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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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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无比安静。
星见月心不在焉,味如嚼蜡,时昶在生闷气,只有闻一燃忙得厉害,左顾右盼,对星见月的内疚关心和对时昶的好意提醒全靠眼神,但谁都没理他。
病房里暖气开得足,星见月喝了半碗热汤,又披着闻一燃的外套,脸颊红红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没给你换病房,是因为李警官说,你身边时刻有人更安全。”闻一燃解释道。
她那个病房里还住了两个病人,都有家属陪护。
“嗯,”星见月心里明白,“我明天就能出院了。”
闻一燃瞟了沙发上的时昶一眼,放下筷子,“你还在咳嗽,再多住两天。”
她摇头,“我身上就一点轻微的外伤,感冒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没必要占床位,而且在医院我睡不着。”
护士敲门进来,“家属有时间去一趟吴医生的办公室。”
闻一燃应了一声,“好嘞。”
星见月把外套递给他,“你去吧,我收拾。”
“帮忙看着点儿他的输液瓶,还有两瓶药,”闻一燃起身穿衣服。
星见月关好门,回头看时昶,针扎在他的右手,左手不方便,“你没吃多少,我喂你行吗?”
时昶神色恹恹,“饱了。”
天气差,病着心情不好,公司里还有烦心事,他还得应付家里人。
“再吃点菜吧,”星见月坐到病床边,拆了双干净的筷子,“我不是不想来看你,我老咳嗽,会吵得你睡不好。”
她夹了片青笋喂到他嘴边,“啊。”
跟哄小孩儿似的。
时昶没有折磨人的恶习,吃是吃了,但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你本来就没有义务来看我。”
她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说:“你以前也救过我一次,扯平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啊,”星见月想笑,“我那是顺手的事。”
“我也是。闻一燃说的没错,你不用觉得愧疚。”
“可是我愧疚死了,怎么办?”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寂静,时昶靠着枕头,星见月在他的余光里,才两天,她肉眼可见地消瘦,刚才被闻一燃推进来时,她眼角泛红,魂不守舍的。
额头上的擦伤也不知道有没有换药,她说她睡不着,发着烧吃了药都睡不着,那平时怎么办?
这些年,她在安淮过得不好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刺耳。
星见月抬头就跌进一双潮湿的眼睛,时昶来不及掩饰,狼狈地扭头。
“喂,”她起身走到窗边。
电话那边的章潮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有点感冒,”星见月忍不住咳嗽,“叔叔的病情有好转吗?”
章潮疲惫地叹气,“很糟糕,得动手术。”
她低声问:“什么时候?”
“医生还在安排,最早也得下个星期,”章潮那边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她呼吸时浓浓的鼻音,“感冒也得吃药,别硬扛着。能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现在不太方便,”星见月换了只手拿手机,“我没事儿,已经吃过药了,叔叔的身体最重要,你别担心我。”
章潮无奈地笑了笑,“担心也只能是担心,没办法回去照顾你。”
她说:“你照顾叔叔已经够辛苦了。”
病房就这么大,即使星见月的声音再小,时昶也能听到。
像是她的朋友。
断联这些年,两个人的生活毫无交集,他对她身边的新朋友一无所知。
闻一燃去了医生办公室就没再回来,星见月接完电话,菜都凉了,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倒了杯热水给时昶。
长久沉默之后很难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他躺在床上,她窝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
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有点催眠。
天已经黑了,病房里没开灯,不知不觉间,星见月靠着沙发睡着了。
闻一燃推开房门的时候,时昶正推着输液架,艰难地挪到沙发旁,用左手别扭地给星见月盖毯子。
真是医学奇迹。
闻一燃识趣地保持安静,轻轻带上门。
“就是这间病房吗?”姜冬也刚下飞机。
闻一燃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星儿在里面,别进去打扰他们了,你们俩先去吃饭,在酒店休息一晚,明天睡好了再过来吧。”
姜冬也是和男朋友江祁一起来安淮的,用不着闻一燃瞎操心。
“谁?”姜冬也愣了一下,压着嗓子轻声问,“你说谁在里面?”
“星见月啊,还能是谁,”闻一燃笑道,“你刚才是没看见你哥那那幅身残志坚的样子,他都能拖着输液瓶去给人家盖被子了,没什么大事。”
姜冬也难以置信,病房里的人竟然是许久没有消息的星见月。
电梯里跑出来一个小孩,横冲直撞的,江祁牵住她,把她往旁边带,“这么惊讶,谁啊?”
姜冬也习惯性地回握他的手,“我哥高考完就失恋了,你知道的吧。”
他们感情稳定,江祁都在准备求婚了,时昶却一直单身,家里人虽然不着急,但也不是没催过。
有一次过年,江祁去时家吃饭,偶然听到时昶奶奶那边的一个亲戚开玩笑,说时昶受过情伤,那位哥比时昶大四岁,江祁也得跟着叫一声哥。
“你们说的星见月,就是当时抛弃他的初恋女朋友?”
闻一燃靠着墙,两手插兜,嗤笑道:“什么女朋友,他俩压根就没好过。”
时昶高三那年,姜冬也跟他一起住在学校附近的考学楼,当然也是清楚的。
“你明天别往我哥心上扎刀子啊,”姜冬也叮嘱江祁。
闻一燃笑了一下,“适当刺激刺激,也不是不行。”
他观察过,星见月的心不硬,对时昶也不冷漠,不像那谁。
下了电梯,江祁和姜冬也这对小情侣凑在一起说话,都谈了好几年了,还在热恋期,这黏糊劲儿看着让人心生羡慕。
闻一燃两手空空地站在风口,觉得安淮真他妈冷,身体冷,心也冷。
他没走,其实就是想等等看杭霁会不会来找星见月,如果冯阿姨意外去世这件事都不足以软化她的心,他大概是永远也等不到她回来。
真没出息。
闻一燃抬头往楼上看,住院大楼灯火通明,里面有一个跟他一样没出息的男人。
他还能抽根烟,病房里的时昶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瓶药输完,他还是没有按铃,自己举着药瓶去护士站找责任护士换第三瓶,换完了再回到病房。
睡着的星见月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毯子滑到地上。
时昶把药瓶挂在架子上,推着架子走到沙发旁,蹲下去捡起毯子,重新给她盖好。
卫生间里的灯光不算亮,他静静地看着星见月的睡颜,有些恍惚。
高二同桌那年,她因为刚考进一班,不适应一班的学习节奏,晚上老是熬夜,白天总犯困,小课间只要没人来找她,她都能趴在课桌上睡一觉。
那会儿她心大,倒数就倒数,她只跟自己比,不像现在,睡着了,眉头都还皱着。
星见月动了动,无意识地抓住了时昶的手。
他呼吸一滞,目光落在她脸上。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感知到了,缓缓睁开眼睛。
他就在她面前,距离很近。
“做梦了?”他问。
星见月“嗯”了一声。
“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妈带我去游乐场,陪我疯玩了一天。”
时昶看着她潮湿的眼角,“听起来是个好梦,你怎么像是要哭了?”
星见月闭上眼睛。
她没有松手,时昶就没办法起身,还维持着她醒来之前的样子。
他说:“昨晚我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星见月轻声问:“你梦到什么了?”
时昶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梦到昌宜断断续续下了三个月的雨,我浸在水里,从头到脚都是潮湿的,从学校回家的路像个迷宫,怎么都走不出去,我绕啊绕,绕啊绕,被困在里面很长时间,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骨头都是冷的。”
脑袋迷迷糊糊的,她以为自己还没醒,“好奇怪的梦。”
“是很奇怪,”时昶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但梦的最后你给了我一把伞,所以我接受这个荒诞离奇、不切实际的梦。”
他还没有退烧,星见月通过牵在一起的手感受到了他的体温,逐渐清醒,视线也清晰了。
在她试图抽离的前一秒,时昶勾住她的手指,“高考结束那天,我问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不是逼你承认喜欢我,更不是要你立刻就答应跟我谈恋爱,我是想要一个确定的信息:我可以追你了。你就算拒绝,也不用玩消失,直接告诉我,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搞搞暧昧调节一下无聊重复的生活而已,我不会缠着你。”
星见月当时没想拒绝。
她记不起自己被姓钱的拖到楼上之后经历过什么,只能确定是妈妈救了她,天没亮就带着她逃离了昌宜。
高考完的暑假,大概是人生最漫长的一个假期。
那年夏天,昌宜的雨季确实长得有点不寻常。
长久地落在时昶心里的这场连阴雨,此刻,也终于淋湿了星见月。
星见月像吃了一整颗柠檬,酸涩感从舌尖蔓延到心头,躲在眼眶里的眼泪被酸得跑了出来。
她问:“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我吗?”
时昶说:“不喜欢,但你欠我一段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