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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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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神谙不记得心口的绞痛是何时缓解的、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清晨醒来时,那位帝王还趴在她的榻边。
不知是不是经了昨夜的一遭,沉重的感觉又压在了心口,伸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好在孩子没事……
瞥了眼身边的文帝,他大抵昨夜睡得晚,此刻还在睡梦中。
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将那勾了丝的香囊修整了一番,重新将香囊放在了他的外袍边,起身出了殿。
文秀前一晚折腾到半夜不敢睡,生怕榻上人的心疾再犯,是以一直守在榻边,直到晨曦微晓才不知不觉在榻边睡了过去。
梦中竟迷迷蒙蒙地回到了上一世,他徘徊在已经落锁五年的长秋宫外,朦胧间记得前些日子她主动出了长秋宫到明光殿见了他一面,请他下诏将凌不疑召回来,他见她面色不好,她却浅笑不语。他其实犹豫过好几次要不要主动去长秋宫看她,可想起她自请废后时的请求,便一拖再拖,一来是怕自己出现惹她伤怀,二来何尝不是拉不下脸面……
梦中不知为何,竟到了长秋宫外,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殿门猛地从内打开,那个子晟心仪的程少商从殿内狂奔而出,他忙去询问才知她犯了心疾。
他又一次看着她满额的冷汗、侧躺在榻上,紧紧捂着心口费力地喘息……他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怀里,不停地替她顺气,直过了许久,她才似没那么疼,在他怀里静落下来。他将她放回床榻,替她掩好了被子,却不想被她蓦地握住了手腕。
她睁着并不清明的眼,朝他望过来,勉力抿着嘴角,过了良久才道:“平安回来就好……”
文秀正思索着自己也并未离宫,怎的就“平安回来”?却不想曹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该上朝了。”
文秀颤了颤身子,从睡梦中惊醒,才回想起刚才一梦回了上一世,做了上一世犹犹豫豫五年的事,直到事后才后悔莫及的事——主动去了长秋宫一趟。
梦中的神谙如昨夜般犯着心疾,文秀忽然想,在他那犹犹豫豫的五年,她曾这样挣扎过几次?他却一次都没有守着她……
梦中她的那句“平安回来就好……”他倒是在起身更衣时回想起了同样的画面——
那是她离世那一天,他听到长秋宫人来报她命已垂危,赶去见她最后一面,当时他就是如梦中般坐在了她的榻边,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如梦中那般轻柔地握着他的手腕,同他说:“平安回来就好……”
当时他想的是子晟被他从西北召回,赶来见了她最后一面,是以她大概想说子晟平安回来就好……
可如今对照着梦境,再回忆起那时她有些不甚清明的眼神……
她的那句话、也许、说的并不是子晟……
文秀瞧见了案几上端放着的香囊,她是何时起来修整的?明明这样不舒服,怎么还要管他的香囊!
文秀心中暗恨自己,她明明心里都是他,他昨晚怎么就能说了这样伤她心的话?
宫中老媪向他禀报说五公主清早做了噩梦,吵着要皇后陪,皇后安抚了一会儿五公主,便顺势歇在了公主的偏殿。
文秀哪能听不出这话中的真意,想来是昨夜是真的伤了神谙的心了……
可她自他回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无论他如何问、如何做,她都如平静的湖泊,即使再多的石子往下扔,也溅不出多少水花。如今她又这般避着他,他到底该如何把真心掏给她看?如是想着,他决定在上朝前,再见她一面,左右要求她原宥他!也要让她把心里的那些郁郁统统说讲出来……
只是走了几步,坠在腰间的重量却不似往昔,他又踱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下了步子,将香囊取下打开——
那块他赠予她的平安扣、赫然在目。
“平安回来就好……”
他又想起了梦中她说的这句话,顿了顿身子,兀自叹了口气,转身对曹成道:“去上朝吧……”
*
自晨起时心口便不太畅快,只是昨夜情形恍然在目,心中隔阂已生,再与他呆在一处总是难受。
回想上一世、她原以为他们彼此之间即使没有挚爱之情,多年相伴,夫妻间的信任总该是有的,却不想、历经两世,他竟猜忌起了她的忠贞,她想过他是病后初愈情绪暴躁、想过自己陡然的冷淡多少会让他难过……她想过他失落离开、想过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逼她质问她……
却从未想过,他会将矛头指向邹靖、反倒猜忌起了她……
若不是心中早有这样的想法,怎会这样脱口而出?
上一世何故能相敬如宾安稳地到老……
许是、没有威胁罢了。
身为皇后,她鲜少出宫,总在四四方方的长秋宫呆着,根本不会接触到外界的什么人,他无需担心身处后宫的她损了他帝王的皇权体面;
而宣氏,身为皇后母族,更是多年来不重功名利禄,在朝堂式微,他无需忌惮宣氏势大,更不需要花心思在她面前虚与委蛇。
这样看来,他确实还是爱重阿姮的。
宣神谙软软地将身子斜卧着躺在小五寝殿外间的软榻上,两世间的回忆断断续续徘徊在脑海里,也不知何时阖上了本就倦倦的眼帘。
翟媪进殿入目便是她阖着眸子似是睡着的状态,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覆在身上的薄毯理了理,却不想软榻上的人倒是缓缓地睁开眼来,看见了她,便搭着她要坐起来。
“陛下上朝去了。”翟媪觑了她一眼,见她依旧面色平平,才继续劝她:“昨夜折腾到了半夜,再回去睡会儿吧……”
宣神谙勉力努了努嘴,垂眸落在隆起的腹部,叹气道:“怕是也睡不好了,小家伙有些闹腾……”
其实腹中孩子闹腾的并不算厉害,只是她身子发虚,孩子只浅浅动了几下,她便觉得疲倦。
“那不如吩咐小厨房先安排些膳食,皇后吃过之后把邹先生开的安胎药喝了。”翟媪见她反手按着后腰,便知她腰处的旧患又开始犯酸,便替她揉了揉。
宣神谙抿嘴点头,顿了顿却道:“派人去告诉邹先生,予近来身子渐好,无需他再进宫了……”
翟媪怔了怔,“皇后昨夜才犯了这样重的心悸,您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
宣神谙抬眸柔柔地看了翟媪一眼,“傅母放心,予会好好喝药的,只是……”她说着顿了顿,顺势垂了眸,“后宫始终还是女眷之所,邹先生经常出入、有些不妥……”
翟媪原先还在想她昨夜为何突然犯这么重的病,如今看她神色,才恍然明白过来,“是圣上……?”
宣神谙没有回答,想搭着翟媪的手起身,却不想双腿有些发虚,起身时一个趔趄,惊的两人均出了一身冷汗,翟媪这下紧紧搀住了她的手腕,“再回去睡会吧,等早膳好了老身再唤您。”
宣神谙自然不敢再拒绝,回身朝内寝望了眼,里头安安静静,想来是小丫头还睡得香,这才宽慰地挽了些嘴角,“等会儿让人瞧瞧小五,这丫头就寝时总爱踹被子,这天气虽是渐渐热了,可也容易着凉。”
翟媪点头称好。
*
自那日起,长秋宫便落了锁。
在长秋宫落锁的一个月里,文帝也试过趁着两个孩子出宫时、强行闯进去过几次,只是神谙对他似乎更冷淡了——
在那夜之前,神谙即使对他冷淡,却从未如现在般,对他视若无睹。
无论他如何解释那夜的鲁莽,她都不曾多加理会,最多只三个字“妾安好”。
她的冷漠,如同一把钝刀,一下下地凌迟着他的心。
她已有孕近七月,即使他如今得知此番有孕,伤了她身子的根本,也早已于事无补,若此时强行落胎,对她身体的伤害只会更甚。
他也不敢再去面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做了伤她的事,孙医官说她的心疾决不能再犯……
司香官下毒之案有了新的进展,原来司香官的丈夫徐山乃是徐美人胞弟,曾经是太子身边的小厮,在太子落水后不久便离了宫,难道当年子昆落水与这个徐山有关?
难道是这个徐山推子昆落水?可是子昆明明说是自己摔下河去的?
但如果真的毫无关系,越侯为何又要派人结果了徐山?
文帝想了几天也未想明白的事,却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明白过来……
那日他还如往日一般批了奏章,想着该不该再去审问徐美人一番,却见曹成惊慌失措地快步进来,埋着头、颤抖着音色向他汇报:“陛下,皇后落水,孙医官说……皇后怕是……孙医官请您赶紧去长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