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来贺》摸鱼籽

4、拜堂【全文完】

　　我们又一次来到祠堂之中，生前我很少来到这里，不仅是有女子不能进祠堂的规矩在，更是因着这里是陈家的祠堂，从来不能致使我产生分毫归属之感。
　　那时候，整个陈家，也都给我这样的感觉。

　　可对于生养自己的柳家，我更不曾有任何情感。柳家人厌恶我，我出嫁后，除了要钱以外，也都对我不管不顾。

　　听陈举说，我死后，他们还来过几次，但也都是为了向陈举要钱，还美名其曰为抚恤亲族所用。

　　我名唤“柳青萍”，于是一生便如同浮萍一般，沉沉浮浮，居无定所，漂泊无依。

　　“青萍你怎么了，在想什么。”陈举同我跪在祖宗牌位之前，见我愣神，便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我向着他浅浅一笑，怕他担忧，便随口解释了一句：“只是觉着，从前并没拜堂，倒也当作是成亲做了夫妻，好没意思。”

　　陈举并不十分在乎，解释道：“拜堂不拜堂的，算不得什么，婚姻也从来不是给祖宗看的，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好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了，就当做是吉时已到，我们开始吧。”我笑着说道。

　　其实气力已然渐渐消散，太阳西垂，我猜测日暮过后，我的魂魄便会消散。

　　只是我不敢告诉陈举，我怕他难过。

　　可陈举真是好聪明，无怪是举人，他忽然便颦起眉头，面上多了几许愁容，但还佯作无事地喊道：“一拜天地！”

　　我和他同时叩首，只听闻他叩得极重，几乎是将额头砸在地面。

　　叩下后，他又道：“诗题红叶天授意，谢天赐良缘！”

　　三叩首后，我们一同站起，他高声道：“二拜高堂，感谢父母养育恩！”

　　他的父母不在了，我的父母自己也不愿认，我们只好跪拜陈家列祖列宗。

　　又是沉沉的三叩首，其他物件我都无法触碰，只有地面抚摸起来，是那样清晰。

　　“三，夫妻对拜，白头……白头偕老恩爱！”陈举顿了顿，泪水已经顺着他瘦削的面颊流下，迅速淌入他衣间。

　　我听得出他语调中的泣音，也知晓他究竟为何而哭。

　　白头偕老终不再，再见已如隔世。

　　但我仍旧叩得诚恳，即便上天终究不曾给予我这样的恩遇。

　　最后一叩首时，我唤着他的名字：“陈举，陈举，要保重，别干傻事，也别惦记我了，你还年轻，娶个续弦也还是有的。”

　　“不要，青萍，不要……”

　　直至此时，我才对这死亡有了真真切切的感受，原来所谓魂飞魄散，便是如此。

　　我仿佛听见陈举的哭泣，让我不要再离开他，又仿佛闻说许许多多的鬼魂，诉说对世间不尽的思念。

　　飘离的那一瞬，我想起许多，最后却只落在【柳青萍】三个字。

　　当年我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砸了手上的针线和绣圈，扬言道：“我柳青萍这一生，便不要学了那浮萍去，我要脚踏实地，做出自己的事业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