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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魇 ...


  •   从洗手间出来,柏雨直接去了露台吹风。

      她需要平复内心的汹涌,这种起起伏伏的感觉是久违的,也是痛苦的。

      晚风冷冽刺骨,吹在脸上刺痛锋利,这短暂的让柏雨清醒。

      她望着维港的夜景,城市的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中几团云将散不散。

      她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脚已经开始发麻,身上的温度被寒风带走。

      李恩的电话打来,问她在哪里。

      柏雨挂了电话往回走,路过的时候看到地上散落着几根烟头,有一根显然被踩灭没多久,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味道。

      清冽又淡然。

      李恩看到柏雨的时候吓了一跳,她脸色白的吓人。

      “今晚温度五度,大小姐,你去露台吹风,这么想不开?”

      柏雨笑,她吸了吸鼻子,语气有些软:“把你的外套给我,我要冷死了。”

      李恩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十分无语看她,“你再这么造,你的身体早晚坏掉。”

      “我知道了。”

      两人往回走,宴会已经结束。

      江黎早在车库等他们,看到两人来,他将车门打开。李恩将柏雨送回柏家,车子行驶回大道。

      今晚他被人催着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头晕。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很自信,所以他的结论是那酒不行。

      他倚在后座上眯着眼,脑壳也昏昏沉沉。

      江黎透过后视镜看他,或许是真的不舒服,他眉头都皱在一起。

      西装外套落在旁边的座椅上,领带也被他扯开,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

      江黎怕他冷,往上调高了两度温度。

      车子行驶在城市间,待江黎将李恩送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

      李恩捡起外套拿在手里,晃悠悠地下车,江黎看他走路不稳的样子,连忙过来扶他。

      “李总,你没事吧?”

      李恩有些茫然的回头看身旁的人,他的头是真的晕,看人都是重影。

      好一会,他的目光才聚焦,他着看面前的人,醉得声音都软绵绵,“你是谁?”

      “......”

      江黎搀扶着他,有些无奈。

      喝醉后的李恩话有些多,他的眼睛几乎毫不掩饰地挂在江黎脸上,一双多情的眼朦胧,泛着水雾。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江黎,”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江黎扶着他上电梯,他怕李恩站不住摔倒,贴心的护着他。

      狭窄的空间里,江黎彷佛都能闻到身旁的人身上浓烈的酒味,熏得他都有些醉。

      这是喝了多少酒?

      突然,李恩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江黎顿时有些无措,李恩贴近他,一双雾眼看着他,那太清澈了。

      江黎有些受不住的偏过视线。

      李恩笑了笑,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脸颊:“干嘛不看我,我不好看吗?”

      他语气温柔像一汪水,在江黎心尖推出波浪。

      江黎说不出话,“我......”

      不可否认,李恩长得的确很好看,那张脸无论男女都会为之疯狂。尤其是那双天生多情的眼,看人时明明带着锋利却又不易间透出风情。

      这些年流连在万花丛中,他身上带了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李恩望着他笑,将他脸扳过来,捏捏他泛红的耳垂:“小帅哥,你害羞了。”

      江黎受不住他这样的撩拨,下了电梯就连忙将他送了回去。

      从李恩家出来又是半小时后,他打了辆车回去。

      果不其然,吹了一晚上的风后柏雨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家里没人,保姆刚好又请了假。

      柏雨烧得口干舌燥,她感觉自己置身水深火热中,人也昏昏沉沉。她艰难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拨响了手机,好一会,都没人接。

      这种感觉,好熟悉。

      她想起在国外那些年,她想起自己病发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那金发碧眼的医生劝她,让她接受治疗,不要抗拒。

      那无数个夜晚她也是这样难受,她脑海无数次臆想,她不受控制的想起赵港屏,她不停的拨打他的电话。

      那很多个潮湿的夜晚她蜷缩在床上,用自己微乎其微的理智对抗那汹涌的情绪。一样的,她置身水火,她混沌难堪。

      柏雨难受的要死,她感觉自己变成一张薄纸,被疼痛浸透了。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哥,我难受,”电话里传出她的气音,她烧得声音沙哑。

      柏杭方才在开会,电话不在他身上。要不是秘书将电话拿来,他恐怕都还不知道。

      他第一时间赶了回去,周慕带着家庭医生同一时间到了。

      他将柏雨从被子里捞出来,她浑身都是汗,身上烫得要死。

      “小雨,怎么样?”

      这个时候其实柏雨已经意识模糊了,她睁不开眼,耳边传来柏杭的声音。她呼出的气都是烫的,整个人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

      医生急忙采取了措施,这一忙,就是一个半时后。

      柏杭在阳台上抽烟,周慕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今晚他老板的心情很不好。刚才在会议上接到柏小姐的电话,基本上是丢下会议就匆忙赶了回来。

      周慕从大学毕业就跟在柏杭身边,至今有了四个年头。他这个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妹妹简直超乎寻常。

      医生给柏雨输了液,她烧到39.7度,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个晚上,柏杭守在她身边,柏雨身体底子不好,整个晚上高烧起起伏伏,直到早上九点才彻底稳定下来。

      周慕提早点回来的时候,柏雨刚醒。

      一夜的病痛折磨,她很憔悴,但仍不失她的美丽,她坐在床上喝水。

      周慕其实没有见过柏雨几次,第一次见她是在巴黎。

      那时他作为助理同柏杭出差,当时好像也是柏雨生病了,而且很严重。

      他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柏雨。

      那时她深受病痛的折磨,肤色几乎与病床的颜色融为一体。

      那是种什么样的震撼呢,那时周慕对柏雨的形容词是“病美人”。

      她的眉眼和柏杭几乎如出一辙,不过柏杭冷厉,柏雨温柔。

      从那时起,他好像就知道柏雨的身体不是很好。在法国读书那几年,自家老板总会去陪她。

      巴黎的天总是阴郁,雨也是连绵不断。

      周慕觉得,柏雨身上多少也染了巴黎的气息,她那几年身上也是阴雨不断。

      柏杭在阳台上打电话,门缝里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声音,应该是在和公司的人说话。

      周慕将早点放到桌上,“小姐,这是柏总让我给你准备的粥和牛奶。”

      柏雨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阳台的人影上。

      “我哥很忙吗?”她问。

      周慕看向阳台上的身影,说:“最近公司在跟一个大项目,柏总忙了好几日。”他又想了想,换一个不那么让柏雨担心的说法,“总体上来说,还好。”

      柏雨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她安静的喝着粥,她总是很体谅别人。

      可能生病的缘故,她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不想吃了。

      柏杭不声不响地走过来,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柏雨抬头看他,“哥,你回公司吧,我没事了。”

      柏杭没应,过了几秒才说:“我叫阿姨来照顾你,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

      柏雨挤出一丝微笑,点头。

      当屋内又回归宁静的时候,柏雨紧绷的神经也开始脱落。

      她抑制不住胃中的汹涌,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冲进了浴室。

      她趴在马桶上呕吐,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她鼻尖发酸,喉咙发紧,身上开始冒汗。

      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她知道,自己该是发病了。

      她快有两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但这次来势汹汹,她的理智即将溃败。

      柏雨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她觉得那里面是安全的,是能隐藏她的。她就那样藏在被子里,待了多久她不知道,她想压抑心中那些荒唐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不想再让柏杭担心。

      她不能再像六年前那样,明明病好了的,医生都告诉她不用再服用药物了,她可以摆脱了的。

      可现在为什么还是这样,又或者说,从回国见到赵港屏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发病了。

      柏雨又想起当年他们分手的时候,她看着赵港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种无能为力。

      她抓不住他,一直都抓不住。

      当那种无力感和现在夹杂的混沌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几乎是瞬时崩溃。

      晚上柏杭刚结束会议就接到了阿姨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阿姨急切的声音:“少爷,你快回来吧,小姐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怎么叫一点动静都没有。”

      柏杭回来匆忙从书房里找来了备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没见到柏雨的身影。

      他不该留柏雨一个人在家的,她高烧才退,脸色看起来也不那么好。

      他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书房,卧室,更衣间,越找下去他越心慌。

      这种恐惧和六年前一样,那时他只是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柏雨就不见了。当时整个医院都被翻遍了,最后在天台上找到了她。

      夜幕那么黑,她穿着病服站在那里,旁边就是万丈深渊。

      猩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汇集成一个小水洼。

      那时柏雨哭着对他说“哥,我想他,我想去找她......”

      柏杭真的被吓坏了。

      那次后柏雨在医院呆了半年,医生告诉他,柏雨精神状况很不稳定,需要有人照顾。

      从那以后,柏杭不得不常常往返巴黎和香港之间。

      这些如碎片般的记忆在柏杭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也越发不安,终于在他努力维持的理智崩塌之前,他找到了柏雨。

      屋里没有开灯,她躲在了衣柜里,蜷缩在角落。

      柏杭仔细打量她身上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黑暗掩去她半张脸,但柏杭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挂着泪。

      他轻声唤她:“小雨。”

      柏雨没有动静。

      他尝试靠近她,想将她从柜子里抱出来。

      “小雨,哥哥在这里,别怕。”他轻声安抚,如同当年在巴黎那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柏雨突然出声:“哥,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个问题,和六年前一样。

      那时柏雨在某个夜晚,他失控般拨打赵港屏的号码,那时她受尽病痛的折磨,神智也不清醒。

      每一条信息,每一通语音,都像抛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的电话请求,永远无人接听。她找不到他,就是找不到他。

      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柏雨痛苦的说:“他为什么不要我?”

      柏杭将柏雨抱到怀里,低声安慰:“小雨,哥哥一直在你身边。”

      柏雨不说话了。

      她睡下的时候夜色已深,她服了药,情绪稳定下来。

      柏杭却不敢离开。

      每每看到柏雨痛苦的样子,柏杭就不可遏制的想起导致她成这样的人。

      因为赵港屏,柏雨受了太多苦。

      柏雨在家休息了三天,期间李恩来探望过她。他们简单聊了下公司的事,李恩问她怎么回事。

      柏雨闭口不谈,只说是感冒了。

      李恩无奈,“你哥跟我说让我别来打扰你,但你知道的,公司目前有些决策还是需要你来定。”

      柏雨轻声说:“文件你放这里吧,处理好后我让人送到公司。”

      大病初愈,柏雨脸色好了些,至少在李恩看起来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吓人。其实柏雨发病李恩是知道的,他大概知道或许是因为那天见到了赵港屏。

      这些年来,他也是尽量避免在柏雨面前提有关他的事,可不曾想那天会在那里碰到赵港屏。

      李恩看她,欲言又止。

      柏雨抿了口水,目光看向他,“有什么话你就说,我尽量回答你。”

      “劝你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毕竟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你回来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李恩很认真地看她,“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柏雨。”

      怎么说呢,这一刻柏雨想,要是有烟就好了。

      或者,她该再服两粒伏硫西汀,至少,能在她情绪起伏波动时安抚自己。

      就在李恩以为柏雨不会回答自己时,她开口了。

      她几乎是用一种淡然又无奈的语气,说:“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药。”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李恩知道。

      柏雨也在挣扎,她也在努力克制自己。

      她换了个姿势,盯着面前的那杯水,“我尽快调整自己,你放心。”

      李恩笑:“不忙,你先好好休息。公司这边我还能顶。”

      李恩走后,柏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阿姨给她端了盘水果来,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说看着做就行。

      柏杭担心她,晚上回来吃饭了。

      饭桌上,柏杭对他体贴入微,柏雨笑:“哥,我真的没事了,你不用每天都回来陪我。”

      “公司不忙了,爸妈又出差,你一个人在家太冷清。”

      听柏杭这么说,柏雨才觉得白天那股冷清哪里来的,原来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柏杭打断她的思绪:“小雨,哥哥一直在的。”

      柏雨怔了下才慢慢抬头看他,她不想哭的,可这一刻眼泪完全不听使唤,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他总是能轻易猜到她心中所想,总能在她千疮百孔时给她温暖让她不至于独自一人面对那些。

      泪水砸进碗里,那味道是咸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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