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录 上部 莲生九华》西蜀雪

13、第十二章 英才

　　女帝寻回女儿，似乎病情也有所缓和，精神较之往日恢复了许多，盛天晴也为能有一位如此高贵的母亲而高兴，每日前往相陪。以往是由盛天瑶长期陪伴女帝左右，为此，她并未表现不快，还热心地将要注意的事项告诉盛天晴。
　　“妹妹，母亲不喜欢太甜腻的糕点，你可记住了？”盛天瑶敲敲正在点头打瞌睡的盛天晴，她一个激灵睁开大眼，重复地问道：“哪里？哪里？你说到哪里？”
　　盛天瑶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边用指点她的脑门边笑道：“你记不住也就算了，反正也是一些细枝末节，母亲看到你就十分开心了，哪顾得上这些。”
　　“姐姐你取笑我？”盛天晴委屈地半抬起眼看她，嘴翘得老高。“我知道我笨，没法记住那么多规矩。可是，我一定会认真地照顾母亲!”这么些日子下来，盛天晴也从尤尚宫时而紧张的神色中看出女帝的病并不容易医治。以前女帝的身边有个玲珑心窍的盛天瑶，不仅能哄得女帝开心，还能注意吃穿用度方方面面的细节，再加上尤尚宫的内外周旋，女帝的健康才能勉强维持。盛天晴自知不如盛天瑶伶俐，但她相信女帝一定可以感受到她的用心。
　　眯着眼打量了赌气的盛天瑶一番，盛天瑶露出一贯的亲切笑容，说道：“怎么会？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去母亲寝宫吧。”
　　“哎呀，都到这个时辰了！”盛天晴跳起来，宫女围上来，她连连摆手道：“不用收拾了！”旋即飞快地提裙而出，身后跟了一串惊慌的侍从宫女，不久，清脆的嗓音还远远传来。
　　“多谢姐姐指点，等我回来还有许多事要问姐姐！”
　　盛天瑶坐在桌后轻轻一点手中的糕碟，笑言：“真是个活力四射的孩子。真好啊！”其实她也不过只比盛天晴大上一岁，却无端生了少许羡慕，活得这么真实这么自在，除了羡慕，她还……
　　“公主，要回宫吗？”贴身侍从黄亭蕴从帘后垂首现身，询问道。
　　“当然是去沉香宫了。”收起食指，盛天瑶姿态优雅地起身，将手放在黄亭蕴的手肘上，款款行去。大红的海棠花绣在行走间跳跃于衣褶，犹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来了吗？”女帝闭眼靠在软椅上，缓慢地问道。
　　尤尚宫上前道：“是的，奴婢已经将吴家次子领至宫外。”
　　“让他进来吧。”睁开眼，女帝吩咐道。
　　一道纱屏从屋顶被放下，坐在女帝身边的盛天晴好奇地睁大眼观看，问道：“母亲要见什么人吗？”
　　女帝微笑着摸摸她的发顶，说道：“是吴国公的次子，联觉得他才貌俱佳，让他做你的附马可好？”
　　“啊？”盛天晴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忙不迭道：“不……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女帝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女儿的表情，发问道：“莫非莲花公主早已有心上人？”
　　“怎么可能!”盛天晴失声大叫，双手拼命挥动。“我没喜欢哪个人！”
　　“那就对了，这个人你一定会喜欢。”女帝宠溺地搂搂她的肩膀。
　　“为什么？”盛天晴奇怪地问道，她连此人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哪里就会喜欢他？原来母亲将她带到祈书殿来是要给她“相亲”？不妙不妙！
　　“楚樱。”女帝看着她快速变化的表情只笑着不言语，向大宫女唤道。“你带公主到偏殿去，那里有许多名画，让公主好好看看。”
　　“是！”楚樱接令便朝盛天晴一鞠身，盛天晴云里雾里地跟着楚樱离开，反正她也不想见那什么吴国公的公子。

　　吴铭衣神色凝重地随着尤尚宫朝祈书殿深处行去，听闻女帝要见自己，他原本淡泊的心情也莫名泛起涟漪。女帝为何要见他？既然把莲花儿送达，她完全可以让他回般若寺，为何要留他于此？
　　绣满兰花的紫色纱屏赫然立于眼前，屏后只见着一若隐若现的影子。尤尚宫跪下，吴铭衣随即也跪下，心知屏后之人定是女帝。
　　“禀陛下，吴国公次子带到。”
　　“贫僧明化参见陛下。”
　　屏后身影以坐姿而动，清冽的嗓音问道：“护送莲花公主回宫的人可是你？”
　　“确是。”吴铭衣平静地答道。
　　“立下如此大功，你可要何赏赐？”
　　“贫僧是出家人，只为行善事，不为钱财声名。”
　　对答一番，屏后身影停顿了一阵，旋即带着笑意称赞道：“好一个不为钱财声名。”
　　吴铭衣埋首，心想若是为此事，他倒无甚忧心的。
　　“若联的赏赐是莲花公主又如何呢？”
　　女帝话音一转，忽然而出的话语惊得吴铭衣立即抬头。
　　“贫僧……是出家人……”吴铭衣迟疑地说道，他根本没留意自己为何要犹豫片刻。
　　“出家乃是避世，还俗即是入世，避世与入世只一线之隔，你有何放不下？”女帝的声音坚定不容拒绝。
　　“不可，陛下，贫僧既已在佛祖面前许下宏愿，绝不能弃这身僧袍于不顾。”片刻之后，吴铭衣已全然冷静，那细微的慌乱渐渐被抚平。
　　“联的女儿是天之娇女，莫非你还看不上？”听不出情绪的问题，吴铭衣回道：“公主的身份尊贵，当为天下人敬仰。”
　　“这一路行来，你既然与公主共患难，难道没生出一分情意？”
　　吴铭衣略思索回道：“此间种种，贫僧与公主结下友谊，从今只会为陛下与公主的安康祈福。”
　　“你的家世人才皆为上，联实在不能理解。”女帝的语气显得有些迷惑和无奈。
　　“贫僧一心礼佛，愿留于宫中为陛下祈福求寿。”吴铭衣也松了口气。
　　此话便已说到女帝心间，她大喜道：“如此也好。”
　　吴铭衣起身退出，正欲告别尤尚宫再回佛堂，一位衣胜朝霞肤若凝脂的红装少女迎面行来，尤尚宫退于侧，低头行礼道：“见过棠灵公主。”
　　“尤尚宫辛苦了，这位是？”盛天瑶也看见了面前伫然而立的白衣僧人，便将目光转到他身上，飘逸的身形，俊美的容颜，即便见过无数朝中青年才俊的她也不禁失神，他与那些男子完全不同，仿佛远远站立在尘世边缘，沉静的双眼默默端看人间……是了，他是一位僧人。盛天瑶猛然醒转过来，她竟然盯着他看得出神？这实在太可笑了！
　　尤尚宫低着头倒也没看分明盛天瑶面上的微红和眼中的薄怒，只回道：“他是居于祈书殿佛堂的明化师父。”
　　“哦？是专为母亲祈福？”很快恢复平常笑脸的盛天瑶几乎肯定地说道。
　　吴铭衣见这少女睛目变幻，面上神态转瞬变化，一怒一笑几乎没有破绽，心道莲花儿今后莫非便要同这些人朝夕相处？家中传统令他嗅到了未来围绕在莲花儿四周的暗流潜伏，是去是留其实他早已决定，只不过不是以女帝希望的方式。
　　见这僧人也不行礼，黄亭蕴便要发作，被盛天瑶一个眼神瞪回去。她拢袖作揖道：“想必师父定是位得道高僧，才得母亲如此重视。”
　　“公主言重，女帝安康，天下必也安定，贫僧只是出一份微薄之力。”吴铭衣双手合十垂首说道，这位少女看起来与莲花儿年纪相若，神态举止却隐藏得老道，吴铭衣并不想与之周旋。
　　“师父所言极是，不知应如何称呼？”盛天瑶问道。
　　“贫僧明化，不耽搁公主的行程，贫僧就此告辞。”吴铭衣答道。
　　盛天瑶盈盈笑道：“是我糊涂了，师父请自便。”
　　吴铭衣向尤尚宫点点头，敛衣点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