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龙套黑马的无悔青春》Dark Cat

38、三十八、天涯共此时

　　1992年8月13日是如此漫长，以至于14日普普通通的日出都有一种圣光普照般的救赎感了。

　　在楼里闷了一天多，几十名体育生连早餐都顾不上，早早就等在了出口，如同劫后余生般迎着朝阳冲出大门。
　　翔阳一行人自动列队跟随藤真健司跑圈，另外几所学校的教职工刻意没有严格要求，但除了前面连着两夜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几个“职业选手”，其他学生也纷纷动了起来。

　　宫水兄弟们轮流值了一夜的班，日咲没有回宿舍，所以龙崎豪最后还是在浪川迴的宿舍休息了。或许那个“加护”确实起了作用，他们这一夜睡得昏天黑地，醒得神清气爽。

　　浪川迴带着队友们训练的时候，龙崎豪就坐在旁边看着。偶尔看向他时，浪川迴总能发现他眼中的欣慰与落寞；等轮到湘北队和蓬莱队切磋之时，铁男也坐到了他身边，似乎还跟他聊了聊。
　　没有樱木花道和流川枫的湘北像一头被锯掉双角的斗牛，而宫水三兄弟还有藤原夏实没上场的蓬莱则宛如一头被剪去爪子的老虎，两边都变得“软绵绵”了许多。
　　然而，饶是如此，在下场休息后，浪川迴还是发现，这场球赛让龙崎豪生出又极力隐藏的艳羡。
　　——对三井寿，对浪川迴，对这赛场上的每一名篮球手。

　　浪川迴忽然福至心灵：
　　“阿豪，你想打篮球吗？”

　　阿龙惊呆了：“你在说什么？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然而就连铁男和三井寿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盯得他声音都小下去了：
　　“我、我这都多少年没摸过篮球了……”

　　“啊那不是正好，让浪川前辈带你好好找找感觉。”蓬莱一年级的夜神阿廖沙和东野时弥忽然在阿龙两侧冒出来，身形高大头发蓬松，活像两只巨大的北美灰狼——虽然笑得像阿拉斯加。他们架着阿龙站起身，笑嘻嘻地推给浪川迴。
　　“队长你们聊吧我们走了！”
　　然后就拖着一年级其他人去洛安那边串场子了。

　　浪川迴跟龙崎豪面面相觑。
　　“算了，来吧！”

　　中午吃完饭后，夜里加班的学生们满血归来，老师们也安排了车送铁男和福田吉祥下山——然而铁男没跟龙崎豪说。
　　所以龙崎豪，刚刚大概因为“气氛到了”“死要面子”这类原因，没来得及拒绝，时隔多年被发小和老同学的“体能复健”练得只剩一口气，就得知了铁男把他丢在山里这一噩耗。

　　“放宽心啦，铁男君还给你垫了食宿钱呢，暑假习题也给你带来了！这老哥多好一人儿啊！”宫水泉把龙崎豪的后背拍得“邦邦”响：“这几天你就跟我们一起跑跑步打打球，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还能给你指导一下习题，然后周末还能去镇上的盂兰盆庆典玩，就当是参加夏令营了！”

　　于是龙崎豪就这么被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据浪川迴所知，阿豪整个高中都没再摸过篮球，就算是打着玩，一上来就让他跟一群半职业运动员打也不现实，怕是一个碰撞就能进医院了，所以他先让他跟着做体能方面的练习，至少得把筋骨重新拉伸开。

　　然而还不到一小时，他就受不了了，喘得活像个破风箱。
　　三井寿对龙崎豪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嘲讽，笑话他空有决心毫无实力。他看上去有点想打退堂鼓，但三井寿没给他这个机会，硬拖着已经两腿发软的他绕篮球场一圈圈地转。围观的宫城良田翻了个白眼，对浪川迴说：
　　“真难得三井前辈能找到一个体能比他还差的。”

　　宫城良田说话的声音不低，所以被三井寿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井寿一手卡着龙崎豪的脖子拖着他往前走，一手指向宫城良田：“你小子完蛋了！”

　　龙崎豪一边喘一边两眼翻白，又挣不开三井寿的钳制——可能一小时前还能，然而经过一番操练，他是彻底不中用了。
　　浪川迴接到他半死不活的眼神求救，回忆起他先前每一次敲退堂鼓时的模样，正在挣扎是继续激励他还是干脆纵容他时，他却又忽然眼神一凛，咬着牙继续跑了下去。
　　他似乎，是真的很期待接下来这场几乎必然会输的练习赛。

　　盂兰盆节——即中元节的当晚，人们通常会在家度过，同时举行迎接祖先回家的仪式；而在接下来两到三天的夜间则会外出举行盛大过节及欢送的仪式。
　　而距离合宿地最近的小镇正好有此安排，从今天开始到周日，每晚都会举行庆祝活动，会有热闹的主题夜市，最后一天更是会安排巡游和烟火晚会。

　　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不仅是学生，连教职工们也被连吓带累折腾得够呛，所以放松了管理强度，周日的晚上学生们可以去镇上玩。

　　——可惜明天的练习赛后，阿豪怕是连床都起不来咯，本来还挺想带他一起去庆典的。
　　浪川迴看着鼻子都翘上天的三井寿和喘得快没命的龙崎豪，笑着叹气。

　　盂兰盆节后第一天的庆祝活动开始了，站在合宿基地所在的山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夜市热闹的灯影。
　　“好想去镇上玩啊……”“这次解散之后就要准备秋之国体了吧，不趁现在玩就没空啦。”一些学生眼热地踮脚观望。

　　龙崎豪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三井寿和浪川迴坐到他两边。
　　他皱着眉向浪川迴那边靠过去：“三井，你挤过来干什么？”
　　“哦哟，今天下午是谁硬要坚持做完练习，最后又被谁帮忙架走的啊？这会儿开始嫌弃我了！”三井边说着边使劲儿搓了搓龙崎豪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别搓我头，老子又不是你后辈！”
　　“都是老交情了跟本大爷客气啥呢！”
　　“你小子——！”

　　“诶诶，不要打架。”
　　浪川迴也不知为何，但总之宫水泉这小孩在龙崎豪这边积威甚重，连三井寿也对他相当客气，所以他只是路过便很快“镇压”了一场即将发生的争斗。

　　周六的小型练习赛如期而至。
　　浪川迴不好界定这场比赛对阿豪来说到底算奖励、补偿还是折磨，亦或是几种成分都有。两边的队伍都是临时组成的，龙崎豪所在的队伍里当然有浪川迴和三井寿。

　　站在赛场边缘，浪川迴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眼前不是高中的学生们而是武石中的队友们。他望向场内，望向他当年向往过、逃离过的极昼与长夜，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望乡与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三井前辈，阿豪，一起加油吧！”

　　虽然武石中出身的这二人都是高手，但确实禁不住队伍里有一个基本等同于普通人的大漏勺，理所当然地输了。
　　为了跟三井寿交手而跑去对面队伍里凑数的长谷川一志，高兴得浑身哆嗦。
　　这场练习赛只进行了半场，而龙崎豪甚至连半场都没打完，就被半架半抬地带下场了。

　　几乎没有人真的把这场练习赛当回事儿，就连浪川迴本人都只当这是“打着玩的”，可是扭头一看龙崎豪那副既痛苦又痛快的样子，他便什么轻松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迴……还有三井，谢谢你们。”
　　“阿豪……？”“阿龙你——”

　　“我早就知道今天我不可能赢……甚至可能连一球都进不了；果不其然，一上场就感觉自己简直笨重得跟个木桩子没差。”龙崎豪瘫在浪川迴肩膀上，全靠后者挂住他：“但是，我就是想……我想回到我们以前的生活里，回到我们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打球的日子里……”他自嘲地笑着笑着，声音又开始颤抖。

　　浪川迴从未见过龙崎豪像这几天一样哭得这么频繁。
　　显然三井寿也没见过，但这次他没有冷嘲热讽，而是撇撇嘴走向了他的队友们。木暮公延投来一个老好人式的关心眼神，浪川迴对他笑笑，摇了摇头。
　　于是蓬莱队的学生们也被立花龙见等人拉走了。

　　“……我是不是又让你丢脸了。”
　　“没有的事，”浪川迴拍拍龙崎豪的肩膀，“快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拿身衣服换。”

　　“三井真是天才，两年没打球，这么快就恢复甚至进步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再是队伍的绝对核心了。”
　　虽然话说得丧气，但龙崎豪洗完澡后热腾腾的脸上看起来倒是放松了很多。或许在这反反复复、起起落落的情绪变化中，他终于想开了吧？浪川迴十分欣慰，进而开始思考什么时候跟他讨论复读的问题比较合适。
　　“阿迴，我明白，没有人能真正‘回去’，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龙崎豪用力握了握浪川迴的手，“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去追赶你的。”

　　——嗯，看来择日不如撞日。
　　浪川迴双手回握，两眼放光：
　　“那个，阿豪，你有没有兴趣复读？”

　　复读计划很快敲定，龙崎豪向浪川迴发誓退出不良圈子，全身心投入学习，并且回家后会告知父母。
　　“我妈要是听说我想复读考大学，应该会高兴吧。”他自嘲式地笑笑。
　　浪川迴想问“你爸和你弟呢”，但思及他爸完全放羊的做法和他弟目无尊长的态度，决定岔开话题。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今天晚上就开始热身吧！就用铁男先生带来的习题！”
　　龙崎豪的万丈豪情瞬间瘪了。

　　身心俱疲的他没做几个题就停机了，趴在桌子上睡得人事不知，被浪川迴端到床上都没醒。

　　等浪川迴返回自己宿舍的时候，同屋的宫水日咲已经埋进被窝了。床头灯温暖而昏暗，空调让室温维持在能够盖被子的温度，轻微的压迫感，让人有一种舒心的安全感。
　　“这几天辛苦你了，浪川。”被子里传来轻柔的声音。
　　“嗨，本来就是因为我才闹起来的……”
　　“并不全是啦，中元节本来就容易有东西从那边过来，龙崎和你吸引来的东西最多也只算其中一个环节。等回关西那边之后，你带令尊令堂来一下宫水神社吧？”
　　“嗯？为什么？”
　　“你有其他很多人没有的力量，就算你自己可能没注意到，你的身心也会比大部分人都要敏感，生活中也需要得到更多关照，特别是来自家人的。”宫水日咲稍微从被子里探出一点来，漆黑的眼珠在被檐的阴影下似乎向眼白晕染扩散，“不论是用什么方法，总之我们会让他们以后在这方面更注意一些的。”
　　“……好的，谢谢你。”
　　——虽然让自己那对机器人爸妈的控制欲减弱一些未尝不是好事，但日咲同学的微笑着实有点说不清的诡异……他还是保持平时在小宫水面前那个傻乎乎的状态比较好……

　　转眼间合宿已是最后一天，浪川迴起了个大早。他打算先去看看阿豪醒了没有，却发现对方并不在房间里。
　　找不到人，他只好先去外面跑几圈，结果跑着跑着，就听出四面的鸟鸣与远处的喧哗中夹了两个越来越近的熟悉话音。
　　他立刻慢慢放停脚步隐入道旁山林，屏息凝神，借助树木的遮掩一点点靠近声源。

　　“……那就行，别老是让浪川费心了。”
　　他只听清了三井寿最后一句话，便见三井寿和龙崎豪一前一后地走向大道。
　　于是他原地不动等他们走远，再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返回自己的轨迹，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知道了什么。

　　合宿的第七天，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晚上的庆典，整个白天过得安宁而又平淡；唯一的水花只有傍晚时分，南烈、岸本实理和土屋淳的突然造访。
　　于是浪川迴有幸再度目睹了一些宫水泉不那么八面玲珑的时刻，以及宫水双胞胎难得一致拧巴的脸……

　　浪川迴感觉小宫水和南烈哪里怪怪的，似乎又互生龃龉又亲密无间——啊这不就像自己和阿豪嘛！
　　因而这三位大阪明星球员就在他的热情推动下顺利留下陪练了，他们也顺便被计入了晚上一起去庆典的队伍。
　　唯一不太开心的是龙崎豪，他明显跟他弟南烈相看两厌，所以浪川迴就尽量陪着他跟他弟错开行程。

　　忙起来之后气氛和谐了不少，因为翔阳的人一出现就让丰玉这两位静音了；土屋淳则跟陵南全体相谈甚欢，特别是和仙道彰相处默契，让人恍惚中有种“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错觉。
　　湘北的小队长唉声叹气，惋惜于自己队伍里两大主力没能到场共同交流。

　　这一天的晚霞格外鲜红如血，看得浪川迴心惊胆战，唯恐又看到什么不符合常识的东西从视野盲区冒出来。
　　就在这种忐忑中，庆典开始了。

　　并没有不符合常识的东西从盲区冒出来——因为它们，那些并不是人的东西，就在人群中间光明正大地站着！
　　它们就像普通人一样，身材正常四肢俱全，穿着常见的现代或传统服装，在集市摊位间串行；唯一的区别是它们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或者墨镜、口罩之类能够起到面具作用的面部遮盖物。
　　然而并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停留，只有浪川迴惊恐地盯着这群散发着异样气息与辉光的人形“生物”。

　　“阿迴，你看见什么了？！”
　　他感觉龙崎豪颤抖地扯了扯他的手腕，估计也猜到面前的人群有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我们去找宫水一家吧！”

　　可是他们早就在傍晚一解散的时候就各奔东西了，浪川迴除了紧紧攥在手里的发小，根本谁也找不着。已经有些面具后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当然这些并非都不是人——但显然也并不都是人。

　　“哦哟，小心！”
　　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在龙崎豪一脚踩空差点摔倒的时候扶了他一把。这个人戴着一副戏剧脸谱般花哨的面具，剃着贴头皮的圆寸，穿着一身半旧的浅色背心和短裤，脚蹬拖鞋，肤色微黑，浑身散发着海洋般潮湿的咸腥气。

　　“不好意思——啊。”
　　浪川迴本来不想跟这些“东西”有任何交流的，奈何道歉根本就是条件反射，直接冒出来了。

　　“嗯……嗯？”寸头大叔凝视他俩几秒，忽然一敲手心：“哦哦，你能看出‘我们’，是吧！”
　　浪川迴视线漂移，不敢说话。

　　“别害怕，不会有谁敢在祭典上闹事的，大家既然来这里，就都是来见亲朋好友的。”大叔拍了拍浪川迴的肩膀：“真结实啊，你快跟我大儿子差不多高了！今年盂兰盆节他和他弟都没有回家，害我三天里在日本和美国之间打了个来回！”
　　他嘴上抱怨着，可是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骄傲与自豪。
　　“我现在要去看看我小儿子了，他就在祭典上玩呢。再见啦，两位小同学，好好玩吧！”

　　“他、他是……”龙崎豪哆嗦着问。
　　“他是回来陪亲人过节的。”浪川迴怔怔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忽然拉起龙崎豪的手：“我们去那边那个摊子捞金鱼吧！”

　　趁这夏夜正好。
　　趁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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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憋完了……可以开始讲第三个主角的故事了……
本章最后出场的鬼大叔是灌篮高手大电影里出场过（一张照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