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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宋娴慈×宁濯) ...

  •   “将军?将军?”

      顾寂听到身侧似有人不停在唤自己,呼唤声由模糊难辨到愈发清晰。

      他蓦地睁开眼,下一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军,您醒了?!”

      顾寂怔怔地循声望过去,正对上陈浮狂喜的眼神:“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又突然止住。

      也对,陈浮和陈沉是他的贴身侍卫,宁濯不可能留他们在世,这两兄弟便只能到地府和自己相聚了。

      陈浮见他神情郁郁、垂眸不语,猜测是为着宋娴慈的那番话,当即暗叹一声,压低声音劝道:“将军,属下斗胆说几句心里话,其实夫人的法子挺好的。世上诸事都是看谁更狠得下心、谁更豁得出去,便算是亲如母子也是如此。”

      “您这头一硬,老夫人那头便会软下来。您果决一些,带夫人去北境去躲一阵,老夫人便知晓您的态度了,时间长了自然会想通。若实在不成,您就带着夫人在北境住个三五年,生下小公子再回来,届时老夫人见着孙子,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

      顾寂愣怔地盯着陈浮的脸,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什么夫人……什么北境?”还未等陈浮回答,他便猛地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此处竟是定北大将军府的书房。

      他一惊,迅速起身下榻,却因眼前发黑而重重砸在地上,继而自手臂传来一阵疼意。

      疼?若入地府,怎会回到此处,又怎会感知到疼痛?

      想起陈浮方才的劝说之语,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上顾寂心头。他盯着陈浮的眼睛,声音微颤:“陈浮,你实话告诉我,今日是什么日子?”

      *

      阿涓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外间守夜。

      虽然宋娴慈总是叫她和兰瑾别守在外头,但她得了宁濯的命令,需确保宋娴慈平安无事,自是不敢将为宋娴慈守夜的差事全权交给旁人。

      阿涓正阖眼养神,忽闻外头有人进来。她当即睁眼看向门口,见是顾寂捏着一枝红梅进了门,便暗暗捏紧了被角,咬牙爬起来恭声道:“将军,夫人已歇下了。”

      听到这声“夫人”,顾寂一阵恍惚,接着在心里生出丝丝甜意来。

      真好,此刻娴慈还是他的夫人,他的妻子。

      是他的。

      顾寂嘴唇上抿,朝阿涓点头道:“我知晓。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她,不会吵她安歇。”

      阿涓暗道哪还用说话,进去看看就足以将她吵醒了。可顾寂毕竟是自家小姐的丈夫,她再如何不喜顾寂也不能拦着,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红梅进了里间。

      顾寂轻轻坐在榻上,垂眸看着宋娴慈姣好的睡颜。

      看着看着,顾寂眉眼舒展开来,脸上浮起笑意,眼眶却红了。

      他一直记得自己被流放西疆前请求见娴慈一面,她却不肯出来见自己。

      他在心里委屈了很久,可对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的人,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怨气来,只好妥协似的笑了笑。

      罢了,娴慈守礼,当初成了他的妻子便疏远宁濯,那时成了宁濯的妃嫔,自然也是要远着自己的。

      这不仅不是过错,还是她的好处。

      顾寂想到这里,心里轻松了不少,闭目俯身欲去吻她唇瓣,却落了空。他愣了愣,睁眼看去,只见宋娴慈不知何时已醒了。

      宋娴慈不动声色地往里躲了躲,平静地问道:“夜深了,将军怎么还不睡?”

      顾寂心里抽痛,但想到此时娴慈只是因纳妾一事与他生了隔阂,而不是如上一世那样移情他人,便又好受了些。他将手中的红梅递过去,柔声道:“阿慈,给你。”

      宋娴慈一愣,低眸看着那枝红梅,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

      “我等不到早晨了,打着灯笼去折的。”顾寂痴痴地看着她,“这枝很漂亮,我挑了很久。阿慈,你收下它,明早与我进宫去请陛下恩准让我们夫妻二人共赴北境。”

      他认真道:“我想好了,我此生只要你一个,绝不纳妾。”

      听到顾寂在她和血亲之间选了自己,宋娴慈却并不觉得欢喜感动,反而心乱如麻,指尖都在发颤。

      有那么一瞬她竟想着,若是顾寂不去摘红梅赠她,若是顾寂对他母亲低头,选择默许妾室进门,其实也挺好的。

      “阿慈?”

      听到丈夫略有些紧张的催促,宋娴慈定了定神,接过那枝红梅。

      不管怎样那番话已说出口,顾寂既想通了,及时回了头,她自该给丈夫一次机会。

      顾寂愣愣地看着低头轻抚红梅花瓣的宋娴慈,心里翻涌起无尽的欢喜与情意,忍不住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嗯?”宋娴慈抬眸。

      顾寂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我今夜可以歇这里吗?”

      宋娴慈闻言瞬间握紧了梅枝,其中一朵娇花被她的手掌狠狠一攥,再松开时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轻轻晃了晃便自枝上掉落下来。

      这个兆头不算好。顾寂心跳一滞,慌乱道:“无妨,无妨,我再去折一枝就好了。”说完便立时起身往外走。

      “将军!”宋娴慈叫住他,“不必去了。”

      她轻声道:“明日我同你去见陛下,然后你我就准备动身去北境吧。”

      顾寂心神一震,猛地回头看她,颤声问:“当真?”

      宋娴慈沉默须臾,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很晚了,将军先去睡吧,我也很困了。”

      顾寂想告诉她自己只是想躺在她身侧,可看着宋娴慈疲倦的神情,终是闭口不言,静立片刻便依言出去了。

      宋娴慈却是再也没能睡着,睁眼看着夜色一点点消散。

      她默默下榻洗漱,梳妆更衣。

      今日要入宫,宋娴慈便择了一身雪色襦裙,外头穿件浅蓝长袄,发髻仍只是简单挽就。

      她跟着顾寂上了马车,路上听见顾寂问自己:“若陛下不让你跟着我走,我们该如何是好?”

      她心情不佳,默了许久,实话答他:“将军放心,陛下不会的。”

      宁濯从来不舍得让她为难。

      顾寂便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很难看。

      入了宫,肖玉禄复杂地看了眼站在顾寂身旁的宋娴慈,在心里哀嚎一阵,才进去为他们通传。

      御书房内,宣平侯的二公子谢煜正试图用自己的爱犬逗宁濯开心,听见肖玉禄的话,不由皱了皱眉。

      宁濯静了片刻方开口道:“谢二,牵上你的狗躲里间去。”

      宋娴慈幼时被狗追过,从此不敢再见狗。

      谢二盯着帝王看了片刻,不放心让他独自面对心上人和心上人的丈夫,当即轻哼了声,屈指敲了敲狗头,再往里间一指,示意爱犬躲进去别出来。

      宁濯看他一眼,倒也没再多说,任他留在此地。

      顾寂与宋娴慈进来,对着宁濯跪地行礼。

      宁濯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宋娴慈,置于膝上的手指蜷起,强作镇定地说了句“平身”。

      顾寂瞥了眼不远处那个笑吟吟站着的青年,恭声询问宁濯是否可以先请谢二下去。

      宁濯沉默一瞬,正欲开口,却听宋娴慈说:“外头天冷,谢将军留下也无妨,左右也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

      谢二对宋娴慈一笑:“多谢宋姑娘。”

      顾寂面露不豫,因谢二方才并未称娴慈为“顾夫人”。他知谢二曾是太子伴读,与宁濯私交甚好,在心里仍将娴慈看作是宁濯的女人。

      但谢二背靠他兄长次辅大人和宣平侯府这两座大山,自身又战功赫赫得帝王看重,京中无人敢得罪他。

      是以顾寂忍了下来,缓缓将自己与娴慈的请求说与宁濯听。

      听到顾寂说要带宋娴慈去北境,宁濯不禁脸色发白,怔然看向宋娴慈。

      她竟要离开京城,去北境长住?

      宁濯看着低头不语的宋娴慈,声音轻轻:“北境寒冷荒凉,你是女子,前几个月又伤了身子,实在不宜在此时北上。”

      “谢陛下关心,”宋娴慈低声道,“臣妇经受得住。”

      顾寂适时插嘴:“陛下放心,臣会尽力照顾夫人。”

      宁濯呼吸一滞,一双黑眸不动声色地看向谢二。

      谢二接收到帝王无声的命令,当即嗤笑着开口:“顾将军若能照顾好,那宋姑娘为何会坏了身子?又为何需要在大冬天跑去北境挨冻?”

      顾寂脸色铁青,可对上帝王冷沉的目光,终是不敢反驳。

      谢二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笑道:“我与宋姑娘也算是自幼相识,此刻见她较之从前似是消瘦了许多。顾将军,这便是你说的‘尽力照顾’?”

      顾寂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没照顾好娴慈,想要怼回去,偏头却看见宋娴慈那明显憔悴了些的面庞。

      好像,娴慈确实是瘦了。

      顾寂心里抽痛,不由阖上了嘴。

      宋娴慈默了一瞬,抬眸看着宁濯:“臣妇想单独与陛下说几句话。”说完又将目光移向顾寂,示意他安心。

      时隔一世,顾寂重又见到宋娴慈对他露出这样温和的神情,下意识点了点头。

      宁濯担心若让谢二出去候着,里间那条狗会追出来,于是带着宋娴慈去了侧间,让谢二和顾寂留在御书房。

      到了侧间,宁濯叫人搬来炉子放她面前,又倒了盏热茶递给她。

      宋娴慈默默接过,手贴在盏壁上取暖。因要面圣,她在进御书房前便将手炉交给了兰瑾。宁濯与谢煜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不怕冷,所以方才御书房并未设暖炉。

      待手上的冷僵劲缓过来了,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入腹,浑身的寒意都散了些。

      宁濯又递给她一个手炉。她放下茶盏,双手接过。手炉的罩子上绣了海棠,用的料子极好,摸上去很舒服,温度也很合适。

      她的手很娇气,手炉烫一点便觉不适,冷一些又觉无用。兰瑾贴身伺候她多年才勉强摸清她的喜好,也不知宁濯是怎么将温度把握得这般好的。

      宋娴慈紧紧攥着手炉,低着头不去看他。

      最后还是宁濯先开口,只是第一句话却是:“用过早膳了么?”

      宋娴慈点头:“用过了。”

      宁濯看着她稍显瘦削的侧脸,默然不语。

      “陛下……”宋娴慈鼓足勇气开口。

      宁濯狠狠蹙了蹙眉,薄唇微张,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垂眸看着她裙摆上绣着的那一对蝴蝶。

      “陛下便恩准臣妇跟随将军去北境吧。”宋娴慈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宁濯长睫微颤,并未抬眼。

      “陛下?”

      宁濯将头低得更下了些:“那里真的很冷。春夏还好一些,冬日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去时是乘马车的,到了北境若要出门,裹得严实一些便好了。”宋娴慈扯出一个笑,“而且我也确实不想住在将军府。北境无拘无束又风景壮丽,于我而言是个好去处。”

      宁濯抬头细细看她的神情,从中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她是真的觉得去北境比留在京城好。

      “娴慈,你与他和离吧。”宁濯看着她,强压着心口那阵刺痛涩然道,“既不喜京城,你可与阿涓兰瑾搬去一个秀丽养人的好地方再不回来,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若不想见我,只要你过得好,我可以……不去打扰,也不让旁人找到你。”

      和阿涓兰瑾搬去秀丽养人的好地方住,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宁濯竟这样懂她。

      宋娴慈心里一酸,几乎立时便要点头答应,可记起自己承诺过顾寂,又生生忍住,咬牙道:“臣妇还是想追随将军去北境。”

      话音落下,侧间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很久,宋娴慈才听到宁濯低低的一声:“好。”

      他对上宋娴慈的杏眸:“我会派影卫一路护送。若中途你后悔了,只需喊一声他们便会出现,然后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影卫直接听命于皇帝,臣子阻拦影卫行事属谋逆大罪,你不用担心顾寂不放你走。”

      宋娴慈心里酸楚,看着宁濯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哽咽道:“我已另嫁他人,陛下何须为我做到这地步?”

      宁濯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并不回答。他说不出那些能哄她安心的、冠冕堂皇的话,也失去了说爱她的资格。

      他只能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不去看她发红的眼尾,站起身轻声说句“走吧”。

      宋娴慈犹豫片刻,将手炉放在案上,算是归还。

      宁濯瞅了眼被撇弃的手炉,又看了看她空落落的手,自己的右手莫名抖了一下,似是想去牵什么,却只是沉默地收回视线,抬步向前。

      可就在快要走到御书房门口时,他听见宋娴慈对他说:“陛下忘了吧。”

      他浑身一颤,回身看向宋娴慈。

      “挑一个贤德端庄、美丽心善的女子为后,携手共创大昭盛世。”宋娴慈不敢去看宁濯的眼睛,别开脸艰难道,“我已为人妇,不堪配国君。盛京心仪陛下的贵女诸多……”

      “住口!”宁濯胸口剧烈起伏,生平头一回驳斥宋娴慈,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把宋娴慈拽走,将她丢在紫宸殿的榻上,关上殿门再不放她出去。

      听到这个声音,他竟可耻地十分意动。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宁濯一张俊脸又白又红,猛地背过身去,闭眼平复情绪。

      帝王的背影挺拔若松竹,孤寂如霜雪。宋娴慈低下头,看着他玄色的袍摆。

      过了片刻,宁濯回身看她,恢复成原来的温润模样,低声对宋娴慈说了句抱歉,然后便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锥心之语似的,立时迈步进了御书房。

      宋娴慈怔了一瞬,跟着进去。

      宁濯见顾寂脸上有几处青紫,似是被人打过,皱眉看向谢二。

      谢二面色如常,对着宁濯拱手行礼:“回陛下,臣听闻顾将军英勇善战,心中钦佩,所以方才向其讨教了一番,不慎下手重了些,伤着了顾将军。待臣归家定当带上厚礼登门致歉。”

      宁濯看着装模作样的谢二静了半晌,然后赐了顾寂伤药以示安抚。

      顾寂咬牙跪谢帝王赏赐,尔后上下打量了一眼宋娴慈,见她身上的缎面长袄上无奇怪的褶痕,心下略定。

      宁濯淡声对顾寂说自己同意他携妻北上驻守边疆。

      顾寂狂喜,又见宁濯的双手紧握成拳,知宁濯此刻定是心如刀绞,眼中当即掠过一丝快意。

      宁濯才华出众,朝中又有谢氏两兄弟和昌阳侯府在,无人能撼动他的皇位。他纵是再恨宁濯也知自己报不了仇,不过无妨,娴慈在他身边就好。

      谢二看了眼双拳紧握的宁濯,再看了看嘴角上扬的顾寂,忽扬声唤道:“黑猫!”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宁濯最先反应过来,一贯温和的帝王此刻风度全失,拍案怒吼:“谢煜——”

      下一瞬,宋娴慈见谢二朝自己脚下丢了个红球,继而一阵惊呼声起,她愣愣地将视线从红球上移开,甫一抬头,就见一条大黄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正要扑向自己。

      狗……

      宋娴慈心神剧震,当即浑身发起抖来,脸色煞白,双腿都软了。

      她其实已看不清什么了,眼前一阵黑一阵茫白,艰难地将脸转向御案那边:“救……”

      模糊的视线中,她依稀看见一个玄色身影冲向她,隔着那样远的距离,竟能抢在顾寂前头护在她身前。

      谢煜看着盛怒的帝王,及时把狗喊了回去。

      宁濯猛地回头看向宋娴慈,紧张地轻晃她肩膀:“娴慈?娴慈?”

      顾寂眼见宁濯触碰宋娴慈,再顾不得君臣尊卑,沉下脸冷声道:“多谢陛下相救吾妻,剩下的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宁濯全身一僵,偏头盯着顾寂。良久,他收回目光慢慢松开宋娴慈,正要退离,却被宋娴慈扯住了衣袖。

      他怔了怔,垂眸看向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宋娴慈双眼发直,显然还未缓过来,直到顾寂沉声唤她的名字才终于回过神,白着脸松手,后退一步跪下叩首:“臣妇失仪!”

      宁濯早在她后退时就已伸手去扶,但宋娴慈动作极迅速,纵是他跟着蹲下身子,也未能赶在她磕头前将她搀起,伸出的双手落了空,只能默默收回,起身温声道了句“无妨”。

      顾寂扶着宋娴慈起来,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煜,冷声道:“谢将军……”

      谢煜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对着宁濯跪地磕头:“臣教犬无方,险些伤着宋姑娘,愿自请杖四十,望陛下允准!”

      宋娴慈忙开口:“陛下,方才谢将军的爱犬应只是想与臣妇玩闹,是臣妇自己不济事,实在不必因此罚谢将军。”

      宁濯薄唇下抿。

      “宋姑娘无需替我美言。”谢煜挺直上身,看向宁濯,“臣领了罚,方能心安。”

      宁濯与谢煜对视片刻,尔后淡淡移开:“把谢将军带下去,杖四十。”

      “谢陛下。”谢煜磕头谢恩,继而起身跟着侍卫离开御书房。

      事情已了,顾寂再也不想让宋娴慈看见宁濯,便带着宋娴慈恭声告退。

      宁濯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宋娴慈忍了又忍,却还是在离开御书房前回首,恰巧撞入帝王沉寂的眸光之中。

      她像是被烫着一般迅速将头转回去,与顾寂并行离开。

      *

      次日宁濯得知宋娴慈与顾寂已动身去往北境,再也无法静下心,登上高楼,顶着寒风看向北方。

      肖玉禄心疼地劝了十多回都无用,急得直跺脚。

      片刻后宫人来报:“陛下,谢将军求见。”

      “谢煜?他还能走路?”宁濯疑惑道,“他不好好养伤,来寻朕做什么?”

      “谢将军好像是被谢府的人扛进来的。”宫人答道,“谢将军说有些话昨日领罚之后便想同陛下说,可陛下当时不肯见人,只好今日过来。”

      宁濯默了默:“他在哪儿?带朕去看看。”

      御书房。宁濯坐在谢煜身侧,掀开他的衣袍看了眼,见他身后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骇人,当即皱眉道:“你为何不同侍卫说一声,叫他们轻点打?”

      “四十杖而已。吓着了陛下的心上人,自该受罚。”谢煜无所谓道,“这样日后才好相见。”

      宁濯心里发苦:“她如今是顾夫人,你别再将朕与她牵扯在一起,免得坏了她的名声。”

      谢煜叹了一声:“陛下当真要任宋姑娘离去?”

      “她心系顾寂,”宁濯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无奈,“朕拗不过她。”

      “心系顾寂?这可未必。”谢煜像对待旁的弟兄一样拍了拍帝王的后背,“陛下深陷其中,看不明白。臣倒看出来宋姑娘心里仍是爱着陛下的。”

      宁濯没计较他的放肆,抬头看他,眸光微动:“什么意思?”

      谢煜往他那边挪了挪:“宋姑娘看向顾寂的眼神平静无波,但对着陛下时却带了几分忐忑与局促。”

      “这也正常。”宁濯抿了抿唇,“她与朕曾有婚约,一朝嫁给顾寂,面对朕时自是会内心不安。”

      谢煜嘴角一抽,继续道:“好,就当宋姑娘只是内心不安。那陛下可知,为何顾寂要臣暂避之时宋姑娘却开口要臣留下?她又不是不知道臣既肆无忌惮又对顾寂趁虚而入一事耿耿于怀,难道不怕臣对顾寂无礼吗?”

      宁濯一怔。

      “她知晓今日所言定会让陛下伤心,不愿陛下孤身面对他们二人,所以才一定要臣留下与您站在一头。”谢煜再次拍了拍宁濯的后背,“就算明知顾寂或许会因此而受罪,宋姑娘仍是这样做了。陛下,您还看不出她的心思吗?”

      宁濯垂下眼帘,默然不语,只是耳尖却慢慢红了。

      谢煜又道:“方才臣让爱犬扑向宋姑娘……陛下别这样看臣,臣已经受罚了!宋姑娘那时距顾寂只两三步,距陛下足有十余步,还隔着碍事的御案,可宋姑娘在极度恐惧之际却选择向您求救。”

      “臣可看得清清楚楚,宋姑娘的足尖都对准您那边了。”

      谢煜定定看着宁濯:“顾寂是她的丈夫,又离她这般近,她为何会舍近求远、舍亲求疏?不过是因在她心中陛下比顾寂更值得信赖托付罢了。”

      宁濯心跳如擂鼓,抬手抚摸锦袍上被宋娴慈抓过的那一处。

      “或许臣说的未必全对,”谢煜缓缓道,“可顾寂在宋姑娘心中不堪托付是真。他如今是宋姑娘的丈夫,以后是要陪她走完一生的。若毫无阻碍磨难还好,就算顾寂不算良人,两人也能安生到老。可臣听闻,顾家那几个并不是好相与的啊。”

      宁濯恍然醒悟,复杂地看了眼伤得起不来身的谢煜:“多谢。”

      整个大昭或许只有出身名门又潇洒不羁的谢煜敢对他说这些、愿对他说这些。

      谢煜笑出了声,不料扯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没办法,谁让臣跟了一个痴情的君主。宋姑娘要是不回头,陛下这一脉怕是就要断了。”

      宁濯不禁跟着一笑。

      谢煜看着终于有了点生气的宁濯,叹道:“自宋姑娘嫁人,陛下这还是头一次在臣面前展颜欢笑。”

      “若她愿回头,朕日日都能……”宁濯惊觉后面的话说出来有些丢脸,立时止住,只让人送谢煜归家。

      待谢煜走后,宁濯命人速速去将次辅请来,把国事暂交给他后,便带着祁俞策马北上。

      因宋娴慈与顾寂坐的是马车,宁濯没花多长时间便追上,与先前派去暗中保护宋娴慈的影卫会合,一同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他盯着马车,纵然知晓宋娴慈心中仍有自己,却仍是不愿强夺她回京。

      飞雪扑面,寒风呼啸。

      宁濯目光穿透马车,眼中尽是心疼,忍不住轻声骂道:“笨蛋。”

      这样冷的天,便是坐马车里又能有多暖和?

      到了傍晚,宁濯跟着顾寂一行人进了客栈,在顾寂对面住下。

      晚间远比白日令人烦心。宁濯一面担心顾寂会与宋娴慈行房事,一面又摸不准宋娴慈是否愿意同自己回去。他只得在快速沐浴用膳后,隐在窗边注意对面的动静。

      待夜色又深了些,隔壁终于熄了灯。

      宁濯见那边依然没什么动静,心神稍定,可又想到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也是躺在一张榻上的,顿觉郁气难消。

      对面。

      顾寂出神地看着床榻之上歇着的宋娴慈。

      娴慈不知为何仍不肯与他同榻,要他住别间去。他心痛难忍,却拿宋娴慈没办法,想着能看见她便好,便在这里打了个地铺躺下。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娴慈经过纳妾一事暂时接受不了他也属正常。能重生与娴慈继续做夫妻已很好了,旁的他可以等。

      宋娴慈睁眼躺在里侧,面对着墙壁,回想着宁濯昨日的样子。

      脑海里的他时而皱眉,时而浅笑,时而怔然,时而垂眸不语。

      他昨日说过的每一句话犹在耳畔,声声都震得她心口发麻。

      这很不对。

      宋娴慈闭了闭眼,终是开口道:“将军。”

      顾寂心里一颤,轻声应了她一句。

      宋娴慈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和离吧。”

      顾寂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呆了半晌,坐起身急声问她缘由。

      宋娴慈被他问住,想了好半天才道:“我也不知。以前我想着既嫁了你,便好生做你的夫人。可我发觉即便自己尽了全力,好似也不能安生舒坦地过这一辈子。就算是我与你去北境躲过了纳妾,后头还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她在黑暗之中垂下眼帘:“实话告诉将军,以前我其实不那样觉得,虽有些累,但也习惯了。可昨日见到陛下,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与你走不下去了。”

      顾寂心如刀割:“你……你果然还想着他。”

      “整个大昭都知晓我与宁濯青梅竹马,将军应也对此早有耳闻。”宋娴慈下榻穿衣,“做你妻子时我尽力对你们全家好,又与宁濯从未有半分逾矩,我想我并不算对不起你。”

      顾寂攥住她的手,赤红着眼眸道:“你应过我的,如今要出尔反尔吗?”

      “放手!”宋娴慈挣脱不开,“你若再如此,我便叫人了。”

      顾寂拽着她走向床榻:“只要我不点头,你便还是我妻,休想离开。”

      他将宋娴慈丢上榻,压了上去,嗅到熟悉的甜香,声音顿时喑哑下来:“娴慈,我爱你,别走。”

      宋娴慈抵着顾寂,不让他贴着自己:“将军,我伤了自己的身子换得你母亲瘫痪之症痊愈,你长姐和你幼妹也因我而重得笑颜。我做的这些应已足够了,没有欠你一丝半点。你我好聚好散,莫再纠缠了。”

      好聚好散,莫再纠缠。

      顾寂眼泪汩汩而流:“我做不到。”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悲凉,便伸手欲撕她寝衣。

      宋娴慈一直认为顾寂虽愚孝,却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她第一次看到顾寂这一面,震惊之下想到阿涓就在隔壁,外面也有宁濯给她的人,她猛地推开顾寂,推开窗扬声大喊:“影卫——”

      顾寂听她开口唤影卫,立时捂住她的嘴扯她回来,不敢相信地说:“宁濯还拨了影卫跟着你?”

      不需宋娴慈回答,房门被人大力踹开,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当先一人温润卓绝、墨发素袍,正是宁濯。

      宁濯见顾寂竟敢对宋娴慈动粗,当即一脚把他踹开,再命影卫将他按住。

      宋娴慈愣愣地看着为自己整理头发和衣襟的宁濯:“陛下怎么跟来了?”

      宁濯一顿,淡淡道:“想来便来了。”

      他看了眼顾寂,问宋娴慈:“事已至此,你还要与他去北境吗?”

      “不了。”宋娴慈摇头,“我要与他和离。”

      宁濯压下欲扬起的嘴角,点头道:“好,我去替你要来。”

      宋娴慈樱唇动了动,终是没有拒绝。

      宁濯便让阿涓扶着宋娴慈去隔壁,亲自拟好和离书,将笔递给顾寂,印泥也推到他面前。

      顾寂静了许久,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宁濯抗衡,若违抗皇命便只会落得一个全家砍头的下场,只得咬牙签字画押。

      宁濯在他眼中窥见他压抑着的无尽恨意与不甘,心知经此一事,顾寂不会再效忠于他。

      既是如此,便不能再用此人了。

      年轻的帝王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瞧不出半点异样,将和离书拿起来淡声道:“明日顾将军还需赶路,朕便不打扰顾将军安歇了。”

      顾寂一愣:宁濯的意思是,仍要他去北境?

      和离书已拿到手,宁濯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开此地。

      他眉眼染上笑意,走到隔壁轻扣门扉。

      门开了,阿涓见是宁濯,忙让开路:“陛下请进。”

      宁濯听罢摇了摇头,只将和离书递过去:“交给娴慈,让她早些安歇。旁的明日再细说。”

      宁濯走后,宋娴慈接过和离书看了一眼,便好生收了起来,与阿涓同榻而眠。

      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睡过觉了,连在梦中都抿起唇瓣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没让娴慈重生,因为想看看娴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和宁濯在一起。暴哭,本来打算两天码完一起发的,结果快九千字了还没码完这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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