导致他们也看不清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是不知道也好。
……或许。
他刚想跟雅柏菲卡开几句玩笑以缓解淤塞住的心情，可下一刻他刚勉强抿出的笑容却倏然凝固在嘴边。
丧尸。
趴在玻璃窗上的，一道道血手印被胡乱拍在玻璃窗上，眼中红光甚至透过血渍而来的丧尸。
以及背后忽然露出的丝丝腥冷的风，他下意识用背部紧紧挡在门口。
这门锁——
没有反应的余地！
米诺斯当即转身，握住水果刀，用尽最大力气狠狠扎在一根拼命从门缝挤进来的手指上，额间早已无法流淌汗。他以整个后背压在门后，费力拖来刚才挪到一半的桌柜挡住。
铛。
水果刀掉落在地，带着温热的血迹，这时终于找到子弹放在何处的雅柏菲卡转头看向他，将子弹上膛，露出关切神情：“怎么了？”
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唇颤抖，而热流无比清晰在指尖流淌，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他费力扬起一个最终的笑容：“这把刀……我看过它原来的主人常用来削苹果。”
雅柏菲卡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嗯……我不常在宿舍，只是恰好看到。”
“然后你刚才用它击杀了一只丧尸。”
“对。”
米诺斯张开手指，露出刚才用刀时不慎在手上切出的刀口，温热鲜血从其中流出，借月色闪出宝石一样的光泽——或者说，闻到新鲜血气的，一下激活了所有贴在玻璃窗上的丧尸的血红双眼的光泽：
“然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
……
雅柏菲卡缓缓收起自己凝固已久的笑意。
“米诺斯，你别动，你不一定会感染。”他想上前抓住抵在门前之人的双肩，却不知为何被地上胖矮的尸体轻绊住脚步，而他还试图做一些苍白的安慰，“你没有……”
“哐！哐哐哐！”
“咚咚咚咚咚！！”
那人转过身，长到腰的发原早已染上些血滴，手扶在门边。
“米诺斯！”
“待在这。”
其手指上那一小块切口是那么狰狞却又微不足道。
“米……”
米诺斯只感觉自己浑身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经不住跪倒在地。他莫名察觉自己呼吸逐渐变得沉重，甚至翻身靠在门边都很吃力：
“别过来。”
他说。
他看见有更多丧尸围堵而来，和下午那群学生围在读书馆门前看戏一样，再想想，这其间也只不过度过了七个小时左右，怎么世界忽然就变成这样呢？怎么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呢。他无意识摸起手臂，感受生命飞速在体内衰败原来是可以具现化的，视野也在逐渐模糊，可位于黑暗中的一切却越来越清晰甚至细微。更多不受控的颤抖控制了他的身体，他忽然想到或许也没那么担忧，因为这座保安室似乎就是防爆室的设计，那么……他缓缓转动头颅，对准雅柏菲卡身后那些在黑暗中的死者。
“你……”
他听见雅柏菲卡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打断了：“来跟我讲讲吧……你会用枪吗？”
“……我曾经……在军队里长大。”
——他听见雅柏菲卡结结巴巴，又手足无措地回答。
他还看见雅柏菲卡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在他眼中他的形象越来越模糊，本该清晰的轮廓是那么不可见，在眼里他仿佛还是那副始终站在某个地方，一幅保持距离的模样。
这令他无端笑了笑。
他站起身，听见丧尸的欢动。
“那就好。”
在这待着，把门堵好。
——米诺斯拿起那把水果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在那道被他极小心打开的门缝中。
他或许知道自己和那些丧尸无异，在雅柏菲卡眼中他们的瞳孔都缓缓变黑，变成嗜血的怪物形状，既然如此，他面无表情在刚挤出门，还来不及替雅柏菲卡关严，一张口就咬在自己缠满胶带的手臂上，他回手就是一刀，以忽然在黑暗中无比清晰的视力精准命中其大脑，又以根本意想不到的力量将刀从大脑拔出——他甚至看到刺穿那无比坚硬头颅的不过区区普通刀刃已翻卷，另一只——无数只丧尸向他身上扑来，直到右颈一轻一凉，仿佛凭空少了一块……
……
雅柏菲卡用了此生他无法再获得的冷静仔细观察着。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如何能保持镇定，比他以前做实验要专心致志将目光集中在保安室外厮杀的、拼命的、想要把被感染的自己带离他身侧的白发青年，他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细微的变化……用他自己都无法揣测的心情。
但是……
仿佛没有丧尸察觉到这里还有生还者，只有一个被咬去一半右颈的，浅色校服沾满鲜血的新生怪物——不，不是怪物。他不受控地向保安室门跑去，那人挡在面前，是的——
就如七小时前他将其揽在身侧。
“嘭！！！”
防爆室最终形成，雅柏菲卡移来门口最大最沉的铁柜将丧尸隔绝在这小片世界之外。
——天际有雷鸣轰然奏响，顷刻，暴雨滂沱，一时压抑住所有声音。
而室内，一个颤抖的、染血的身躯在地面挣扎。
那双完全发黑的瞳孔用一种极为愤怒与冷漠的神情看他，让他张大了被撕得皮开肉绽的上颚，却只能发出奇怪的漏风声与嘶吼：
——雅柏菲卡，你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你居然把丧尸和自己关在一起！快，他用最后的神智努力伸手，颤抖摸索被自己拿在手里的，那把毁了一切的也毁了自己刃的刀，只要……只要……
而他摸到的只有一副柔软的躯体，以及一双捧住他脸的，捂在他右颈处的微冷的手，令他终于发出悲哀却不属于自己的绝望嚎叫，以及在他身体倒腾来去的，最终反馈在空荡颈间的撕裂痛楚。
暴雨静谧滂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异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