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游》虞小楼

16、第 16 章

　　夏妈妈听老师说女儿成绩进步很大，真是又惊又喜。这姑娘从小是听话，但也是真木，脑袋说不上聪明，读书是知道读，但成绩一直中不溜，谁能想到啊，在高中这个阶段，还能上升两百多名？况且老师说了，孩子很有潜力，努努力还能再冲一冲。孩子姨妈是订好了学校专业，但咱肯定是文化课成绩越高越稳吗？这两年把孩子一个人放在老家读高中，心里总是愧疚的，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和姐姐一合计，没打招呼俩人就回来了。

　　回来的很巧。

　　俩人拉着行李箱进孩子住的小区，就在小区给看到了背影，一高一矮手拉着手在小区里散步呢，走着走着就抱了，抱着就亲上了，好家伙那是法式热吻亲十分钟都不带停的。

　　夏妈和姨妈当时脸就黑了。直接冲上去把俩人拉开，二话不说对着还一脸不知所措的俩孩子，一人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赵麒麟对自己挨巴掌没觉得什么，就是看到夏弥尔脸当时就肿了他就很恼，姨妈横眉怒目，让赵麒麟滚。赵麒麟觉得这可能是丈母娘也不敢顶嘴，夏弥尔不断地说：“快走，快走！”

　　是男人怎么能让女朋友一个人面对父母？！赵麒麟不肯，但夏弥尔哀求的眼神让他还是退步了。

　　这是俩人的最后一面，那个哀求的眼神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妈妈，姨妈，你们回来了。”

　　然而等待夏弥尔的不是一句“嗯”，也不是别的什么话，而是母亲的又一巴掌，“你还敢叫我妈？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夏弥尔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捂着红肿的脸默默地垂下了头。

　　夏妈看女儿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谈恋爱了？我是不是跟你交代过不准早恋的？”

　　“在小区里，大庭广众之下，又亲又搂，你要不要脸？你从小我是这么教育你的？”

　　“把你放在老家是让你考试，还是让你谈恋爱的？我千辛万苦帮你找学校找班级，你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跟小混混搞对象上，你对得起谁？”

　　姨妈在旁边提醒夏弥尔，“孩子，你赶紧跟你妈道歉！我们知道你成绩的事情，加班加点安排工作，才挤出来假期来看你，你小孩子不懂事，看把你妈给气的。”

　　又说夏妈妈，“你也真是的，脾气太急了，一见孩子啥也没问上来就打孩子，哪有这么当妈的？不过姨妈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咱们花费那么大的精力，不就是盼着你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吗？”

　　姨妈说：“跟你妈好好说，好好道歉，你现在十六七岁，正是读书的时候，谈什么恋爱，什么都比不上成绩要紧，赶紧跟你妈保证会分了好好读书的。这孩子。”劝了孩子劝妹子：“你也别急，急能解决啥问题，有事情得跟孩子好好说，好好沟通，她不是不明白事理。年纪小不经事对异性有好感也很正常，谁没有青春懵懂的时候？你好好讲，孩子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

　　然后又用肩膀撞撞夏弥尔，“快啊，跟你妈保证！”

　　夏弥尔松开捂着的脸，五个巴掌印在白皙的脸上格外刺目，但她的眼睛去很坚定：“我不分手！”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我的成绩也不会因为谈恋爱而下降，考上大学以后我们也会在一起！”

　　“啪——”又一巴掌，这次打在了另一边，很对称。

　　“你放心，我不会分手的。”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夏母还想再打，举起的手被姨妈被拦住了，因为她看到小区里走动的人已经不少往这边看了，小声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回了家也不过是重复的话语重复的说，夏弥尔从最开始的担忧恐惧到后面的愤怒，再到麻木，她躲在房间里反锁了门，才躲掉那训斥的带着刀的羞辱的话语。

　　当一个母亲对着她的孩子说出“不要脸”、“不知羞耻”这样的话语，她自己是什么感受，她的孩子是什么感受？

　　夏母和姨妈两个人很是牛人，几通电话下来就查清楚那男孩的家庭背景学习情况，以及两个人交往的事情。

　　就更气了。

　　“眼皮子浅的东西，人家施一回恩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家走了，焉知别人不是设计好的圈套给她钻？早恋早恋早恋！这个话题几年前就在提醒！可还是不长记性！我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随了谁的，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我看啊，这事儿也不能光是怪孩子，一来孩子在青春期，对异性产生好感很正常，二来见的市面少，缺乏辨别的能力。咱们这回来，也算是来的巧，没出更糟的事儿……好好地劝劝，谈谈心，总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你看她倔起来，根本一句也不听！”

　　“你看你，在台里有千百种手段说服人，怎么到了自己闺女身上，就开始笨手笨脚的？我跟你说劝，又不是说只能劝一个人。”

　　夏母眼睛一亮，“姐你说得对，我真是一碰上这孩子的事儿，脑子就转不动。”

　　姨妈拍拍妹妹的手，“你是关心则乱，咱们俩这辈子就这一个姑娘，肯定是想让她永远生活在咱们的保护伞下，不受生活的苦。”

　　“是，你说的很是。这样，等会你去跟孩子好好说，她有时候更听得进去你的话，我呢，我去那边……”耳语一番，姨妈应下：“我觉得行。”

　　夏弥尔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她脑子里很乱，她想她可以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和赵麒麟谈恋爱并不会影响她的成绩反而会让她变得更好，她想自己可以迂回地先说服姨妈赵麒麟虽然不爱读书但并不是一个小混混而是很有能力也很有才华的。但在第一个回合，她就败了。

　　当她拿证据说事，姨妈谈概率谈不同因素对事情的影响程度；当她列举赵麒麟的优点，姨妈说她见的市面少不知道人心险恶，容易被别人廉价的好感所蒙蔽。

　　然后就开始诉说从前他们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说她小时候是多么的听话可爱，说她们对她的期待和付出，说母亲在工作上遇到的不容易，说那男孩的家世背景一无是处，说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结不出果实，说这个社会竞争有多么的激烈，有一个好的文凭多么重要，说她走了很多人情在她未来的学校和专业老师上，如果因为谈恋爱就高考失利将会如何辜负和伤害她……

　　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她有一点意见，她们就会轮番说出上面的那番话，她甚至都能背下来。

　　被母亲和姨妈抚养是恩，请老师找学校是恩，学才艺也是恩，她们所有的付出是为了她，如果这付出得不到她们想要的收获，那她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可是，她也是人啊，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想要有自己的意志想要去喜欢去爱去被爱的人啊。

　　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夏弥尔却哭得无声。

　　姨妈看到孩子流泪，以为是说服有成效，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我和你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谁年轻时没有喜欢过谁？姨妈和你妈都是过来人，能不知道？就是因为走过弯路所以才想要你吧别走弯路。”

　　想了想又说：“你乖点，好好念书，考到京都去，姨妈和你早就给你置办了房产车子，等你考上大学，都过到你名下。上了大学你就知道了，又帅又会读书家境还好的男孩子多了去了，你条件这么好，有的是你挑的呢。”

　　夏弥尔只有沉默。

　　姨妈见再说也无用，就退了出去，一出门门从外面锁了。

　　这是怕自己跑出去，这算什么，软禁吗？

　　三餐的饭姨妈按时送，却不见孩子吃。这算什么，绝食抗争吗？孩子你还是太嫩。

　　夏弥尔并不是绝食，只是看到食物就发自内心的恶心，完全不想吃，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行，就喝水，喝牛奶。如此扛了三天。

　　一个人的时候，她换了新的思路——何不就按照她们说的分了？分了还可以再复合，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转为地下恋吗？

　　于是勉强吃了姨妈送了饭，要求说要出门去上学。

　　姨妈同意了，但说要亲自送她去学校。

　　夏弥尔可有可无，问：“我妈呢？”

　　“有点事。找老朋友。”

　　“我的手机。”夏弥尔索要重要通讯工具，被拒绝，“放学我就去接你，用不着手机。”

　　好吧。

　　就算没有手机，自己难道不能走到赵麒麟班里找他？而且她相信，赵麒麟也会来找她的。

　　然而学校并没有赵麒麟，他的同学说他已经三天没有来学校了，老师给他家长打电话也没人接。

　　怎么会这样？没放学她就跑出去打了的士到了赵麒麟家在的老小区，走到熟悉的门牌，敲门，无人开门，再敲门，无人。

　　下楼的邻居见了她说：“人走了。甭敲了。”

　　走了？走去哪了？为什么走？

　　“这我哪知道？！”

　　夏弥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只知道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如在云端，她举起自己的手，看到了满手的污迹，看到了飘在天空的大朵的云，那朵云，好像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啊。

　　她看着，就笑了。然后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