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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畅琴篇2 ...

  •   我如愿以偿地在魔界降生了,我的一切都是空白的,等着我自己将它填满。
      我有了新的名字:畅琴。
      我这一世的父亲母亲便是魔界的王与王后。他们对我很好,我在魔界无忧无虑地长大,父亲的意思是要我早点练习法术,我记得母亲那时候挥了挥手,道:“哎,以我们的能力足够护着他了,学些法术将来难免会双手占上血腥,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父亲低头思索了好久,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魔界,我认识了很多很多的妖灵。我不讨厌他们,他们敢爱敢恨,不虚伪,不做作,这些是我欣赏的品质。但是不置可否的,他们也经常私下打斗,经常在人间滋事,经常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做点偷鸡摸狗的事,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本质并不坏。他们打斗是为了比较,他们滋事是因了自己的小孩心性,他们偷鸡摸狗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可是上苍看不到他们本性中善的一面,小到道士,大到神仙,无一不把他们看做是异类,见一次收一次。妖灵们大多没有多强的术法,若是不幸被碰上了,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我们很卑微,连人都不如。人怕我们,但从心底鄙视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神明愿意给予人类庇佑,却不愿分给我们一丝丝的恩典?
      这种情绪在那一次的神魔大战中达到高潮,我亲眼看见父亲在鲛神的手下痛不欲生地挣扎着死去,临死之前他朝母亲的方向投去了眷恋的一瞥。母亲用隐术将我藏了起来,她对我说:不要哭,你哭了,父亲母亲走得也不会安心。孩子,你该强大起来了,你要强大到足以保护整个妖界,你可以的!孩子,要笑,无论什么时候。母亲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说完这些,母亲最后一次抱了抱我,义无反顾地奔向了父亲。
      母亲是笑着陪父亲走的,
      而我,也是流着泪笑着看他们走的!
      那一年,妖界的哀号之声不绝于耳。妖灵们也是有心的,他们知道悲伤。
      我翻看了父亲平日整理的一些精深的法术,昏天暗地,废寝忘食地研习。我要强大,要强大,我要有那一日,乾坤皆在我手;我要有那一日,苍生皆在脚下!
      我做到了,我可以在天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我可以在梵天偶尔停留而不会被佛察觉,我可以给每个妖灵以庇佑,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不用担心下一刻是否会被收了去。
      是时候了,父亲母亲,孩儿忍辱负重地活着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的血白流。
      我记得母亲说过,她不愿意我的手上染上鲜血,我也不愿妖灵们自不量力地去枉送生命,于是我找到了邪神。
      邪神答应我,在我发起战争的时候,会让一位上神临阵倒戈,这让魔界便可兵不血刃地不战而胜。邪神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他很客气地问我可有什么交换之物,我说便舎了这情爱一物可好?我本以为这样的交换是不够分量的,谁知邪神竟道:“魔王陛下真是抬举小仙了,这么贵重之物都舍得。”我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契约达成,从此我身上多了一个诅咒:永远得不到自己心爱之人!
      我很快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那一日猫儿贪玩,我出去寻它,当看到那个抱着猫儿的女子时,所有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
      我想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的思念,可是当我看清她身旁的男子的脸时,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她竟然和鲛神在一起,她怎么可以和鲛神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佛曾今说过的一句话:她在等待属于她的那一尾鱼出现。
      鲛人人首鱼身,莫非,他就是她要等的那一尾鱼?
      再一次的天魔战争在我的策划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结局在我的计划之中,也在我的计划之外。鲛神战死,这是必然的,我不曾料到,她竟然会为了鲛神以箫为利器,无情地斩杀上一刻还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妖灵。
      我抱着猫儿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我就这样看着她抱着鲛神绝望地悲伤。音符是催命的符咒,她眼中的冰冷直达心底,旋律在跳跃,同时跳动着的还有她越来越浓重的杀气。妖灵们捂着耳朵面目狰狞地摇头,音符无孔不入,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化为齑粉。我没有阻止,我明白她此时的感受,那种感受我也经历过,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苍白。自始自终,我要杀的不过是鲛神一人;拼尽全力,她要挽回的不过是鲛神一人。
      记忆这东西不会随着生命的流转而轮回,而我对她的回忆从见到她起就开始缓慢的堆积。忘记了所有,我也不会忘记她……
      上一世因为我的迟钝,与她失之交臂了;
      这一世,难道要以敌对的立场重逢吗?
      我看见她抱着鲛神,慢慢睡去。她累了,我要带她走,带她走……
      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我想起小时候她在桃花树下打眠的模样。可是我也不敢多看,我怕她会突然醒来,她醒了以后我该说些什么呢?
      她醒了,她要见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是雀跃的。然后她又说,她要取了我的性命。她要取我的性命只是为了他!这让我不能接受,我暗暗化去了她箫中的神力,我可以允许她杀我,但忍受不了她为了别人而杀我!她气愤地想给我一个巴掌,但在触及我脸上的曼珠沙华时煞的停手,还是因为他!我笑了,我把我所有的悲伤都化作笑容盛开在脸上。
      魔界这种地方,是为仙家们所不齿的,我当然不认为她会对这里有什么好感,她决定要走,我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挽留。
      但是我不放心她,鲛神的死对她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我怕她会做傻事!
      我尾随着她,果然不出所料,在冥海的建章宫里,在桃花绚烂的花枝下,她拿出自己的箫,不是为了演奏,而是为了接下来天长地久的陪伴。他死了,她也不愿独活!
      我慌了,我可以阻止一个人求生,却阻挡不住一个人求死的信念!
      怎么办,怎么办?
      我击落了她的箫,我要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告诉她:鲛神并没有死,她信了。我要她随我走,她也允了。
      冥海的桃花开得没有梵天的大气,但比焚天的多了一点温婉和雅致。梵天的花尽管每日聆听着晨钟暮鼓,却是没有心的;冥海的花是由鲛神的情和他的一魄种下的,每一株每一朵都是他的浓缩了的欢喜。以魄养花,鲛神倒也舍得!我把鲛神的魄从花中分离出来,但愿这样能保他一命吧!
      我去了一次梵天,佛的随从们都不认得我了,他们只知道我现在的身份:魔界的君主,他们早已不记得那个为他们弘了三千年佛法的修罗了。只有梵天才有至净至纯的无根之水,也只有这样的水才可能凝聚亡灵飘散的魂魄。
      佛在御座上对我微笑,他的口气像是逢得了久违的故人,他对我说:“修罗,你回来了!”
      所有人都忘记我了,只有他能叫出我的名字:修罗。
      我问他要了无根之水,他很大方地给了,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只要是我要的,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的,他总是给!
      我取了水将欲离开,佛问:“修罗,你难道一刻也不愿多留吗?”
      我不答。
      佛又说:“修罗,佛也是会思念的!”
      我不语。
      佛锲而不舍地又道:“修罗,你相信吗,为了她,你还会回到我这里。”
      佛是万能的,他自然不会骗我。
      我直视着佛的眼睛,竟然从里面看到一抹哀伤,深不见底。
      我离开之前,佛问了我最后一句:“修罗,你信我吗,不是因为佛这样的身份的相信?”
      我还是沉默着,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将鲛神的一魄浸泡在无根之水中,他的躯体缓慢的凝合最终完整,无根之水让他沉睡,但不会让他醒来。话又说回来,消失了的上神便意味着永远的消失,除非……
      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极致,我把她带到了鲛神的面前。她的脸上流着泪,但心中是欢喜的;我的面上是喜悦的,但心中是无奈的。
      有时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鲛神在这里不就意味着她也会在这里?鲛神永无止尽地长眠下去不就意味着她会把自己也禁锢在此地?也好,这样她间接地也就陪在我身边了,就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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