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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夏弥尔在队伍中看到了一个熟悉人——米冰蓝。

      说起来距离上一次见到她才过去多久?

      有没有一周?

      但这个米冰蓝却已经三十岁左右了。

      她看起来一脸丧气相,双眼无神,四肢僵硬,明明是灵魂却像是失魂般的站在人群中,机械的跟着“人”群往前走。

      夏弥尔问她前面的一个“人”:“你下辈子想怎么过?”

      这“人”年岁很老满头银发面容慈和,闻言说道:“我这辈子是过得够了,该享的福都享受了,该吃的都吃到了,该喝的也喝到了,我儿孙满堂,后辈孝顺,无疾而终,活了八十多年!要是有下辈子,我想,我也要体会体会不一样的活法。”

      这种回答实在是少数,夏弥尔抬头认真看着老人:“您想要什么不一样的人生?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您慢慢想,慢慢选。”

      老人却没什么犹豫,很干脆的说:“我想过过盲人的生活。”

      “不后悔?”

      “不后悔!”

      说罢老人又补问了一句,“若是我后悔了,可有补救的机会?”

      夏弥尔说:“有。如果你的信念强烈并坚定。”

      老人点点头,表示很满意,一口干了孟婆汤,大步朝前跟上前面的队伍。

      下一个就轮到了米冰蓝。

      看到她夏弥尔没说话,一方面她还沉浸在老人的选择的震动中,另一方面,她不知和米冰蓝说什么。

      另一个人的人生陷入困境,你想帮忙,也帮忙了,但对方怎么也走不出困境,你能说什么做什么呢?唯有一句网上很流行的话:“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夏弥尔沉默,米冰蓝也沉默。

      在看到夏弥尔的瞬间,许许多多被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她被那些解封了的绚烂的记忆冲击的想要放声大哭,想要嚎啕大哭,想放肆大哭,可是她忍着,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忍着不让自己一开口就是懊悔和怨恨。

      对视了不知许久,也许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夏弥尔先开口:“你站一边去。”别妨碍我工作。

      米冰蓝乖顺的站在她旁边,一语不发。她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不断翻涌,但没人看她心中波澜起伏。

      夏弥尔节奏丝毫未乱,有条不紊的盛汤,问问题,再盛汤再问问题。问的人多了,什么样的答案也都见识过了。

      这晚的第一千零一个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被问到那个问题时,他爽朗的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没有下辈子了哦,这是我作为人的最后一生,我在上一辈子已经想起了我的许许多多个前世,我想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做过国王也当过乞丐,家财万贯过也一夜破产过,做过英雄男儿也做过贤妻良母,我甚至也有过因为贫寒被卖到妓院做妓女,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做过和尚。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我玩的特别开心,上辈子,我是说我刚刚死掉的这辈子,我剩下最后的一个遗憾,就是我曾经养过的一条狗,我放不下她,于是我又活了这辈子,我刚刚送走了她,三十岁的一条老狗了,她陪我,我送她,至此人生再无牵挂,再无遗憾。”

      一千零一号的话让夏弥尔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她顿悟了。

      人间可以是牢狱,也可以是考场,一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不满、不爽,因着这些不足不满不爽,心中便有缺憾,有缺憾便不肯超脱,便继续在轮回中挣扎。超脱说起来也只两个字而已——放下。放下遗憾,放下过往,放下执念,放下了就及格了。

      说罢,他端起夏弥尔手中的汤,却不是给自己喝的,而是他身后的那条老狗,老狗最后依恋的蹭蹭自己的主人,乖顺的喝掉那碗汤,被主人往前送走,走了七八步,那老狗忽的回头,眼中再不带任何情感,望着它不知为何想回头望的方向,停顿了好几秒,才缓缓转身。

      待老狗的身影再看不见,青年对着夏弥尔粲然一笑,“我要走了。”

      去哪里?夏弥尔没问,她心里已隐隐有答案。

      青年的身躯慢慢变透明,待到变得如水般清澈的时候,“啵”的一声像是破了,他霎时变成点点星光,星光扩散转瞬即逝。但随即,地府雾蒙蒙的天空中出现一个由星辰组成的巨大无比的“人”形,高大,浩瀚,而灿烂。

      这个“人”形对着夏弥尔微微点头,然后一转身,走入无边的宇宙中。

      这一幕,看的夏弥尔心中激荡,既兴奋,又震撼,还有一种遇到同类的难言的震动。

      她久久的望着天幕,即使再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许久许久,她擦掉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泪水,对着目瞪口呆的米冰蓝,说:“走吧。”

      去哪里?米冰蓝没问。

      夏弥尔拉起米冰蓝飞起,两人的身影越发越高,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灰暗的大地渐渐看不见,只有洁白的云朵随风在流动。夏弥尔扯过一朵白云坐下来,让米冰蓝坐在另一边,两人面对面的。

      一时间,相顾无言。

      半晌,米冰蓝闷闷的开口,“对不起!”

      夏弥尔却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知道,就是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为我做的事。”

      “你毕竟没辜负我为你做的不是吗?你多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过得不容易吧?”

      许是某个字眼撞到了米冰蓝的心,她捂着脸“呜呜呜”的哭起来,哭得凄惨,可怜,无助。

      一边哭,她一边说:“我怎么会过成这样了呢?我怎么把自己活成那样了呢?我明明已经知道什么是爱,明明已经体会过爱是什么滋味,为什么我还是活成了那样?我真是活该啊!我活该啊!”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

      “你不该让我忘记的,不该让我忘记的!!要是我记得那十个月,我不会是那种性格,我不会做那样的选择,我会知道好歹,知道放手,知道更好的爱自己,你不该让我忘记的!”

      夏弥尔就问她:“所以,是我的错嘛?你这一次自杀是怪我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带着点冷意,米冰蓝像是被冻到似的猛地抬头,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怪你,我……”

      “那你想怪谁?怪你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怪你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还是怪你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是怪他们从小没有给你好的养育和对待,还是怪你遇人不淑,恋爱长跑十一年却惨遭抛弃?怪你前男友负心薄幸,还是怪后来者居上?怪你朋友提醒的不够,还是怪你自己鬼迷心窍固执己见?哦,你还能怪你母亲喋喋不休一点都不考虑你,只想让你赶紧结婚生子少被人说闲话?你怪谁?你想怪谁?!”

      一连串的发问,像一只只连环射出的箭一样,精准的扎在米冰蓝心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怪吗?

      怪的!这些人每一个她都责怪过,怨恨过,在一遍又一遍的反思反刍中,她咀嚼着自己的过往的痛苦,找出了诸多元凶,最大的元凶就是她的原生家庭!因为有这样的父母,因为有这样的原生家庭,因为从小受到没有爱的对待,她才会变成那样!

      她敏感、缺爱、没有安全感,焦虑,患得患失,她失败的爱情,不都是拜他们所赐吗!?

      “那你自己呢?”夏弥尔说,“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你的每一个选择是自己做出来的。”

      米冰蓝的眼泪又流出来,“我最应该责怪的人是我自己,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所以你又一次选择了死亡。”

      是。怨了一圈,恨了一圈,发现最应该恨的人是自己,所以干脆又不想活了。

      “便是死了,又能如何?下辈子你……”

      “我不想有下辈子了!我想像刚刚那个人一样,下辈子不再做人了!我做够了!”

      夏弥尔简直被她气笑了,“你以为谁都能像他那样?你凭什么?”这就好比是白日飞升一般,功德圆满,超脱人身,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如此的吗?

      米冰蓝气虚,“我……我就是不想再当人!”

      这是不讲道理了。夏弥尔声音冷下来:“如今你满身贪嗔痴,你想解脱那是做梦!便是重新轮回了,也是满身业力,世世受苦,一世不如一世!”

      米冰蓝瞪眼:“你是我的守护灵,你不护我反而咒我!怎么有你这样的!”

      夏弥尔道:“哦,那你想我如何?你想我如何守护你?”

      这下轮到米冰蓝卡壳了,“我……”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还想得到别人的永恒不变的爱?!明安是这样的吗?她是这么教你的吗?”

      米冰蓝又羞又恼,“我……”

      “你自己的生命自己不想要,如此漠视自己生命的人,别人再有爱心有什么用?良言难劝要死的鬼!”

      这次见到的夏弥尔,在米冰蓝看起来,简直冷酷无情到极致,“我言尽于此,你的人生自己看着办吧。是重新来过直到你某次活到寿终正寝,还是就这样做个游魂野鬼,等你身体自然死亡再重新投胎,你自己选!”

      说罢,她转身就走,身影快速消失在层层白云中。

      徒留米冰蓝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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