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妻美陈先生》原杉

4、第四章

　　“阿一啊，这个什么，律师小姐预存100块是你写的吧？都一个月了，她都没有来过。”柜台后的老板娘看陈一背着一个环保袋提着盲杖正要出门，一声就叫住了他。
　　陈一转过头来，看着老板娘：“哦哦，是哦，今天几号了？11月22号？是挺久了。”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那个律师小姐，其实很可能是一时兴起就来做了个推拿，根本就没有来第二次的打算，这一百块，她也是说交给他作为加班费的，是他自作主张，把这变成了预存的费用。
　　他也是有私心的，店里很多老师傅都有回头客，这些客人也很愿意预存费用，换取每次多十分钟的推拿。
　　和他们相比，陈一的客人更多的是一些不会回头的客人，偶然路过，趁兴而来，挑一个店里最便宜的技师，技术也还算过得去，这些客人会和他唠嗑几句，然后也没有然后了，都是些来去匆匆的过客。他也想要点长期的回头客，这样一来，他的收入也会相对稳定一些，能存下更多的钱。
　　“你怎么都没有留下客人的电话号码呢？”老板娘也不是责怪，她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包括客人和店里每个推拿师。
　　“那天太晚了，客人急着要回去，我一时就忘了。”陈一嘴上解释着，可那晚他根本没有问电话号码的机会。
　　“那就再等等吧，客人充了钱，总不可能白给你的。”
　　“嗯，师娘，我去买菜了。”陈一用盲杖敲了敲地面，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菜市场离推拿店并不远，这条路他很熟悉，不用盲杖也能去，就是最近人行道上停着的横七竖八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变多了，哪怕是走在盲道上也常常会被旁边的车绊倒。对于常人来说绕开就是了，可那是他视野范围之外的，他看不到。
　　还有那些骑上人行道的自行车，在他视线的盲区突然窜出来，吓他一跳之余，始作俑者甚至还会开口骂上一句“走路不带眼睛吗？”。
　　盲杖的作用就在这里。
　　只要这支盲杖摆出来，大家就会意识到他是一个盲人。
　　不过也一样会有好事者提出怀疑，毕竟陈一的鼻梁上架着的是透明的眼镜，看起来还是有度数的近视镜，在普罗大众的刻板印象当中，盲人应该戴着的是墨镜而不是眼镜。
　　每当碰到这样的发问，陈一脸上就会表现出一种难堪的神色，像他这样的情况，和大家认知里两眼一抹黑的全盲又不一样，但从法律上来说，他又的的确确是拿着残疾证的视力残疾人。
　　陈一是推拿店里相对来说视力还算得上好的一个了，买菜做饭这样的任务，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他肩上，来菜市场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渐渐熟络起来。

　　“小陈师傅又来了啊，今天的番茄新进货的，又大个又新鲜，买点回去做番茄炒蛋咯。”热情的摊贩招呼着，陈一点点头。
　　像番茄这样颜色鲜艳的东西，是相对好挑选的，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需要凑得很近地去看这些番茄。
　　双手抚摸过表皮，平滑没有裂痕，果肉饱满紧实，稍微有点柔软但不至于绵软，颜色也是高饱和度的茄红色，像这样的番茄在炒制过后会变得沙沙的，很适合做番茄炒蛋。
　　把手中挑选过的番茄放到摊贩递来的菜筛里，陈一看向摊主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够了。”
　　“小陈师傅手真准，刚刚好一斤。”
　　“你没骗我吧？”陈一打趣道。
　　“不信你问问旁边的阿姨，阿姨，你看这个称这里，是不是500克？”
　　“小陈师傅，没事，要是这个家伙骗你，我们都会帮你的。”旁边的阿姨拍了拍陈一的肩膀，“他要是连残疾人都骗，那就真的不是人。”
　　陈一笑了笑，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递给摊主，接过摊主找的零钱和番茄，敲了敲手里的盲杖，又继续往前走。

　　往前探的盲杖突然发出了闷闷的一声，随即听到一声“哎哟”，陈一心里暗叫不妙，这肯定是打到人了，指不定要挨一顿臭骂。
　　“不好意思，我眼睛看不到。”陈一迅速收回盲杖，一手紧紧地捏住顶端，低着头道歉。
　　“没事，没打到我，可能是打到我的包了，我以为有人来摸包而已。”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声，好像还有点熟悉，陈一皱着眉头，回忆着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很快声音的主人先认出来了，声音听起来是欣喜的：
　　“啊，你是推拿店的，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你还加班帮我做了推拿的，记得吗？”
　　陈一这才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想要看向声音的源头，她大概是蹲着在挑选地面的菜，声音从比较低的地方传来，那是他视野缺失的部分，他又不得不重新低下头去寻找她的脸。
　　菜市场的灯光算不上亮堂，他只能大概看到她脸上的五官位置，却看不清表情，但她背着的那个巨大的包还是在一瞬间勾起了他的记忆。
　　“是律师小姐吗？”陈一问。
　　“是是是！”
　　童无忌猛地连续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他好像眼睛不太能看到，还是决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记得那天晚上你说帮我开声吗，然后第二天我刚好有个官司，多得你，不然我那天都要说不出话了，你的推拿技术真的很厉害。”
　　难得地被夸奖了，陈一都有些不好意思，把提着的塑料袋搓得沙沙作响。不过，害羞归害羞，好不容易让他碰上了等了好多天的人，正事他是一点没忘。
　　“律师小姐，那天你多给了一百块钱，其实我们店是不收小费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预存了，你要是还有不舒服的，可以再过来。”
　　童无忌站起身来，对陈一的话有些不解：“什么小费？我没有给过小费啊？你说的那一百块，是当作你的加班费的。”
　　陈一一时语塞。
　　“不过，如果你欢迎我的话，我会再去的。”童无忌看着陈一不自在的表情，很快又继续说下去，“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你今天来买菜，你是休假吗？如果我指定是你来，会不会打扰到你休假啊？”
　　“没有没有，我在上班的，买菜也是我的工作。”陈一微微点头，听到童无忌提出的请求，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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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娘，我回来了。后面这位是客人，麻烦帮我招呼一下，我先把菜放去厨房。”陈一推开推拿店的大门，就开始念叨起来，“今天买了番茄和豆腐，还有瘦肉，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油麦菜，现在还早，等我招呼完这个客人再做菜应该也可以。”
　　童无忌站在收银台旁，一边听着陈一对他师娘的叮嘱，一边视线追寻着陈一在店内各个门之间穿梭，身上挂着的环保袋摘下，T恤也变成了白大褂，陈一很快就收拾得像那个夜晚看到的推拿师傅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还会做饭啊？”童无忌好奇地问。
　　“阿一很会做饭做菜的，大家都喜欢吃他做的不喜欢吃我做的。”收银台里坐着在打毛衣的中年妇女就是陈一的师娘，脸上笑意盈盈的，是容易亲近的样子。
　　“真厉害，我就只会下个面拌个沙拉。”童无忌笑了笑，跟着陈一进了小包间。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童无忌也轻车熟路地脱掉鞋子，径直往按摩床上趴着。
　　地面传来轻轻的“咚隆”一声，童无忌闻声看去，自己放在床边的鞋子似乎被陈一不小心踢翻了，陈一脸上有些发懵。
　　“没事，是我的鞋子。不好意思啊，我乱脱乱放，绊到你。”童无忌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化解了陈一的尴尬。
　　“那我把它们放好。”陈一蹲下身子去在地面扫了一下，找到了翻倒的鞋子，重新摆正到床底不会踩到的位置，又起身去重新洗手再回到按摩床边。
　　童无忌发现，自从陈一进了推拿店门后就没有拿那支红白相间的盲杖，即便如此来去也很自由，大概是在熟悉的环境里用不着那玩意儿。
　　“还是那天晚上你说的，我肩膀和脖子下面的位置特别酸涨，自己捏上去都是紧绷紧绷的，好难受，帮我多放松放松那块呗。”
　　得到童无忌的指示，陈一心里大概也有了法子。
　　“律师小姐，先起身吧，我给你手臂到肩膀做一个松解。”陈一从旁边拉过一张高脚滑凳坐到了童无忌身侧，顺着她的肩膀手指一路下探到手肘关节，然后是小臂，手腕，手指。
　　“你也别老是叫我律师小姐，我有名字的。”
　　陈一的拇指在童无忌的掌心穴位上按揉着，他也笑着搭话：“那你叫什么？”
　　“我叫无忌。”
　　陈一脸上的笑更明显了：“张无忌啊？”
　　“什么张无忌，你《倚天屠龙记》看太多了吧。我姓童，儿童的童，童无忌。”
　　“《倚天屠龙记》挺好看的，尤其是那个演金毛狮王的，翻白眼翻得挺真的，我都翻不出那个感觉。”说着陈一做了个翻白眼的鬼脸，算不上恐怖，还有几分搞笑的成分。
　　“你还挺有意思的。”童无忌被逗笑了，“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来我还点你。”
　　“我又不是菜，干嘛要点我。我姓陈，单名一个一字，陈一，是不是还挺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