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电台》橙米安

34、命运

　　“颜子，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采访结束回家后，洛瑶给颜子打了个电话。

　　“双胞胎不就长得一样吗？”颜子觉得洛瑶这问题有点侮辱她智商了。

　　“不可能是双胞胎。”洛瑶之前听宋逢辰和傅以山都讲过，这世上有且仅有一只梦貘。

　　“不是双胞胎，又长得一模一样？”

　　“嗯，是的，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

　　“长得一模一样已经够罕见了，连名字也一样，那不就是同一个人吗？”颜子听完洛瑶的话，感到一头雾水。

　　与颜子相比，有着亲身经历的洛瑶显然更加混乱。

　　在下午的采访过程中，洛瑶一直关注着傅以山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如今的傅以山和以前虽然长得一样，但气质上却没以前那么冷峻了，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些。

　　采访结束之后，傅以山主动加了洛瑶的微信，还给她最新一条朋友圈点了赞。

　　看样子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她了，和人类侃侃而谈的样子，熟练使用手机的样子，都不像之前的傅以山。

　　有一种很大的可能是，以前傅以山就是借用过这个“傅以山”医生的身份，连外貌都是仿照的，她以前遇见的傅以山是梦貘假扮的“傅以山”。

　　或许颜子说得对，和这个名叫“傅以山”的心理医生相遇，真的就是她凑巧碰见了一件罕见之事吧。

　　*

　　访谈栏目播出之后，出人意料地广受好评，据说医科大附属医院心理科预约量暴涨，节目的热线电话也一度被打爆。

　　一些听友打进电话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洛瑶毕竟不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有时候面对这些疑惑都束手无策。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郭杰决定再邀请傅以山来节目里做客一次，而且还主动提出要请傅以山吃饭。

　　由郭杰出资，在某家广受好评的私房菜餐厅订了一个带独立小院的包厢。

　　陆雯雯和洛瑶到的早，一进包厢就被小院吸引了目光。

　　小院里种着一株梨树，这个季节恰好是梨花盛开的时候，风一吹，院子里便会有不少梨花的花瓣飞舞起来，十分清雅浪漫。

　　陆雯雯看着此景第一反应是要拍照留念，而洛瑶则是想到了自己曾经梦到的第一个关于傅以山的梦。

　　少女阿瑶感伤于满地的落花，彼时还是北辰将军的傅以山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使命。”

　　身为北辰将军的傅以山把保家卫国当作使命，失忆后的傅以山把祛除魇昧当作自己的使命。

　　但其实这两个使命都并不是出自于傅以山的本心。

　　为北辰驻守疆土，那是因为宋逢辰因为无聊去当了北辰的皇子，其目的是体验人类生活。

　　祛除魇昧则是因为古代洛瑶，要是古代洛瑶没有发生那样不幸的事情，傅以山也不会大开杀戒，使得生灵涂炭。

　　如今，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傅以山，不管是一个与那些事毫不相干的、仅仅是名叫“傅以山”的人类，还是完全失忆后的梦貘，洛瑶都希望他别再惦记着什么使命了，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洛瑶姐，杰哥说他们到了，我们去入座吧。”陆雯雯跑到洛瑶身边，摇了摇她的手臂。

　　此番合作，郭杰可谓是下足了功夫，除了邀请傅以山之外，还特意驱车到医院拜访了几位高层领导，接他们一同过来吃饭，希望接下来能有更多的合作。

　　洛瑶从自己的逐渐飘远的思绪里抽出来，扯动嘴角“嗯”了声。

　　作为组织方的重要成员，洛瑶自然成为了餐桌上引人注目的一员。

　　虽然已经是个工作多年的社畜，但洛瑶依旧对于应酬方面有所欠缺。

　　几杯啤酒下肚，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找了个机会和杰哥说自己出去透个气。

　　她再度来到小院里，坐在了秋千上，双手扒着绳索，慢悠悠晃动着。

　　“洛主播。”不知何时，傅以山已走到了洛瑶身旁。

　　洛瑶抬头看向他，眼里流淌着朦胧的不真切感。

　　她的内心其实更希望眼前之人能唤她洛瑶，而不是生疏的“洛主播”。

　　“傅医生，你怎么也出来了？”洛瑶努力收敛着伤感情绪，附赠上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

　　“和你一样，出来赏花。”傅以山抬起手臂，用掌心接住了不断落下来的花瓣。

　　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洛瑶忍不住轻笑出声，“大晚上的赏花？”

　　“梨花很美，可惜总会让人联想到‘离别’。”傅以山看着手里的花瓣，似是在自言自语。

　　“傅以山看来对‘离别’感触很深，是有什么人离你而去了吗？”这话放置在陌生人之间绝对是唐突的，只不过洛瑶此时借着醉意问了出来。

　　“我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离我而去了。”傅以山看向洛瑶，眼里承载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那你会去找他们吗？”洛瑶轻轻将头靠在一侧的绳索上。

　　“我该去找吗？”傅以山用的是反问语气。

　　“如果你想找的人能找到便去找，找不到的也不要强求了。”洛瑶叹了一口气，“曾经也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我，而且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想找到他吗？”

　　“当然。”洛瑶重重点了头，“我还有话没告诉他。”

　　“什么话？”

　　对于傅以山的疑问，洛瑶突然卖起了关子，将食指抵在唇上，笑道：“秘密，要是以后他来找我，我就和他说。”

　　不多时，陆雯雯便出来找洛瑶回家，一桌子人互相问了家住在哪里，最后意外发现傅以山竟然和洛瑶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他还没有饮酒。

　　于是傅以山便自然地充当了洛瑶司机，送她回家。

　　一路上，洛瑶靠在车座上，昏昏欲睡。

　　傅以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愧疚和无奈。他默默驾驶着车辆，轻车熟路地将洛瑶送到家中。

　　洛瑶家里的布置和年前几乎一样，只不过为了迎合春节的气氛，在玄关处放置了一株挂着小红灯笼的招财树，客厅窗户上贴上了大红色的窗花。

　　傅以山扶着洛瑶进入她的房间，将她安置在床上。

　　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洛瑶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锁，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傅以山想起自己曾经作为梦貘之时，能够轻易地帮人类驱散那些噩梦，给予他们安宁。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梦貘了，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守护她、驱散她心中恐惧。

　　“对不起，洛瑶。”傅以山的声音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衣角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他一转头，便看见洛瑶已经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便听到一个分外惆怅和幽怨的声音响起：

　　“傅以山，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傅以山一愣，他没想到洛瑶会在这种时候认出他，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你什么都没有忘记吗？”

　　“是的，你的术法对我没有用，我什么都记得，清楚地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洛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傅以山面上的错愕不加掩饰，他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抱歉地说道：“可能那时候我就已经趋近于一个人类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梦貘，而变成普通人类了？”这回轮到洛瑶惊讶住了。

　　傅以山嘴角浮现出苦笑，“是的，随着最后一只魇昧消失，我也不再是梦貘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宋逢辰对你做了什么？”洛瑶掀开被子，急急忙忙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忘记自己身体不适。

　　脚踩在地板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瞬间软了下去。

　　“小心！”好在傅以山及时张开手臂环住她，才没让她摔倒。

　　洛瑶静静抬眸，凝望着傅以山的眉眼，他温润如玉的五官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让人怦然心动。

　　洛瑶的眼圈簌然一红，眼里蓄满了泪水，颤抖着声音道：“傅以山，不管你是什么，从始至终，我只是爱你罢了。”

　　已经彻底成为人类的傅以山在七情六欲方面也和从前大有不同，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这份感情了。

　　他深深地看了洛瑶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

　　在遇见洛瑶之前，他生活了上千年，在这长长久久的时间里，他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对所有事情都置身事外。

　　和古代洛瑶的那段往事成为了他生命的转折点，那时候的他第一次有了家人和朋友的感觉，只不过很可惜，最终还是因为人类的贪欲毁了这一切。

　　他忏悔千年，终于再次遇到了他最想偿还歉意的人。

　　不管是轮回转世，还是托梦，现在的洛瑶和以前的洛瑶都大不相同。

　　她让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加真实的认识，也是头一次那么认真地想要融入现代人的生活。

　　不是匿名“傅以山”的梦貘，而是一个名叫“傅以山”的人类。

　　不是睡一觉便会忘记的一场梦，而是作为日常的存在，时间不再是虚无缥缈地流逝，而是会成为和所爱之人经历的美好记忆。

　　“洛瑶，谢谢你，是你让我学会了什么是爱。”傅以山在洛瑶耳边轻声说道。

　　洛瑶感受到了他的温暖和坚定，她闭上了眼睛，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尽管傅以山不再是那个神秘的梦貘，但她对他的爱却从未改变。

　　她轻轻闭上眼睛，她知道，无论未来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和困难，只要和傅以山在一起，她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

　　夜幕之下，洛瑶家对面那幢楼的房顶上此时站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神女毫不客气地踩了一脚上尊的脚，怒气冲冲道：“你看看你看看，他们俩多般配，你啊真是活该被人骂。”

　　吃痛的上尊皱着眉蹲坐下来，按着自己的脚背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不懂？”神女指着自己煞有其事道，“不懂的人是你吧，活该当一辈子老光棍。”

　　上尊顺势坐下来，幽幽地看着远方依偎的两个人，惆怅感叹道：“我当然也希望他们两个人好好的。”

　　“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梦貘比你早找到对象。”神女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上尊无奈一笑，“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梦貘了。”

　　“对啊，多好啊，他之前活得太累了，是时候该放下一切了。”一路看着傅以山走来的神女对此颇为有感触。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呢？”上尊抬头看向星空。

　　这世界好像渐渐地不再需要他们这些神了。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神女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上尊。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使命未完成。

　　神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